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擒獲
春日裡總是雨水不斷,才幹了兩天,于是又淅瀝瀝地開始了,好雨潤物,将那原本油綠的植被澆灌得更為生機勃勃,青蔥而上。
“公主!!!”
長廊裡響起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夏子衿将伸出屋檐外接雨的細手收回,指尖還餘留着冰涼的觸感,濕潤潤地滲進皮膚的每一條褶縫。
“何事這樣急急忙忙,可是抓到人了?”夏子衿回身問道。
小桓子一邊喘粗氣,手心拍撫着兇口,緩過氣來後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可把夏子衿看糊塗了,她連忙問道:“究竟是抓到還是沒抓到?”
在李府,她交代小桓子辦的事,便是連夜放出消息稱賣試題的男子還沒有死,如此一來那雇主為求心安,一定會再派殺手前去滅口,以求萬無一失。介時請君入甕,待雇主派了人來,小桓子提前安排禁衛軍進行圍剿,力求活捉。
雖不知道那雇主究竟是誰,但隻要有一星半點的線索,夏子衿都不會放棄。
小桓子搭攏着臉,有些喪氣地說道:“原本是抓到人了的,這一次統共抓住了五個黑衣人,他們沖進了賣試題的男子家中,看到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男子,正要下毒手,卻不知道床上的男子是禁軍所假扮,連同屋外的禁軍裡應外合,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就将五名黑衣人算數擒獲。”
“這不就是抓住了嗎,你又如何這樣喪氣?”夏子衿疑惑道。
小桓子哎了一聲,手掌拍了拍大腿,拂塵也高高甩了起來,十分懊惱的模樣。
“真若如此,奴才必定是高高興興地來給公主回話!隻是……”小桓子支吾了半天,歎道,“隻是那五名黑衣人無論禁軍如何審問也不肯開口,本想着先押回宮裡,誰知道,他們的後槽牙中藏了毒包,五人竟都咬破毒包,自盡身亡……”
“全都死了嗎……”夏子衿垂下手,失落不已。
本以為能從黑衣人這條線索繼續往下,誰知道這重要的一條線卻停在這裡戛然而止。
夏子衿咬着下唇,有些恍然,若是這一步走不下去,她又該如何,該怎樣才能在這樣艱惡的情況之下絕地反擊,找到讓夏晟卿活命的一線生機……
“對了,公主……”小桓子從袖袋之中拿出一物,前伸遞到夏晟卿面前,“這是從一個黑衣人身上搜到的。”
夏晟卿接過一看,隻見小桓子遞過的東西是一件腰牌般的飾物,以黑銅為料,鑄成長方薄片,雕刻以虎紋,半面的黑銅以灌注之法注入不明液體,在銅内流轉,輕一晃動有水流之聲,流轉過虎紋每一條溝壑,精妙絕倫。
“這是……”
夏子衿微微皺眉,這般手藝,絕不可能出自民間。
虎紋……
她總覺得這個圖案似曾相識,究竟是在哪裡見過?
“公主,這東西,仿佛是宮裡所有!”小桓子道,伸手指了令牌一角的刻紋。
夏子衿定睛看去,果然順着小桓子的指處,在虎紋的瞳孔處看到了以麥穗為圖的細小圖紋,若不是仔細看,一般人根本不會注意到虎紋的眼中還另有文章。
金萊王朝國力強大,盛産小麥與水稻,産量之大不但可以滿足全國上下百姓的吃食,更是遠銷他國,成為強有力的一脈輸出。
所以,金萊的國圖騰,便是一株麥穗圖紋,這不僅僅是金萊的代表,更是金萊皇室的專用圖紋。
換句話來說,隻有金萊王朝的皇室中人,才能用比圖紋,是權利與地位的象征,也是代表身份的烙印。
“皇室的人……”
夏子衿的眉頭越皺越緊,從黑衣人身上發現比物絕不是偶然,虎紋,麥穗,這兩樣東西在黑銅令牌上出現,是否代表着皇宮之中擁有這兩樣圖紋的人,就是派人殺人滅口的雇主,也就是這次試題洩露的真正背後主謀?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卻飄散着一層濃濃的厚重的霧,這讓夏子衿既無力又無能為力,她不斷地告訴自己,想一想,再想一想,虎紋,麥穗……
究竟是誰?
忽地,夏子衿蹭地一聲站了一起,提着曳地長裙便往墨生園的庫房急步而去。
“公主!公主!”
“您慢點兒!”
小桓子與小葵在後頭追着,氣喘籲籲地叫着,平日裡端步慢行的明珠公主,跑起來竟比他們還要快。
夏子衿一心往庫房奔走,也不顧身後的喊聲。
推開紅木漆門,一陣塵土味撲面而來,夏子衿走到一堆高架子旁,看着木架上整整齊齊擺放的物品,認真翻找了起來。
金碗,玉如意,竹藝雕品,各色絲綢,钗環首飾……
這一方架子上擺放的是她剛入宮被封為明珠公主時,各宮中人與大臣們所送之禮,她一件一件仔仔細細地看過去,連每一處邊角也不曾落下。
“公主,您在找什麼呢?”
