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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小小豆腐

一心居 蔡要要 2796 2024-01-31 01:09

  “筍子剝了沒有?那些番茄給我用開水燙了去皮。還有雞湯的浮油也要去了。今天晚上要用的蔬菜洗了沒有,别到時又手忙腳亂。喜善不是我說你,來了這麼久了,怎麼樣樣還要我操心。”我叉着腰在廚房大呼小叫,喜善繃着臉端起一盆水潑在後院,冷冷的說:“大姨媽來了就别下廚了。”這個喜善,真是要麼不說話,說話就氣死人。

  我吆五喝六的喊了一番,喜善也不搭理,我讨了個沒趣,幹脆去前堂坐着喝茶。新買的銀針不錯,泡起來茶湯清爽,喝起來也清香的很。我拿了點早上做的火腿酥,配上清茶一壺,倒也落得自在。還要一會兒才到晚飯時候,一般也沒有客人來,我幹脆把腳翹在櫃台上,拿一本書胡亂翻着,舒服極了。

  這時卻進來一個男人,神色慌張的閃身進來,直直沖向我喊道:“素心老闆娘在嗎?”我直起身子,看過去,隻看見這個年輕男人面容倒端正,可印堂上卻籠着一團黑氣,神色也枯槁的厲害。我再仔細一看,更見他嘴唇發白,雙目無神,甚至雙手都在不自覺的簌簌發抖。我見他的模樣着實憔悴衰弱,明明看上去隻二十有餘,但眉目之間,卻顯出蒼老的氣息。我沉思了一下,猜不着緣由,隻能先微笑着給他斟上一杯熱茶奉上:“我便是素心,不知道有何事來找我呢?”

  那男人聽我說完,頓時神色一震,雙膝一軟就跪在地上:“你是素心?求老闆娘救命!”我吓了一跳,趕緊扶起他來,又吩咐喜善端來一碗安神的天麻豬心湯囑咐他趁熱喝下。等那男人鎮定一些,他才慢慢開口說道:“我叫陳波。高中的時候,我和隔壁一個女同學叫珍珍的特别要好,後來上了大學,就慢慢疏遠了。今年我大學畢業回家來上班,竟然有天晚上和同事喝了酒,竟然在我家樓下又遇見了珍珍。她幾乎和高中沒有變化,隻是更加嬌媚。我也是色心起,見她對我似乎有意,就帶她回了家。一來二去,也就談起了戀愛,她很奇怪,從來不在白天找我,隻說上班太忙,總是深夜來,天不亮就走。我也沒有想太多,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見以前一個同學,說起她,那同學竟然說她,說她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在家又複讀一年還是沒考上,就失蹤了。大家紛紛傳聞她已經死了,這可把我吓的不輕,我猜,我是不是遇上了女鬼,人都說鬼交會耗盡人的精力,老闆娘你看我,枯槁蒼老,這難道不是被那女鬼吸了真元?”

  雖然陳波說得慌亂心切,我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陳先生你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鬼交?我想這世間,不應該有這樣的女鬼吧,處心積慮,難道隻為了和你歡好一夜?”陳波卻搖搖頭繼續說道:“前幾天晚上她又來找我,看我神色慌張,就猜到我起了疑心。我求她不要再來找我,可她還是夜夜前來。我躲起來不回家,珍珍也有辦法每夜尋了來。我身邊有人,她就在我上廁所或者單獨一人的時候閃現出來,要我不要辜負她。老闆娘,我知道你是有辦法的,是有人介紹我來找你的。求你幫我這個忙,你看我,現在吓得家也不敢回,班也不敢上。”

  我聽完沉吟了一下,笑起來:“我是可以幫你,但是你拿什麼謝我。”陳波愣了一下,趕緊掏出一疊子錢擺在桌上:“老闆娘,早已備好酬金,如果事成,我還有重謝。”我笑着又把錢推回給他,陳波不解的看着我,我對他莞爾一笑:“不用急,我要的東西,并不是錢。”我喊來喜善把陳波帶去樓上的客房休息,而我就繼續坐在前堂發了一會兒呆,手中不自覺的又打開了夢廚譜。不知道翻了多久,我的手指停在了一味菜肴上,紙上寫着四個字:小小豆腐。我不禁細看起來,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我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微笑。我喊來喜善,吩咐他一會兒就把這道菜給做出來。

