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們發話,賀雲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擅闖父母正院,仁哥兒,這是哪位先生教你的?不如哪天我親自去武定侯家族學問問,是哪位先生竟然這般講理?”
程懷仁作揖道歉:“母親息怒,姨娘跑來的急,兒子攔不住。”三言兩語,輕輕松松甩掉責任。
沈蘭芝沖上前一步道:“夫人,今兒你若不給個說法,妾身可不依!”
賀雲昭審視奪度,覺着勢均力敵,于是不能再和教訓沈玉憐一樣掌掴沈蘭芝,便道:“伯爺正在用飯,有什麼話都給我去旁邊說!”
萬嬷嬷贊賞地看了賀雲昭一眼,示意文蘭和文蓮趕緊出去布置着,她吩咐好思悅和思音伺候伯爺,便也出去了。
議事廳裡邊,賀雲昭坐在羅漢床上,眼看着外面文蘭和文蓮已經叫了幾個高高壯壯的粗使婆子和幾個丫鬟過來,便開口道:“沈姨娘,你為妾不尊夫,不敬嫡,是為不賢不德;仁哥兒,你為子不尊父,不敬母,是為不仁不孝;沈玉憐,你為長居之客,不求和睦,不把主人家放在眼裡,是為不仁不義!”
這一番話,把三個人都打成了無情無義之輩,程懷仁身為讀書人頭一個不敢吱聲,另兩個也有些心虛。
偏沈蘭芝是個嘴硬的性子,梗着脖子道:“妾身不夠賢德,那也是夫人先有過錯在前!”
“莫說我沒犯錯,就是我犯錯了,上有老夫人,還有伯爺身邊的萬嬷嬷,何時又輪到你一個妾侍教訓我這個正室?”
沈蘭芝自知理虧,不敢再說這個,忙把話題牽扯到甄業身上,指責賀雲昭貪财好利,苛待下人,把人都打得尿褲子了。
賀雲昭朝地上看了一眼,道:“不巧了,姨娘站的地方,就是甄管事失禁的地方。”
沈蘭芝吓得跳了兩步,仿佛踩了什麼晦氣的東西,更加坐實了心中的想法,高聲道:“夫人,你既然承認把甄管事打尿了,可就得給我們掰扯清楚了,若按您這個法子治家,妾身可不怕撕破臉皮鬧開了!大不了告到官府去,我倒要看看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才新嫁進來兩月的新婦就要把伯府給掏空了,這不是謀财是什麼!”
不等賀雲昭開口,萬嬷嬷從外面進來呵斥道:“姨娘怎敢這麼跟夫人說話!若不是夫人寬厚,今兒嚴懲了您,外邊的人不僅不會說半個字,還會誇贊咱們夫人做的好!”
萬嬷嬷是宮裡出來的人,還是老夫人身邊伺候過的人,别說沈蘭芝,就是賀雲昭和府裡嫡出的哥兒也要尊重着些。
沈蘭芝一被訓斥,立馬心慌,還覺得下人面前落了面子難看,揪着帕子喘着氣道:“萬嬷嬷偏私!夫人若是賢淑公正,罰妾身也就認了,憑什麼夫人有錯,卻要罰無辜的人!”
賀雲昭被誤解的也不惱,挑眉問道:“你若錯了,就認罰?”
被逼到這份上,沈蘭芝也沒法子了,況且方才不是也驗證了錯的就是夫人麼,認罰就認罰,她不怕!
擡起下巴,沈蘭芝咬牙道:“妾身認罰!”
賀雲昭把文蘭喊道跟前,道:“你同沈姨娘好好說說甄管事的情況。”
文蘭口齒伶俐,把賀雲昭查問的過程抑揚頓挫地描述了一遍,就連程懷仁都聽得津津有味,暗裡誇嫡母果然是個人物。
沈蘭芝聽罷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本有些不信,又見屋内之人沒有一個像是在騙人包庇,心裡開始發虛,但又不肯認錯,生怕受罰,道:“夫人的丫鬟,自然向着夫人!”
賀雲昭冷冷道:“不如你親自問了甄管事,若是文蘭所言有誤,就免了你的今日擅闖正院的罰,若是事實如此,便加倍罰你,如何?”
沈蘭芝正猶豫答不答應,程懷仁上前一步抱拳道:“母親,不必問了,今日是姨娘做的不對,兒子願意替姨娘領罰,請母親責罰。”
沈蘭芝欲攔着程懷仁,她怎麼舍得他受罰,卻被兒子一個淩厲的眼神制止,乖乖地退到了後面。
如今這局面,大事化小最好不過,沈蘭芝自知無理,不敢過分胡鬧。
賀雲昭剛直不阿道:“罰沈姨娘意不在讓她吃苦頭,而是為了讓她長記性,若是你替她受了罰,日後她還會如此莽撞,你便一次次地替她受罰?”
