沈飒咬了咬嘴唇,别過臉,眼眶中有淚水在打轉。
其實心裡隐隐也有些後悔。
自己哪來的膽子和成長官這麼說話?
剛才還是太沖動了。
可是……
算了。
說都說了。
就這樣吧。
無論成長官怎麼教訓她,也是她活該。
可是成烈接下來去卻沒再繼續說什麼。
一片沉默中,沈飒不安極了。
她倒是甯願被大罵一通,也不願意這樣被動地等待着一個宣判。
過了一會兒,身旁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笑聲中夾雜着一絲無奈。
“行啊你,居然能氣到我。”
沈飒:“……”
“行,以後想怎麼辦,随便你。”
成烈起身,修長的身影被夕陽投射出一個長長的影子。
沈飒莫名慌張起來。
“成長官……”
她期期艾艾地仰頭望向他。
“怎麼?”
“我想回部隊。”
“給你批的假還有一星期。”
成烈提醒。
“我想提前回去。”
沈飒站起身,緊張地說:“請您批準。”
“我不幹涉你的人生,但你還是我的兵,該我管得還得管。”
成烈沉聲道:“身體沒有完全恢複之前,不準回。”
“成長官,我今天騎馬的樣子您也看到了,已經完全沒問題了。”
沈飒堅持:“我保證現在回去可以接受正常訓練。”
“這事兒沒的商量。”
成烈說着便大步朝前走去。
沈飒望着成烈的背影,突然大聲喊道:“成長官,您根本不知道,我身上的傷早就痊愈了!難以愈合的是心裡的傷!是我害死了zik村子裡的那些人!是因為我他們才死的……我做夢都會夢到他們!”
成烈腳步頓住。
他在很早的時候就經受過專門的訓練,能夠迅速走出創傷。
說的簡單點,就是遺忘。
遺忘那些不想記得的事。
可是沈飒不同。
沈飒畢竟太年輕了。
他回過頭,遙遙地望着沈飒,背景是一片快要燃盡的餘晖。
他的眼眸也映着夕陽的顔色。
“沈飒,你記住,他們不是因為你而死,他們是因為毒品而死。”
沈飒吸了吸鼻子,眼淚卻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如果真要有人需要為他們的死亡負責,那個人也絕不是你,而是我。”
他面容悲涼,語氣沉肅:“不要有有太多負疚感,死去的人,是不需要你負疚的。”
“可是我真的忘不了……”
沈飒哽咽地說:“我一直努力地看各種電視節目,不敢讓自己安靜下來,可他們總是出現在我夢裡,我根本沒有辦法……是我太軟弱了吧?成長官,我這麼說,您以後還會帶我去執行任務嗎?”
“軟弱也很正常。”
成烈說:“至于以後還選不選你,看你今後的表現。”
“……?”
沈飒呆住了。
成烈笑了笑:“别哭了,眼淚擦幹淨,被人看見像什麼話?這麼大的人了,還動不動就哭。”
“成長官,我沒有動不動就哭。”
沈飒一邊伸手擦眼淚,一邊小聲辯解道。
成烈揚了揚唇:“行吧,你沒有。”
沈飒:“……”
怎麼好像被成長官笑話了呢?
謝宅。
寬敞的會客廳内,足以容納十幾人的長桌旁,隻坐着謝琳琅與成烽二人。
謝琳琅穿着一條紅色的法式長裙,披着深灰色的披肩,長發随意挽在腦後,臉上略施粉黛,深目高鼻紅唇,身姿優雅而挺直。
若不是她看起來實在太過于消瘦,根本不會有人認為她是個病入膏肓之人。
成烽看着謝琳琅想,要是她真的沒生病就好了。
她要是沒生病,玲珑也不至于那麼傷心了。
現在每天看到謝玲珑因為姐姐的病而悶悶不樂的樣子,他反倒是懷念起從前那個總是神采飛揚的謝玲珑了。
隻可惜,那時候不懂得珍惜。
成烽默默地打量着謝琳琅,謝琳琅也同樣在無聲地打量他。
她從未單獨和成烽待在一起過,也從未這麼仔細地去看這個年輕人。
坦白說,成烽長得确實很不錯。
單從五官上來說,成烽其實并不遜色于他的大哥成烈。
兩人長相也很像,不同的是,氣質截然不同。
成烽較之成烈,氣場沒那麼強,但明顯随和許多。
他是個沒什麼架子,也非常好接觸的人。
将來未必有什麼大成就,但是,成家的家世擺在那裡,也無需他有太大成就,隻要安穩度過此生即可。
更重要的是,他看起來,是會對自己愛的女人很好的那類人。
這或許,就足夠了吧?
謝琳琅沉默片刻,主動開口問道:“阿烽,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找你來麼?”