  等晚市的客人散去了,我和喜善坐在樓下靜靜地等着。喜善問道:“老闆娘,那陳先生口中的珍珍會來找他嗎?”我輕聲答道:“她會來的。”話音剛落,隻見燈光微微閃了幾下,一個女子悄無聲息的閃了進來。“你是珍珍?”我問道。那珍珍低着頭,聲音卻似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老闆娘,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不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我。我要找的是陳波。”

  我沒有回答她,卻忽然對喜善說道:“去,把我晚上吩咐你要做的小小豆腐拿來。”我又扭頭說道:“珍珍,夜深,我有點餓了,吃點東西,你不要見怪,等我吃完,自然帶你去見陳波。”喜善很快就把豆腐端來,隻見那豆腐被做成丸子形狀,包着荸荠粒和豬肉餡,最上面用胭脂點了一抹兒淺紅,白嫩卻又嬌媚,讓人食指大動。我拿起筷子,嘗了一口,忍不住說:“好吃。珍珍,你可知道蘇小小?蘇小小是南齊名妓,豔冠江南。卻因為惹上了相思病,一病不起,終于魂斷江南。據說她死後仍舊芳魂不散,經常在西子湖畔苦苦徘徊,等待她的愛人,駕着她最愛做的油壁車來接她。”我又夾起一隻小小豆腐丸子,注視了半晌,歎一口氣說:“蘇小小的愛人終究未來過,又何苦要等那到不了的油壁車?”

  那珍珍嘤嘤的哭起來:“我十九歲考試失敗那晚,就從陽台跳了下去。在我縱身一跳的那刻,我便後悔了,于是這種悔意便留下了我那最後的一段意識。可能是這悔恨的殘念太強烈,竟讓我的意識化為實體,一直尋到了陳波那兒!“她捂着臉哭了一會兒,忽然飄到我面前:“在那十九年裡,我唯一喜歡過的人就是陳波,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愛他,也許,我隻是想試試那些我從未享受過的美好光景。我太笨了,不該因為考不上就自殺。”我沉默着,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隻能等她靜靜地哭着。

  這時陳波不知道何時從樓上下來,他小聲的喚到:“珍珍,我不該害怕你。其實當年,我也是喜歡你的。”那珍珍擡起頭,我終于看見了她的樣子,還停留在她十九歲的模樣,有些稚氣未脫,有些青澀的模樣。珍珍想要飄去陳波身邊,我卻攔住她說:“就此别過吧。”我取出一把雨傘,對珍珍說:“進來吧,我送你去該去的地方。”傘能聚三魂攏五魄,自然就能送走珍珍這抹殘留的意識。珍珍回頭再看了陳波一眼,我不忍心,别過臉去,我知道這一眼裡,有的不隻是對陳波的依戀,更多的是這個叫珍珍的女孩子對她失去東西的所有不舍。

  把珍珍的意識送走,陳波卻還守在店裡,他支支吾吾的問我:“老闆娘,你還沒有說想讓我給你什麼呢?”我把那盤冷掉的小小豆腐端起來,指着那上面的一點嫣紅說:“珍珍的意識明天日出之前就會徹底散去,你若真的想做點什麼,就答應我,好好的過你的生活,别再辜負他人。”我頓了頓,又補充道:“你的憔悴不是因為珍珍,而是你自己内心有愧,愧疚珍珍自殺的時候,你沒能阻止。有空來店裡吧,讓喜善給你做些湯調理,不過這湯,我可就要收錢了。”我說完便徑直上了樓,關上門的那一刻,我低聲的自言自語:“如果我死了,我殘存的意識會去找你嗎?”

  等轉日醒來,我起床下樓,看見初升的朝陽,忍不住對喜善說:“你看,每天醒來能看見太陽,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兒。”

  幽蘭露,如啼眼。無物結同心,煙花不堪剪。草如茵,

  松如蓋。風為裳,水為珮。油壁車,夕相待。冷翠燭,

  勞光彩。西陵下,風吹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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