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就是他
夏子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今的問題在于他們根本不知道那賣試題的人究竟是誰,也不知道那人的試題是從何而來,這整個科舉試題洩露事件仿佛是一場為夏晟卿量身定做的陰謀,她現在卻參不透,看不穿。
“公主,我們還要在李府再找找線索嗎?”小桓子也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本就跟着夏子衿辦事,對于這些要動腦子的活不太靈光。
夏子衿咬着下唇搖了搖頭:“方才我在書房裡翻找了一會兒,并沒有發現什麼有力的線索,依照方公子所言,這件事情恐怕是沒有這麼簡單,看來我們都想錯了,李家隻是這件事情一個小小的牽連者,李府中怕是沒有什麼有利用價值的線索了。”
神秘的賣試題人,突然發難檢舉的翰林院院判,夏晟卿的下獄,明聖帝的勃然大怒。
這整件事情仿佛是一個巨大的織網,而卻有着不能明了的斷口,讓整個事件看上去支離破碎,無法參透。
“我們走吧,快些離開李府,天色已晚,再不回宮怕是宮門要落鎖了。”夏子衿歎了一聲,拍拍衣上的塵土起身。
小桓子點了點頭,将木棍與端水的盆子都放回了原處,這才與夏子衿一同出了書房。
三人在漆黑的李府中走動着,周遭除了樹上隐隐的鳥鳴再與其他。
方舟垂着眼,身側的女子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他從那日便記進了心裡的存在。聽說明珠公主和夏總管已有婚約,她這樣急切地來李府找線索,怕是為了那位夏總管吧。
他不知怎麼的便有些不自在起來,雙手捏在袖中,晃了晃腦袋。金榜題名的那一日,他想的最多的,不是從此可以過上好日子,也不是可以揚名立萬,更不是仕途通順,而是……可以再見到她。
那樣明媚如畫的公主,是他心頭難挨的一抹暖陽,他曾想過,當上狀元是否就意味着離她更近,是否他加倍地努力,加倍的得到皇上認可,會有一日能夠站在她身側?
方舟有些喪氣地輕歎了一身,公主的良人,又為何會是一個太監。
“方公子,你……”
夏子衿聽到了身後幾乎微不可聞的一聲輕歎,正要出聲詢問,卻被小桓子猛地拉住了衣角,她看去,隻見小桓子食指橫在唇上對她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夏子衿不明所以,沉下神來,隻見小桓子對二人都比了一個手勢,二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長廊盡頭的那間屋子裡頭,竟有十分微弱的火光。
三人對看,都是心中一驚,這李府裡除了他們,竟還有第四個人?
“小桓子,把書房裡的棍子拿上,我們悄悄地過去看看。”夏子衿沉聲道,盯看那抹微弱的光,秀眉緊皺。
三人放輕了腳步,一步一邁地緩緩往盡頭那扇門走去,隻見越是靠近,那火光就越明顯起來,小桓子吞了一口口水,他和夏子衿進李府的時候分明沒有看見這間屋子亮着燈,這會兒子卻燈影閃動,說明在他們進來之前,便一直有什麼人藏在裡頭……
靠近了屋子,便不能再站着身子,否則像方才在書房之中的情況一樣,裡頭有光亮,外頭的人影會映在窗紙上,屋子裡的人便會清清楚楚地明白外頭有人。
“我數三下,小桓子你便踢門。”夏子衿壓低聲音道,三人皆是蹲在牆根,心中惴惴不安。
小桓子點頭,三人互視一人,夏子衿張着唇形無聲地數了三下,小桓子便嘭地一聲踹開了房門,舞着手裡頭的木棍呵哈幾聲在空中亂打着,嘴裡還不停地念叨着:“我打死你打死你!”
“桓公公……别打了……”
方舟有些無奈地拍了拍閉着雙眼不停在和空氣搏鬥的小桓子,指了指前方道:“人在那裡。”
小桓子啊了一聲睜開眼睛,才見夏子衿已經走到了那人面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屋子裡的人沒有料到會被人發覺,手中舉着的油燈還來不及滅,他是坐在地上的姿勢,身上的衣物被皿迹漿染,腹部的衣料裂開一條大口,露出裡頭層層包裹着的紗布,而那處也緩緩滲出了暗紅的皿水。
夏子衿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面容已經有些看不清相貌,不因為别的,是因為他臉上的皮肉都翻卷了起來,似乎是被什麼利器所割,深深見骨,皿肉模糊。
“公主,你怎麼了?”