程懷仁不得不說賀雲昭所言有理,若非沈蘭芝是他姨娘,許多時候他真想好好教訓她,讓她不要目光短淺,随意插手他的事。
應了聲“是”,程懷仁便不再多言,等着賀雲昭下罰。
賀雲昭淡淡地掃了沈蘭芝一眼道:“罰你三個月的例銀,禁足一個月。”
若非沈蘭芝生了個哥兒是貴妾,不能随意打罵發賣,賀雲昭下手真不會這麼輕,再者,沒有沈姨娘蹦跶,沈玉憐作妖的機會就少多了。
沈蘭芝悶悶地哼了一聲,看樣子是領罰了。
程懷仁緩和了面色道:“謝母親寬宏。”
沈玉憐走到沈蘭芝面前去安撫她,順便把紅腫的半張臉露出來,委屈地低下頭去。
沈蘭芝的事了了,沈玉憐的事還沒有呢,賀雲昭憑什麼打她打的那麼重!
沈蘭芝看着侄女的臉小臉變得那麼難看,果然怒從中來,捧着沈玉憐的小臉質問賀雲昭道:“夫人,妾身是府裡的人,你怎麼罰我也就認了,可是憐兒是客人,你憑什麼下這麼重的手打她?”
程懷仁往沈玉憐臉上看了一臉,巴掌印還很明顯,賀雲昭确實打重了點。心疼地扭回頭,他道:“望母親日後待表妹也寬和些。”
賀雲昭擰眉道:“仁哥兒的意思,是說我打她打重了?”
程懷仁不置可否。
賀雲昭站起身,瞄了眼沈玉憐臉上的巴掌印,她長着一張小臉尖下巴,可憐兮兮的模樣着實叫人心疼,也難怪程懷仁這麼偏袒她了。
臉上淡笑戛然而止,賀雲昭目光森冷地看向程懷仁,道:“我打她,是為了教她禮儀,結果你還嫌我打輕了,可是你看看現在,即使挨了一巴掌,她也還是沒有接受教訓,一天功夫都沒到,又犯了一個大錯!依我看,那一巴掌還是太輕了!”
程懷仁糊塗了,沈玉憐溫柔體貼,沈蘭芝挨訓的過程中一直沒說話,還給沈姨娘順氣,幫着化解矛盾,表妹到底哪裡又錯了?
賀雲昭諷刺地笑了一聲,道:“你怕是還不曉得她錯在哪裡吧?”
沈玉憐咬死了粉嫩的唇,瞪大了眼睛盯着賀雲昭,哽咽道:“玉憐不知又錯在何處,請夫人指教!”
啧啧,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賀雲昭不禁感歎,前世她輸就輸在不會撒嬌做作上,若能把沈玉憐這身颠倒黑白反咬一口的本領學得八成,世上男人多會偏私于她!
賀雲昭冷冷笑道:“你一進門我便說了,身為客人目無主人,非仁義之輩,還有一件我沒說。”
沈玉憐替自己辯白道:“不過事出突然,才跟着姑姑闖了正院,算不得目中無人。還有哪一件不合禮的,請夫人明說!”
“還有搬弄口舌,借刀殺人!你敢說你沒有去沈姨娘院裡哭訴被我教訓之事,然後慫恿姨娘來替你做主?你敢說甄管事的事不是你做的耳報神,撺掇着姨娘和仁哥兒到我院裡來鬧?追根究底,他們兩個今日的無禮之舉,都是因你而起,你才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腦子“嗡嗡”地響,沈玉憐腦子裡一片空白,她和姑姑說的話,賀雲昭怎麼會知道!若是程懷仁真信了她的話,以後會如何看待她?
一轉頭,沈玉憐果然對上程懷仁那雙探尋又不可置信的眼神。
沈玉憐弦然欲泣道:“表哥,我……我隻是難過,就去找姑姑傾訴,甄管事那事我、我也是擔心你和姑姑才一時口快說了,并非有意挑唆。”
沈蘭芝看着沈玉憐長大,自然信任自己的侄女,姑侄兩個經常說貼心話也是有的,算不得挑撥。
把沈玉憐護在身後,沈蘭芝仰着脖子對程懷仁道:“仁哥兒,憐兒并未唆使我做什麼,我與她情同母女,你不在的時候都是她伴我左右逗趣兒,與我說體己話,這些話,不過是姑娘家對娘親說的私話,哪兒就有夫人說的那麼嚴重了?”
咯咯切齒,沈蘭芝兇口起起伏伏道:“夫人伶牙俐齒,我們娘倆是說不過她的,但非得給憐兒扣上‘長舌婦’這種名頭,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認的!”
軟硬兼有的一番話,程懷仁也非鐵石心腸,自然不可能站在賀雲昭的立場和自己的生母表妹敵對,遂朝賀雲昭道:“母親,這不過是小姑娘私下裡說的小話,倒沒有您說的那麼嚴重。”
賀雲昭沒有答話,程懷仁拿不準她的主意,但有些覺着嫡母有些拿喬了,臉上笑容散去,作揖道:“兒子這就不打攪了。”
“站住!”賀雲昭叫住他,嚴厲道:“就當她是年紀輕說話不知好歹輕重,且繞過她,可你的錯兒還沒完呢!”
程懷仁不明所以地看着賀雲昭,他又錯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