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氏做夢也沒想到誠勇伯會提出要給她補嫁妝,呆了片刻,淚水奪眶而出,“爹,娘,嗚嗚嗚……”
不知道說啥好,隻顧着哭了。
胡氏、九少夫人等眼中冒火。補嫁妝?出嫁這麼多年了,她早就不姓黃,是唐家人了,還讓誠勇伯府給她補嫁妝?臉皮真厚!
九少夫人實在氣不過,柔聲道:“父親,母親,俗話說的好,好女不穿嫁時衣……”
唐夢芙一直彬彬有禮,這時卻不客氣的打斷了她,“三姨母,你看看你身上,再看看你頭上。你穿的是外邦進貢的倭緞,戴的是譽滿海内外的合浦珍珠,這些從哪裡來,難道是永甯侯府的份例不成?永甯侯有子十三人,長子次子嫡出,其餘均為庶子,庶子媳婦的份例不過是月銀二十兩,四季衣裳各兩套,若三姨母隻拿着永甯侯府的份例過日子,怎麼可能穿金戴銀珠光寶氣?你自己就是靠了外祖父給你的嫁妝才能滋潤過日子的,所以什麼好女不穿嫁時衣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不說也罷,三姨母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你,你這個伶牙利齒的小丫頭……”九少夫人被唐夢芙問的沒話說,惱羞成怒。
“都别說了。”誠勇伯臉沉下來了。
九少夫人和黃氏不同。黃氏從小跟着誠勇伯夫人在老家長大,九少夫人卻是長年跟在誠勇伯身邊的,對誠勇伯的脾氣禀性很了解,見誠勇伯臉色不好,心裡再有氣也不敢多說,委委屈屈的道:“是,父親。”很溫順聽話的樣子。
唐夢芙一句話不說,上前拉住了誠勇伯夫人的手。
誠勇伯夫人心疼,“福兒還是個孩子,她頭回到咱們伯府來見外祖父外祖母。伯爺,你可得對福兒好點兒,她姓唐,到了咱家是嬌客。”
黃氏都顧不上哭了,“爹,你對我福兒和氣點兒成不成?她從小到大,我和她爹連重話都舍不得說她一聲。”
誠勇伯哼了一聲,威嚴的看着唐夢芙,“福兒,在外祖父家裡要聽話,要守規矩,不然外祖父會打人的,知道不知道?”
唐夢芙沖他扮個鬼臉,小模樣又淘氣又可愛,“咩,我才不信,我姓唐,不是黃家的孩子,外祖父不能打我。”
誠勇伯哈哈大笑。
唐夢芙這個外孫女美麗聰慧,膽大心細,卻稚氣猶存,童心還在,誠勇伯哪能不喜歡。
誠勇伯笑問唐四爺,“賢婿,我給大丫兒補份嫁妝,你喜不喜歡,有沒有意見?”
唐四爺微笑,“嶽父大人這嫁妝是補給娘子的,又不是給我的,哪用得着我自作多情,說什麼喜歡不喜歡,有意見沒意見?”
誠勇伯又是大笑。
多年不見,這個女婿似乎也順眼了許多,不像少年之時那般青澀那般放不開了。
“開宴,開宴!”誠勇伯興奮揮手。
這回的壽宴,各人吃到嘴裡滋味可是大大的不同,有人苦,有人甜,有人酸。
壽宴之後,送走僅有的幾位客人,誠勇伯和夫人單獨把唐四爺、黃氏、唐夢芙一家人叫到房裡,誠勇伯拿出一張房契,“賢婿,大丫兒,你們到了京城得有個住處。這棟房子是在成賢街的,帶個小花園,環境清雅,離國子監又很近,賢婿和夢龍若要讀書,再方便不過。這房舍什麼都是現成的,有兩個老仆看家,明後天就可以搬家。”
唐四爺和黃氏一臉迷惘。
這是怎麼回事,就算誠勇伯要補嫁妝,要給房子,也不至于有個現成的房子等着他們去住,連收拾打掃都不用吧?
“爹,您早就把房子給女兒準備好了?”黃氏稀裡糊塗的問道。
誠勇伯老臉一紅。
唐夢芙掩口笑。
誠勇伯夫人感動的想哭,“回回我說要給大丫兒補嫁妝,你都不接話。我以為你是不願意呢,沒想到你嘴上不說,房子早就準備好了。伯爺,以前我一直在心裡埋怨你呢,對不住,我錯怪你了。”
誠勇伯臉更紅,唐夢芙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
唐四爺、黃氏莫名其妙。
誠勇伯把房契交待好,又拿出兩張紅契并幾張銀票,“這一個是朱雀大街的綢緞鋪,一個是京郊八裡河的小莊子。有個鋪子,每月有活錢進帳,家常日用也就不缺了,這個莊子很小,所産不多,但所産米糧也盡夠吃的了。這幾張銀票也一并拿着吧,一家人才到京城,用錢的地方多。”
黃氏拿過地契、銀票瞅了瞅,那上面的數字吓她一跳,“爹,你這是給了我多少啊?”