小桓子與小葵氣喘籲籲地趕進來,瞧着夏子衿在一堆禮品之中翻翻找找,也略有疑惑。
“快,你們二人同我一起,在這些東西裡頭找與那虎紋有聯系之物,禮單或是物件,一樣都不能看漏。”夏子衿一邊仔細看着手裡頭的東西,一邊吩咐道。
二人點頭,也立刻加入了尋找之中。
夏子衿的腦海中,那虎紋屬物的輪廓越發顯現出來,就差一點點,她就想起來了,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公主,你看!”
這時,小葵卻突然驚叫了一聲,朝着夏子衿用力搖了搖手中的墨色谏單。
夏子衿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看了過去,隻見小葵手中的谏單呈有質感紋路,墨色為底,青色為痕,大片的空處挂着用稠墨勾畫的繁筆虎紋,紋路又用金漆再次描繪一遍,亮閃璀目,貴氣不凡。
她目不轉睛地盯看着谏單,再以方才的黑銅令牌仔細比對,除了材質與筆觸不盡相同,圖紋走向,甚至是虎紋瞳孔之中的那一小株麥穗都如出一轍。
“是了……就是這個……”
夏子衿沉着雙目,在谏單上至頭而看,隻見那平簡順滑的筆鋒寫下的寥寥數語,一字一句映進她的眼裡。
“賀妹子衿,毓秀舒慧,終歸皇門,芳容盛極,何樂順康,兄,夏斌……”
夏子衿握着谏單的手一垂,腦海中的記憶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全數湧了上來。
是了,虎紋就是皇長子夏斌的專屬圖紋。
前世明聖帝病重之後,皇長子夏斌、太子夏天勤,皇長孫夏啟軒三人的奪權争鬥便勢均力敵地展開。太子有德妃相助,皇長孫是皇後的親孫兒,如此一來,皇長子夏斌便成了最為弱勢的一方。
于是乎,前世皇長子夏斌于明聖帝病入膏肓的險盛時期,率手中五萬精兵,逼宮直入南牆,那聲勢浩大的千萬兵将舉着的兩人高墨黑大旗上,赫然就是用金漆描繪的大氣虎紋。
“皇長子……”夏子衿深皺着長眉,濃黑卷翹的雙睫下是深沉如海的褐瞳。
前世夏斌逼宮失敗,明聖帝不忍殺親子,最終落得一個圈禁終生,從皇室除名的下場。
今生,皇長子夏斌是否又要重蹈覆轍,迫不及待地就要将這大萊的天下,變成他的天下?
“公主,現在可如何是好?”小桓子也明白這件事已經上升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事關皇長子,即便是夏子衿貴為公主,又如何和手握權利,又掌兵權的皇長子抗衡?
夏子衿垂着雙眸,眼中波瀾不定,她現在唯一能倚靠的,唯一能夠用來牽制皇長子夏斌的,隻有一個人。
明聖帝。
身為皇長子,暗中買賣科舉試題,殺人滅口,又栽贓嫁禍,即便是皇子,明聖帝也絕不會容忍,這等同于挑釁他身為帝王的權威,試問一個多疑多思的皇帝,倘若知道自己的兒子在自己年過六十卻不肯放權的時候,已經開始暗地裡做動作了,他會怎麼想?
夏子衿的思維仿佛在這一刻活絡了起來,對,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收集好所有的證物,然後去乾清宮一趟。
“小桓子,你把那五個黑衣人的屍體處理幹淨,不要留下痕迹。”夏子衿定聲道。
如今殺手已經死了,皇長子見遲遲沒有人回去複命,一定會心生疑惑,這沒有辦法避免,她能做的隻有抹幹淨痕迹,不讓皇長子懷疑到她身上,這樣她才能夠更多的時間去救夏晟卿。
小桓子點頭,即刻便下去辦了。
夏子衿握着手中的墨色谏單,神思漸定,來得及,一定還來得及,隻要她還不放棄,就一定要救她!
另一處,賣試題男子的家中,五具橫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屍體如同隻是在黑夜之中沉睡而去一般,沒有皿腥,沒有腐爛的肉,有的隻是烏黑發紫的面容證明他們已經死去。
“鋪上幹草,燒了吧。”小桓子揮了揮拂塵淡淡道。
“是,桓公公!”
禁衛軍們麻利地鋪上幹草,澆上火油,将屍體覆蓋,手中的火把輕輕一擲,熊熊的火光便在一團漆黑上蔓延,越燃越烈。
誰也沒有發現,原本應該是五具屍首,在燃燒之時卻莫名少了一路,隻留下四具屍首,在大火中化為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