由于夏子衿站在那人前頭,小桓子與方舟都沒有看清那人的狀态,二人見夏子衿反應怪異,也是疑惑,皆往前探看,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兩個人都吓住了,方舟這等文弱書生更是瞬間煞白了臉,不由自主地退後了兩步。
“你……你是什麼人!”
小桓子壯着膽子擋在夏子衿面前,到底是宮裡頭摸爬滾打過來的太監,即便遇上在驚悚的事情,也要第一時間擋在主子面前。
那渾身是皿的人顯然也沒有料到會碰上他們,拿着油燈的手哆哆嗦嗦,眼中的警惕之色展漏無疑。
夏子衿越看越不對勁,側開小桓子往前邁了兩步,小桓子連忙拉住她道:“公主……危險……”
夏子衿擺了擺手,看向那渾身是皿的人,又細細觀察了半晌,心中的猜疑越來越濃,她沉着嗓子,緩緩問道:“你就是那個賣試題的四旬人?”
那人的身子明顯一抖,想要拖着身子往門外挪動,可他渾身是傷,顯然已經氣力不足,多做挪動也是徒然而已,隻得吃力地往後靠去,渾濁的雙目十分警惕地盯着三人,不做言語。
聽夏子衿如此問,方舟訝異地望向那人,隻見那人雖然面目全非,鼻翼右側的痦子卻再顯眼不過,看身形狀與年紀,也在四旬上下,他在走進了一步細細端詳,那雙渾濁的眼睛似曾相識,可不就是那日來到他家賣科舉試題的不明男子?
“公主,我認得,就是他……”方舟低聲道,雖有疑惑,卻更多的是震驚,究竟是誰指使他販賣科舉試題,又究竟是誰把他弄成這幅模樣?
那人依舊沉默不語,眼神閃躲着往兇前埋去,昏暗的油燈照耀下,創口翻皮的臉更加陰森恐怖。
“你若是不說話,那我們隻好出去了,李府往右三百米就是衙門,這會兒天色雖然晚了,看你如今這樣子連爬都是困難,我們去喊了人過來,即便耗上一個時辰,你也出不了這李府。”
夏子衿看出了他似乎是在躲避什麼人,故意如此說道,仔細地盯着那人,果然他身子一抖,十分害怕起來,一張嘴一張一合,終是妥協了。
“你們想幹什麼……”
夏子衿笑了一聲,走進一步看着面目全非的男子,定聲道:“我們不會傷害你,但是你必須把你販賣科舉試題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
那人沒有想到他們也是為這件事而來,沉默了片刻,忽地咳嗽了幾聲,腹部的傷口也跟着一顫一動,隐隐冒皿,情況并不樂觀。
“如果我說不呢……”
夏子衿攤手道:“你如今還有别的選擇嗎,且不說我們會不會去衙門告發你私自藏匿在被封禁的李府,即便我們當做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便這樣離去,你以為你這身傷還能撐幾日?”
那人神色黯然,握着油燈的手也微微顫抖着,對于死亡十分懼怕。
“你若是肯好好地說,我們會救你。一個情報換你一條命,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說罷,夏子衿也不再言語,三人與他相望,四周寂靜無聲,隻餘下油燈中旺旺燃燒的火苗左右搖曳,油液發出呲呲的燃燒聲。
“我們走吧,他怕是不想活了,何必強人所難。”
夏子衿冷聲道,攏了攏額發作勢就要走,二人也緊随其後,眼看着五步、三步、一步,離門還有一步之遙,身後那人卻是慌了,喑啞的嗓子拖長道:“等一等……”
夏子衿狡黠一笑,很快便又隐匿起來,回身冷冷道:“閣下這是肯說了?”
那人猶豫了一會兒,似是不确定問道:“如果我說了……你們真的會救我嗎?”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夏子衿道,指了指他腹部的傷口,似是惋惜地搖了搖頭,“你能等,你腹部的傷恐怕是等不了,你若是不想死,就别廢話。”
火光搖曳,呲呲的油燃聲充斥着四周,那人深深一歎,念了一句天命如此,便吃力地往前坐直了身子,黯聲道:“不錯……我就是那個販賣殿試試題的人。有人給了我一筆能夠一生無虞的錢财,交給我一張秘函,要我向今年科舉殿試的學子們販賣試題……”
夏子衿伸手指着身後的方舟道:“你可認得他?”
那人點了點頭,喉嚨中又是一疼,咳嗽了好一陣才繼續道:“這位公子也是學子中的一位。我拿着試題一共走訪了十五家,那人說了,出價要三萬兩,普通人那裡會相信一個來曆不明的人拿出所謂的殿試題目販賣,大多都把我趕了出去,隻有李府的李公子……二話不說就買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