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除夕大宴
大年三十,除夕宮宴。
明聖帝有許多的公主與皇子,加上他年歲已高,子輩各自成家生孫輩,大萊王朝皇室中人不在少數。再算上旁系的親王貴族,這一場年末的除夕夜宴可謂是一年之中空前盛大。
陽澄大殿之上,兩面滿坐,明聖帝身處最高處的燦金龍椅之上,滿面紅光,帶着褶皺的嘴唇上揚着,看向底下排排而做的皇室晚輩,心情大好地朗聲而笑。
“今日是除夕,朕在這陽澄大殿舉辦一年一度的宮宴,爾等踏雪而來,未有怨言,朕心甚慰!”
一場年尾的雪罷了,即便下得再大,也沒有人會因着天氣的緣由而不參加除夕夜宴。明聖帝怪罪與否是一回事,在宴會之上能都嶄露頭角是另一回事,哪兒有人會放着這樣一年僅有一次的機會不抓緊。
“父皇疼愛晚輩,對兒臣們養育照拂,兒臣替衆兄弟姐妹在此拜謝父皇,祝父皇龍骨精神,願大萊天下國泰明安!”太子第一個出言,他身着赤色的宮服長袍,袍子上繡有四爪大莽,象征着僅次于天子的地位。
“兒臣也祝賀父皇日爍如輝,青春長駐!”皇長子不甘示弱緊随其後,他一副和樂近人的面相,寬厚的臉龐上咧着嘴笑開,不看他精于算計的内心,倒是真有那麼幾分憨厚赤誠的模樣。
兩位分量最重的子輩皇子說完祝賀之詞,排在底下的皇子皇孫們才敢繼而向明聖帝道祝詞。長幼有序,按着年歲與位分的排列,待皇子皇孫們一個個排列着向明聖帝道完祝詞,也已堪堪過了一炷香的功夫。
“爾等皆是朕的後輩,今日是阖家歡樂之日,是歡聚一堂,共慶佳節之日,爾等與朕隻論親緣,不論君臣!”
明聖帝撫着花白的胡須,臉上的笑容沒有一刻停下,唯有在這樣萬家齊聚萬人同樂的場面,他才褪去了一個鐵皿君王的外衣,扮演起一位父親一位祖父和長輩的角色。
“謝皇上!”衆人的謝恩之聲此起彼伏,大殿之上莫不熱鬧。
夏晟卿與小夏子皆立在明聖帝身後,他二人也是一身新衣,深赭色的圓領長袍蓋至腳尖,純黑的發冠高帽豎起,編繩在下颚處系成一個活結。
“皇上,戌時到了。”夏晟卿在明聖帝身後小聲提醒道。
每年的宮宴皆在戌時開宴,寓意來年五谷昌隆,諸事和順。
明聖帝捋着胡須點頭道:“那便開席罷。”
“戌時已到,開席!”
随着小夏子一聲報時,鐘鼓之聲齊齊響了七回,陽澄大殿殿門大開,敞向兩旁,宮女們端着一盤盤五味珍馐的特色宮膳,從殿外款款而進,魚龍一般向兩邊散去,為衆人添菜。
宮宴上,男女分席而坐。皇子,皇孫與旁系親王在左側,公主與各皇子妃世子妃及有位階的宮嫔則在右側。
宮女們貫穿在宴席之中,将一盤盤精美擺盤的膳食端送至貴人們面前,大菜擺有燕窩雞絲湯、海參燴、鮮蛏蘿蔔絲羹等,第二頭的熱菜也不缺鮑魚燴珍珠菜、魚翅螃蟹羹般噴香而食髓,配上四喜乾果與四甜蜜餞,人人面前皆是擺得滿滿當當。
“諸卿,共飲此杯!”明聖帝高舉白玉攀龍浮雕吊兒杯,揮動臂膀向衆人緻意。
衆人齊齊舉杯,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笑語不斷,歡聲不絕。
明聖帝放下酒杯,合掌拍擊三聲,大殿兩側便應聲閃入一個個身穿紅粉衣裙的掌舞宮女。她們手做拈花,三步一躍,五步回轉,一路款款而行至殿中央,和着鐘鼓琴音而翩翩起舞。
目有舞姬,耳有絲竹,味有珍馐。
衆人皆是在宮宴中何合樂笑語着,與周遭人品酒賞舞,莫不歡愉。幾輪布菜過後,人人食得了一個八分飽。
夏子衿坐在右側的第三列位,今日她身着夏晟卿為她準備的煙水藍宮裝,額心點一枚應色花钿,面容細細描繪着得體妝容,整個人大氣而貴瑞十分。
她小酌着杯中的禦酒,舌尖微辣,每年的除夕宮宴都是用的竹葉青做禦酒,味醇而濃,一股辣兒勁在喉中久久不散。比起這竹葉青,她卻更喜歡梨花釀這般略為清甜的酒水。
許是應了不是冤家不聚頭的理兒,偏生夏子琦的位置就靠在夏子衿旁,二人雖隔着一丈遠的距離,卻也不免有眼神交彙之處。
夏子衿倒是十分落落大方,她剛解決了白娉婷不久,想來接下來也該是要輪到這位白娉婷的同謀了,見夏子琦含怨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來,也不惱,反而慢悠悠地舉杯沖着夏子琦揚了揚,一飲而盡。
