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自家人與忠信伯、賀家人在栖鳳堂用過午膳,曹宗渭陪着賀雲昭也吃完了飯,孩子便被抱去了明間裡。
明間酒席撤下後,便設了香案,供奉了十三位神像,香爐裡盛着小米,當香灰插香用。蠟扡上插一對羊油小紅蠟,下邊壓着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
給純兒接生的穩婆,也就是收生姥姥,上前上香叩首三拜,便開始洗三了。
從孟氏和曹博晉開始,帶頭往盆裡添一小勺清水,收生姥姥便在一旁高聲道:“長流水,聰明靈俐。”
純兒是個姑娘家的,謝氏和甄玉梅便添了些棗兒、桂元、栗子之類的喜果,小果子,喜果落進盆裡,叮咚幾聲脆響,随之而來的便是收生姥姥的聲音:“早立兒子,連生貴子。”曹家的哥倆聽了有些不樂意,這妹妹還沒長大就要給人家生兒子了,不幹不幹!輪到他們倆的時候,心有靈犀地往裡邊添了一勺清水,純兒妹妹嘛,聰明伶俐就好了,嫁人生子什麼的,十七八年以後再說
!
添盆後,收生姥姥便拿起棒槌往盆裡一攪,又唱念了一段詞,這時候才開始給純兒洗澡。
嬰兒受涼,登時就哭了,“響盆”是吉祥之兆。
武定侯府的人到底是心疼純兒,最後用的溫熱之水給她洗的澡,洗三過後,由贊禮婆子把神位、敬神錢糧連同香根一起請下,送至院中焚化。
最後曹宗渭重賞了一些人,洗三禮便算成了。
洗三完了,天也不早了,曹博晉和孟氏回了榮貴堂,謝氏與甄玉梅兩個去看過了賀雲昭,曹宗渭便準備把客人送走,正這個時候,前院的人進來禀說魏家的人來了。
曹宗渭還沒做出反應,謝氏倒先有了臉色,她黑着臉道:“滿月酒席的請帖都沒送出去,這是不請自來了?”
曹宗渭捏緊了拳,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自打魏寶妍推孟婉下後山的石階一事後,魏家和武定侯府的關系就徹底僵了,更何況魏家不僅不道歉,還恬不知恥地上門妄想在她身邊塞人。
但凡有點臉的人,就不會再上門找麻煩了。
曹宗渭一個是不願意讓賀雲昭娘家人看笑話,另一個則是不想魏家的人得寸進尺,便讓謝氏和甄玉梅先留下再陪陪雲昭,自己準備去前院見客。
謝氏不是個省油的燈,她若護短起來,便十分潑辣,她也不肯坐,隻道:“你一個大男人,同婦人們理論個什麼?既然你母親已經回去了,我是雲昭義母,便由得我去會會她們!”
曹宗渭知道謝氏的性子,他顧忌兩個孩子,往倆兒子臉上掃了一眼,卻聽見兩個小的道:“爹,讓我們也去吧!”
曹宗渭點了點頭,甄玉梅也道:“那我也去罷,你們都是個急性兒的,純兒洗三的日子,可不好鬧出什麼事來。”
躺在床上的賀雲昭道:“索性把人請内院來罷!”
曹宗渭揮揮手,便讓傳話的丫鬟去把人請進來。
這回來的便不止魏夫人,還有她兒子和兒媳孫氏,以及孫氏最小的兒子玉哥兒,今年才五歲。
魏家人到了明間裡邊,同謝氏與甄玉梅一起坐下了。
廢話不必多說,屋子裡氛圍頓時緊張了起來,丫鬟進來上茶也大氣不喘,和之前洗三時候的表情差遠了。
奶娘在隔壁奶着純兒,輕輕地哄着孩子,靜靜地聽明間的動靜。
明間裡謝氏年紀最大,除開曹宗渭,她也是品級最高,身份最尊貴的,現在程懷信也是皇帝面前的新寵,尊她坐上位,沒有任何人敢置喙。
謝氏冷冷地掃了魏家人一眼,劈臉便問道:“魏夫人來侯府是為着什麼?”
魏夫人和謝氏是一輩的人,她年輕的時候自然聽說過謝氏的悍名,便是這般年紀了,也有些怵不過,捏着帕子笑了笑,看了一眼孫氏。今兒來武定侯府對孫氏來說是有大好處的,便是這會子不受人待見,她也替婆母抗下了,笑着道:“這報喜都沒請我們來,聽說姐兒洗三了,便來看看。照理說,麾哥兒允哥兒叫婆母一聲外祖母,姐兒這般
喊也是該的。”
好大的臉!
謝氏哂笑道:“魏家又沒養活過雲昭一日,可别亂攀親戚。麾哥兒允哥兒是你魏家的外孫不假,純兒可不是!若是誰敢和我搶外孫女,教唆我的外孫女喊别人外祖母,叫我聽見了,我撕爛她的嘴!”