唐夢芙笑吟吟,“三姨母當年的嫁妝折合起現銀足足有八千兩,娘是長女,又是外祖母親生的,嫁妝怎麼着也得比三姨母多些吧?我猜外祖父所給的這些折合起來,會是一萬兩。”
“一萬兩。”黃氏瞪大眼睛。
“一萬兩。”伯夫人也呆住了。
這母女二人都沒想到,一直不肯吐口給大女兒補嫁妝的誠勇伯一下子會這麼大方。
“福兒怎猜得如此之準?”誠勇伯未免有些奇怪。
唐夢芙嘴角噙笑,“外祖父并無祖蔭可恃,白手起家到了今天這一步,必定有過人之處,言出必踐,一諾千金。今天外祖父既然當着大家的面說了那番話,給我娘的嫁妝肯定要比三姨母多呀。三姨母都八千兩了,我娘難道不是一萬兩。”
“福兒可真聰明。”誠能伯夫人喜歡得不行。
“大丫兒,你閨女比你強。”誠勇伯誇獎。
“那是當然。”黃氏心花怒放,“爹,娘,這普天之下隻有一個人我是巴不得她比我強的,就是我閨女!”
三代人一起笑了。
誠勇伯把這折合一萬兩的産業給了大女兒,雖然有些心疼,卻也了了一樁心事。他這輩子真的白手起家,一步一步到了今天,很不容易。現在他三個兒子都跟他一起住着,二女兒三女兒過得不錯,隻有大女兒家裡窮,他想起來也覺得不是滋味。這份嫁妝一補,以後大女兒一家日子寬裕了,他這當爹的心裡也就不難受了。
“外祖父,您真的從來沒有接到過我的信?”唐夢芙問。
誠勇伯心裡有氣,“福兒,這件事外祖父會查清楚的。”
誠勇伯夫人嚅嚅,“那個,早年間我讓人給大丫兒寫過信,說想給她補補嫁妝,後來伯爺一直不吐口,嫁妝沒補成,我還以為大丫兒生我氣了,連封信也不給我寫,逢年過節也不送禮……”
黃氏氣鼓鼓的,“娘,我哪會這樣?娘去京城的頭一年,大老遠的差人去唐家渡,就給我送了一鬥米,一升面,我雖然生氣,還是和往常一樣給娘準備的節禮讓來人帶回去了,家裡有活的時魚,我還特地放了個小水缸到車上,就想那兩尾魚到京城時候還活着,娘能吃口新鮮的……”
“鮮魚?我沒見着啊。”誠勇伯夫人摸不着頭腦,“什麼一鬥米一升面,大丫兒,娘大老遠的派人去唐家渡給你送的什麼都有,吃的穿的用的,光綢緞就有好幾匹呢。”
誠勇伯心中雪亮,沉聲道:“這事不提了。福兒,好容易才見着面,陪你外祖母多說說話,我去去就來。”黑着臉出去了。
誠勇伯夫人仔細想了想,不由的生氣,“大丫兒,這些年來管家的一直是你大嫂,難道是她還記着從前和你吵架的事,故意坑你不成?”
黃氏忿忿,“她才嫁到咱家那幾年我是看不慣她,和她吵過幾回,那她也犯不着這樣挑撥離間吧?”
“外祖母,娘,這裡面有大舅母的事,但主犯一定不是她。”唐夢芙道:“外祖母想想,您才到京城的時候,黃家是誰管家?是包氏對不對?大舅母和您一樣從鄉下過來的,沒人教過她,不會管,要被人拿捏住實在太容易了。包氏拿捏住大舅母,這個家看似大舅母這個長子媳婦在管,其實卻是掌握在包氏手裡的。”
“方才外祖父拿出房契的時候,外祖母和娘都以為外祖父是早就給咱們準備好了。其實不是的,那房子是給包家準備的……”
“芙兒如何知道的?”唐四爺不解。
唐夢芙道:“包家離唐家渡又不遠。我從今年春天就開始聽說了,包氏的娘跟鄰居炫耀要到京城養老,女婿連養老的房子都給他們準備好了。不過包氏的爹一直生病,才沒有成行。”
誠勇伯夫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女婿,女婿。”黃氏連連冷笑。
原來誠勇伯竟是包家的女婿了?!
唐夢芙輕輕握住誠勇伯夫人的手,“外祖母,今天我來伯府,目的就是要向外祖父要房子。那房子與其給了包家人,不如讓我争過來吧。外祖母的親閨女、外孫外孫女住着,總比讓包家人住着強。外祖母,我知道您老實,兩個舅舅老實,我娘也老實……”
“我福兒聰明就行。”誠勇伯夫人摟着唐夢芙掉眼淚。
唐夢芙笑道:“其實我也是個老實人。”
“噗,你這孩子。”誠勇伯夫人淚中帶笑。
黃氏也撐不住笑了,“福兒,你是個好孩子,這個娘是知道的。要說你老實,娘就是閉着眼睛也說不了這個瞎話呀。”
“我是好說話的爹爹。芙兒說她老實,我這當爹的就承認她老實。”唐四爺一本正經。
誠勇伯夫人和黃氏又是一笑。
唐夢芙替誠勇伯夫人擦眼淚,觸到她蒼老的面容,心裡一酸,柔聲道:“外祖母,老實人做老實事,您還和往常一樣過日子就行了。偶爾提提往事,把您如何孝順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如何帶辛辛苦苦帶大三個兒女的事跟外祖父說說,外祖父是精明人,他自有道理。”
“他會不會再給包家置房子?”誠勇伯夫人不放心。
唐夢芙笑,“這個我倒不知道。甯王叛亂,也不知包家的人逃出來沒有。如果僥幸逃出來了,到了京城,外祖父還是要管的吧,畢竟包氏跟了他這麼多年,給他生了一子兩女。不過據我猜測,外祖父也不是很有錢,他給了我娘這一萬兩,接下來手頭應該就不寬裕了,就算想管包家也是有心無力,再想置成賢街帶小花園的房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