“不是很清楚,但我想,多半和玲珑有關吧。”
成烽抿唇一笑。
“确實。”
謝琳琅點點頭,也不賣關子了,直截了當地說:“我時日無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妹妹玲珑。而你又是今後對她而言最重要的人,有些話,我必須和你說。”
“姐姐但說無妨,我洗耳恭聽。”
成烽坐直了,臉上的笑意也收斂了些。
和從前相比,如今的成烽确實沉穩了許多。
這也許就是愛情的力量吧。
“我知道,你以前交往過很多女朋友。”
謝琳琅一雙點漆般的黑眸緊盯着成烽道。
“是。”
成烽點點頭承認。
“我年輕不懂事,一直追尋所謂的真心愛人,為了所謂的感覺,常常泡吧,到處勾搭,和一些所謂的兄弟們出去獵豔――我知道是我不對,但這也沒什麼好隐瞞的,确實是事實,我隻能說,以後會死心塌地地喜歡玲珑,這輩子除了她之外,不會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他眼神明亮,語氣坦蕩,沒有半分虛僞。
謝琳琅心裡頗為滿意。
但她面無表情,話鋒一轉:“我聽說,你和唐笑的妹妹也交往過?”
她沒有說“你大嫂”,而是直呼其名,顯然内心是不把唐笑當成成烽的大嫂的。
她仍然無法接受被成烈一次又一次拒絕的現實。
可她完全沒辦法去恨成烈。
因為成烈是她愛了一生的男人。
這短暫的一生中,她唯獨真心愛過他。
所以他怎麼對她,她都不忍心去恨他。
恨他的話,自己豈不是更像個笑話?
因此,她隻能怪遷怒于唐笑。
和自己一起吃頓晚餐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僅僅需要占用成烈的一點時間而已。
成烈始終不肯答應,還不是那個唐笑從中作梗。
是唐笑敏感善妒,所以成烈才不肯答應自己。
都怪唐笑。
謝琳琅恨恨地想着,總算是為心中的不快找到了一個宣洩口。
“……姐姐聽誰說的?”
成烽這邊确實驚愕不已。
他和唐幂是交往過,但交往的時間并不長,他從小到大交往過那麼多女朋友,唐幂真不算是特别特殊的一個。
唯一特殊的地方,在于唐幂是大嫂的妹妹。
這事兒細究起來,或許會對大嫂不利,但好在,都已經過去了。
幾乎沒有什麼人知道這件事。
唐幂自己,哪怕是為了大嫂,應該也不會主動對人提起。
謝家姐姐是怎麼知道的呢?
謝玲珑雖然知道這事,但他笃定玲珑是不會和别人說的。
難道……她找人調查了自己?
假如真是這樣……
成烽的心情變得複雜起來。
“我謝家自然有人專門負責調查這類邊角料。”
謝琳琅毫不避諱地說。
“我還知道,你和這個唐幂交往過一段時間,感情很是不錯,你為了她甚至被你母親停過卡。”
果然麼……
成烽聽了,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垂下眼睛,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成家和謝家,可以算是知根知底,照理說,謝家不應該去調查自己。
好,就算調查了,也就罷了,又何必把這些過于私密的細節披露出來。
“姐姐,說這些做什麼呢,都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早已經忘了這個人了,她如今也過得不錯,我們早已經毫無半點瓜葛。”
成烽淡然道。
“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刻意提起這件事呢?”
謝琳琅鋒利的目光刺向他。
成烽感到微微不适。
“我不知道。”
他嘴角繃緊,緩緩道:“也許姐姐有姐姐的理由,但是,我并不認為追究這件事有任何的意義。”
“哦?”
謝琳琅皺了皺眉,“你到現在,還很維護那個女孩子嗎?”
她的語氣中透出明顯的不悅。
她厭惡和嫉妒唐笑,對唐笑的妹妹也沒什麼好感。
更何況,她查到那個唐幂不三不四,不知道和多少男人交往過。
這種女人……恐怕不幹淨。
而成烽卻和這麼不幹淨的女人在一起過。
她怎麼可能不向成烽要一個解釋?
否則的話,她怎麼放心把妹妹交到成烽手中?
這可是她唯一的妹妹!
在她眼中,這世上再沒有比妹妹更好的女人了。
若不是妹妹非成烽不可,她私心是不願意讓他們在一起的。
畢竟,成烽雖然長相不錯家世不錯,但在她看來,是遠不如妹妹優秀的。
而長相和家世,妹妹沒有半點配不上他的。
“不是維護,而是……”
成烽頓了頓,像在思索該用什麼樣的詞語才比較合适。
謝琳琅皺眉凝視着他。
“是一種義務吧。”
成烽想了想說:“這是身為前任的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