謝氏不是面善之人,眼睛一瞪,孫氏婆媳倆都吓到了。孫氏的丈夫魏大一對豆大的眼睛轉了轉,客客氣氣道:“謝老夫人莫要動怒,我母親不過說兩句客氣話,純兒丫頭當然不是我魏家的外孫女。”
聽聞這話,謝氏和甄玉梅的臉色才緩和了一點。
孫氏與丈夫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的把氣氛緩和了下來,接着她把自己的小兒子推到衆人面前,讓他給幾位長輩行禮。
玉哥兒膽子小,不敢上前,被孫氏推着推着眼見着要吓哭了,孫氏才把他拉回來,哄着他道:“好好好,先去見你兩個表哥哥好不好?”
兒子被孫氏養嬌氣了,膽小又調皮,這場面大人都怕,他一個五歲小兒焉能不懼?何況上面還坐着一個母老虎,和曹宗渭這匹猛狼,這會子讓他多上前一步,他都不肯!
玉哥兒被孫氏哄了一陣才平靜下來,躲在母親懷裡看了兩個表哥一眼,見曹正允模樣可愛,與他年紀相仿,才動了玩心,看着二表哥不眨眼。
魏夫人見孫兒松動了,便推着他道:“去同表哥打招呼。”
曹正麾和曹正允兩個很有教養,雖然方才玉哥兒鬧了一會兒,他倆也不甩臉子,從座位上站起來,同表弟見禮。
玉哥兒這才從孫氏懷裡出來,往前走了兩步,吸了吸鼻子,同表哥們見了禮。
魏夫人見孫兒難得這般乖巧,便笑着道:“我家玉哥兒和允哥兒一樣,在家也是愛讀書寫字的,平常都是個懂禮的,見着人都知道問安說吉祥話,是個極好的孩子……”
不等魏夫人把話說完,謝氏瞥了她一眼,抄着手張口道:“所以你覺得玉哥兒配得上我家純兒?”
魏夫人表情僵了,謝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玉哥兒配不上曹家丫頭?
謝氏看了倆小子一眼,道:“侯爺,讓人把兩位公子帶出去玩玩罷!”
若隻是尋常事情,謝氏與魏家人打幾句機鋒倒沒什麼,扯到純兒的婚事上,她可不想客氣了!
謝氏到底是老姜,一出口就辣的很。
曹宗渭也聽出魏家人的意思來,他的寶貝女兒才出生沒多久,便有人來搶了?想得美!
曹宗渭的語氣寒了幾分,吩咐屋裡伺候的丫鬟道:“把哥兒帶出去。”
春芽和綠意走了過來,曹正麾和曹正允兩個沒有跟着走,反倒是含怨地看着外祖家的人。
真當他們倆小孩子聽不懂話裡有話?!魏家就是想來搶純兒妹妹。想!得!美!
曹正允一下子氣紅了眼,捏着小拳頭氣沖沖地走到玉哥兒面前,大吼了一聲道:“你配不上我妹妹!誰要你這種五歲了還在流鼻涕的妹夫啊!我!不!要!”
武定侯府的人都沒回過神來,曹正允都想到“妹夫”上去了?!
玉哥兒一下子吓懵了,他鼻子有病症,老是止不住地流水,一天總要流上三五次,但是他不是流鼻涕啊啊啊!表哥怎麼能這麼侮辱他!
孫氏是魏家當家的女人,玉哥兒在家裡也是橫慣了,這會子被人這般數落了,哪裡忍得下這口氣?下意識地就狠狠地推了曹正允一把,癟嘴哭道:“誰要做你妹夫!你的醜妹妹我才看不上呢!”
曹正允往後仰倒,曹正麾扶的及時,允哥兒才沒摔倒。
不等大人出口,曹正麾已經給了玉哥兒一拳頭,咬牙怒道:“你才醜!瞧你的肥頭大耳,哪裡比得上我妹妹一根頭發?!”
玉哥兒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孫氏趕忙過來扶他,便聽兒子道:“我娘說的,小孩子一生下來都是醜的,曹家的尤其醜!”
這是孫氏當着丫鬟面說的氣話……麾哥兒允哥兒剛出生的時候也是皺巴巴的不好看,但是長大之後已經很出挑了。賀雲昭是個大美人,純兒能醜哪裡去?雖是稚子無心之語,卻也是從大人口裡說出來的話,明間裡坐着的曹家和賀雲昭的娘家人,每一個好臉色的。居然說純兒醜?!他們見過純兒嗎?!小丫頭一天一個樣,現在可是越來越白嫩了,明明長大
就是個大美人嘛!
倆孩子哭的越來越厲害,曹宗渭呵斥了一聲,兩人居然同時止住了哭聲。
曹正允咬着唇,癟着嘴就是不哭,抽着氣走到曹宗渭面前,拉着他的衣袖央求道:“爹,這種樣子的臭表弟,你可千萬别答應好不好?”
曹宗渭冷哼一聲,很直接很不客氣道:“給老子滾!”這話是對微大和孫氏說的,卻也打了魏夫人的臉。
這下子武定侯府和魏家算是完全撕破臉了。
魏家人也沒想到,為了一個剛出世的丫頭,曹宗渭就舍得跟魏家撕破臉皮了!梢間裡的純兒睡的正憨,并不知道這一大家子有多寵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