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前面的魏珩停了下來,她回過神來在他身後停下,擡眼往去,發現正好是一個門洞,而樓梯的盡頭也在這裡。站在門洞前,她再次聽到了前面無數次聽到的那種隐隐約約的人聲,這次不用再看路,不用再緊跟着魏珩,她細細辨别了一下,發現那像是一種哀嚎。沒有什麼準确的音節,不是說話的聲音,隻是一道又一道不同的叫聲,音色不同,似乎男女老少都有,甚至還有一些尖銳到不像是屬于人類的聲音,這些聲音彙聚在一起,一陣接一陣發出着某些叫聲,聽起來讓人頭皮發麻,渾身發冷,難以想象裡面是
什麼場景。
她不由退後兩步,有些排斥這個地方,但魏珩卻靠近了兩步,又拿出一塊牌子來,靠近門洞外某個地方。
一道微光亮起,就着那光芒,喬薇這才發現門洞上方好像有石刻的字,但字體她有些不認識,辨識了半天,似乎寫着“無間”什麼,就在這時,門洞開了,魏珩踏入裡面,開口道:“進來。”
喬薇立刻跟上去,在踏入門洞那一刻,她突然想了起來,最後那個字似乎是個“獄”,門上寫着的三個字是“無間獄”。
無間獄?那是什麼地方?
她不知道,但僅憑字面意思,她就能知道這不是什麼好詞,這地方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果然,進入門内後,哀嚎聲瞬間變得清晰變得尖銳刺耳,她不由捂住了耳朵,但越往前,那聲音就越大,她捂也捂不住。
地上、牆上同樣是石磚,但并不那麼潮濕陰冷,甚至她還能感覺到很強的熱度,路的前方是漫天的紅光,很明顯這熱度來自于前方,這樣看上去,前面就像是個火海一樣。
越往前走,這樣的猜測越強烈。
她不由看向魏珩,“這是去哪裡?”
魏珩沒回話,隻繼續朝前走,沒幾步便停了下來,冷聲道:“到了。”
喬薇發現前面沒路了,而魏珩就站在石闆路的盡頭,看着就讓人擔心怕一不小心滑下去,她小心翼翼朝前走了幾步,在離他還有兩三步時,已經能看到前方的情形。前方的确是一片火海。他們所站的地方很高很高,離那火海很遠,低頭看下去,可以看到下面是個很大的池子模樣的地方,裡面是滿目火紅,似乎永遠不會熄滅的火苗往上竄着,而這火苗中,堆壓着
滿滿的人形的生物。說是人形,是因為他們的身體都是人的樣子,但都以各種難以想象的姿勢扭曲着、掙紮着,看不清他們的臉,但從他們口中發出的哀嚎聲不絕于耳,那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的聲音,因為是那樣尖利
,那樣駭人。
這樣的慘叫聲喬薇之前從未聽到過,她也無法想象這樣的聲音裡夾雜着怎樣的痛苦。
身子有些站不穩,她扶着牆後退幾步。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她想,傳說中的煉獄也就是這樣了。魏珩回過頭來緩緩道,“屬于他的靈氣此時就依附在你的靈魂裡,将他分離出來推下去,他便再也無法出去,任憑他有再大的怨氣也不能做什麼,這裡面有許多比他強上無數倍的惡鬼,到了這裡,他們
也無可奈何。”
她知道他說的“他”是孩子。
“可是在這裡不是生不如死嗎?既然他們不能離開也無可奈何,那不就是一輩子在這裡受苦?不……這恐怕不是一輩子吧,靈魂不會老不會死是不是?那就是永遠這樣受苦下去?”
“那又如何?”魏珩回道:“他還并未成人形,甚至連靈魂也不算,隻是一團靈氣而已,他和這世間的任何人都沒有産生感情,留他在這裡又如何?”
“可是……”
喬薇雙腿發顫地扶着牆後退,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可是他是你的孩子啊,他現在是沒成人形,可他還在努力成長啊,再過幾個月他就會是一個生命了,你就這麼狠心,能毫不留情把他扔在這裡?”
魏珩看着她,目光清冷,默不作聲。喬薇突然覺得痛楚心疼,突然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對這孩子有感情了,就在醫生告訴她她懷孕的時候,就在她每天吃不下飯的時候,就在她早晨想吐的時候……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她身體裡孕育着一個
孩子,雖然她怕他其實是一個怪物,但心底裡,還是覺得他是個十分堅強可愛的孩子。親手将他推入這永世受苦的無間獄,她怎麼能做得到?
就在她一步步後退時,魏珩上前一步,沉聲道:“這是唯一的一勞永逸的方法,他非人非鬼,沒有任何辦法能将他消滅,而無間獄,能困住任何生靈,不限人鬼。”
喬薇身體顫抖着幾乎無法開口說話,緊接着就聽他說道:“我能告訴你,他絕不會乖乖讓你超度,也絕不會和人界的普通孩子完全一樣。”
“可是……我做不到……”她說着幾乎哭出來。
魏珩看着她靜默很久,随後才放低了聲音,輕聲道:“一切都由我來動手,你可以閉上眼睛不看。”
說完,他緩緩靠近,上前來拉住她胳膊,然後帶着她一步一步往裡面走。
喬薇無法思考,身體像被抽空了一樣完全沒有力氣,任由他拉着走到了石磚路盡頭的地方。
哀嚎聲更大了,煉獄裡面的情形又呈現在眼前,她看着下面那些男男女女痛苦掙紮的樣子,想象到這些都加諸在體内那個孩子身上,不由又想後退。
魏珩按住她的肩,聲音并沒有之前那麼冷,“閉上眼睛,我讓你睜開時再睜開。”
喬薇沒有後退,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随後,她便感覺到身後受了一掌。他還按着她的肩,這一掌并沒有讓她掉下去,隻是,她能感覺到有一股氣流從她身體裡剝離了出去。
那一刻她幾乎能肯定那就是那孩子的靈氣,或者說,就是他将來的靈魂。
馬上,她就感覺到自己面前多了個什麼,似乎有個人站到她面前,正默默看着他。她不由自主地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