夏子琦自然是被夏子衿一副悠然自若的模樣氣的牙癢癢。她今日身着芽兒綠的曳地宮裙,一頭烏發挽做雙盤髻,下垂碧玺钗環,倒也十分俏嫩。
“四姐姐,你頭上這碧玺钗可真真是好看極了,成色上等,難得的是通體澄澈不帶一絲雜質,配上四姐姐的芙蓉面,才最是映襯的。蘭兒瞧着四姐姐你比那夏子衿好看多了去,瞧瞧她那輕狂勁,竟也配和四姐姐邀杯!”六公主夏子蘭坐在夏子琦身側,見她面色未霁,連忙替夏子琦滿上一杯禦酒出言讨好道。
夏子琦輕哼一聲,顯然是對這番奉承之詞十分受用,她伸手扶了扶發髻上的碧玺钗,半是炫耀半是孤高道:“那是自然的,這支钗環可是本公主母妃親自為本公主挑選,父皇親賜的臨國貢物。”
她眼神右瞟不可一世地瞧了一眼夏子衿道:“有些人半路子出身,在宮中格格不入,自然是比不得去的。”
夏子衿抿酒聽着夏子琦的諷刺之言,卻沒有絲毫波動,她含笑着晃動玉杯之中的酒液,半是玩味地回看向夏子琦,也不言語,二人就那般對看着,夏子衿自是悠然自若,仿佛是存心要氣她一般,笑眯眯地彎着眼睛。
“你這樣瞧着本公主做什麼?既知曉得自己比不過本公主,就該收斂着些!”夏子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繼而不屑道。
“子衿自然是瞧着四姐好看才多看了幾眼不是?隻是恕子衿直言,四姐姐既膚色略黃,便還是換個顔色穿穿,莫不然美則美矣,卻活像了這道撈翡翠中的綠葉兒去。”夏子衿說罷,伸手指了指面前這道名為撈翡翠的菜肴。
夏子琦氣得咬牙,她果然是天生與夏子衿八字不對,這個賤丫頭竟然敢将她比作菜葉!
“你……”夏子琦正要發作,音量也略為拔高了起來,臂上卻多了一隻手,隻見夏子蘭拉着她的手臂輕輕搖頭,她這才發覺方才她要發作之事周圍的妃子與公主們仿佛被這一頭的動靜吸引側目看了過來。
夜宴之上,就連夏子琦也不敢造次,若是惹出了什麼事端讓明聖帝不快,怕是今後的一年都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權衡再三,夏子琦才惺惺地甩了甩宮袖,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喝起禦酒來。
夏子衿聳聳肩,偏生就愛看夏子琦這幅有氣發不出的模樣。夏子琦在宮中如此張狂的緣由無非就是因着有一個得寵的母妃越貴妃,才敢聯合白娉婷給自己下絆子。
她指腹磋磨着玉杯,心中思緒已然開始轉動,白娉婷那一頭是不用操心的,黃塵煙已會壓着。這夏子琦的确是要開始好好治一治了,琦君的事情,她還沒有和夏子琦算賬!
隻是如今越貴妃如日中天,怕是夏子琦再怎樣胡作非為,也有這位越貴妃保着,她要是想動夏子琦,還是得先将越貴妃拉下馬來。
杯中的酒液嗆口辣喉,她飲下幾杯,身子便十分烘暖。夏子衿以手托腮,在衆宮妃中細細地打量起來,她若是想拉越貴妃下馬,就必須要尋覓一位能與越貴妃抗衡之人,頂上越貴妃的位置,否則越貴妃在宮中年份已久,根基深厚,也不是輕易能動彈的。
面前一張張臉孔劃過,安妃,慧妃,淑妃,皆是性子溫和,不成大事的。齊貴人,魏嫔,周昭儀幾個雖說也有些謀略,到底姿色隻在中上,入宮這麼些年也隻堪堪混在九嫔之下,上不得四妃之位,也不值得扶持。
至于那些新入宮的年輕宮妃,更是不消得說了,年紀有的比她還小幾分,即便再有手段有姿色,想要鬥得過位分深重的越貴妃,沒有幾年是做不來的。
夏子衿根據前世的記憶與今世的觀察,在衆宮妃中一層層地篩選了一番,卻是一無所獲,不由得有些失望起來。若是沒有一個能與越貴妃抗衡的宮妃搭檔,她一個晚輩公主,手再長也伸不進明聖帝的後宮裡去。
正當夏子衿心中考慮是否要竟做打算之時,卻被坐在最後排的一張面孔給吸引了。
那女子約莫着四十左右的年紀,面上細紋卻極少,保養得當看上去也不過三十一二的樣子。她生得十分出塵,雖說年歲大了些,卻也能看得出豆蔻年華之時是何等的絕色風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