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電梯上到副館長辦公室，短短的幾秒鐘，對桑如涅而言卻漫長得好似一個世紀。

　　她的腦海裡已經飄過了無數個遐想，萬一被全館通報批評了，萬一卷鋪蓋走人了，萬一再也找不到工作了，萬一爸媽為了自己的不争氣而天天抹淚了……想着想着，眼眶都要紅起來。

　　“喂，你冷靜點。
”傅莊明安撫道，“興許，沒你想的那麼糟糕。
”

　　“你又知道我想的有多糟糕？
”桑如涅反問。

　　“因為你的表情實在太糟糕。
”

　　桑如涅無力地搖搖頭，終究牙齒打顫地說，“我有點怕……”

　　“所以，我陪着你。
”

　　傅莊明溫柔的聲音，還倒真的給了惶惶不安的桑如涅，一點點安慰之情。

　　………………

　　出了電梯，桑如涅順了順呼吸，提步往副館長辦公室走去。
傅莊明跟在她的身後，兩人在幽靜的走廊裡一拐彎，就見到副館長在辦公室外的飲料販賣機前正投币。

　　腳步聲讓副館長擡起頭，離得有些遠，桑如涅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桑上來了啊。
咦？
你後面的那一位是……上佳佳公司的傅先生？
”

　　傅莊明點點頭。
他本隻想陪着桑如涅到辦公室門口，卻不料在門外就此巧遇了副館長。
他正想開口，桑如涅就騰騰騰地徑直沖到副館長面前，聲音哆嗦道，

　　“副館長，你找我上來……有什麼事？
”

　　副館長正低頭取着飲料，依舊看不清表情，“我找你上來什麼事兒，你自己不清楚嗎？
”

　　桑如涅于是咬着嘴唇不說話。
副館長就又道，

　　“不就是為了錄像帶的事情嗎？
”

　　桑如涅聽了，心中最後的一絲僥幸也滅了。
腳下一軟，心想終究是躲不過，再掩飾裝傻都是無用。
于是把心一橫，她蓦地大大彎腰道，

　　“副館長，對不起！
”

　　“對不起……”副館長取了罐咖啡出來，看着桑如涅九十度鞠躬的模樣，就皺眉問，“有什麼可對不起的？
你該不是想推卸責任吧！
”

　　“我沒有！
”桑如涅趕緊搖頭，“既然是我做出來的，我就一定會負責到底的！
”

　　“能負責到底就可以了。
其他不用多說。
”副館長嚴肅地點點頭，卻見桑如涅已經開始難堪地吸了吸鼻子，

　　“隻求副館長，不要開除我才好……”

　　“開除？
”副館長好似大吃一驚的模樣，“就算你做得不好，我也不會開除你啊！
小桑，你今天是怎麼了，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嗎？
”

　　桑如涅聽了，不明所以地擡起頭，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而身後的傅莊明一眼就瞧出事有蹊跷，連忙上前插話道，

　　“看起來副館長給桑小姐布置了很艱難的任務啊，看把她給吓的。
究竟出了什麼事兒？
”

　　副館長狐疑地看看桑如涅，又看看傅莊明，奇怪道，

　　“小桑，方毅成沒和你說明白嗎？
我叫你上來，是因為你上次在x小學表現很好，他們校長這次欽點你過去拍個錄像宣傳片，配合他們的讀書計劃。
你也不用這麼緊張啊！
哪怕做不好，我也不至于開除你啊。
”

　　“咦……副館長你叫我上來，不是因為……”桑如涅趕緊住嘴，“我的确太緊張了！
對不起副館長，吓到你了。
”

　　“具體事宜，我桌上有文件，我拿給你……啊傅先生來是為了什麼？
”副館長又疑惑地看着傅莊明。

　　傅莊明就腦子一轉，笑着說，“不就是想和你談談你們館年末員工禮盒的事兒嗎？
”說罷，就順勢跟着副館長進了辦公室，佯裝談生意去了。

　　……

　　桑如涅拿了拍錄像的文件，一路恍恍惚惚地回到中文借閱室。
一進門，正想罵方毅成傳話不給力呢，就聽見劉曉雲在那兒八卦道，

　　“我早就知道副館長雷聲大雨點小！
你瞧，看監控錄像那事兒，還不是不了了之？
”

　　桑如涅趕緊撲上去，激動問道，“不了了之了？
為什麼？
”

　　方毅成就說，“其實緊急樓梯那兒電路有故障，很久了！
頂燈壞了好幾排，攝像頭也早就不通電了！
向上級反映了很多次，領導們就沒重視過。
副館長怕是早就這事兒給忘了，才會在大會上大放厥詞！
”

　　“啊……”桑如涅的心裡頓時好似淌過暖流，心花怒放道，“那麼說，緊急樓梯的事兒，不追究了？
”

　　“是根本沒法追究了！
”方毅成和劉曉雲義憤填膺，卻注意到桑如涅笑顔如花，

　　“小桑你好似很高興啊！
放過了那對狗男女，有什麼可開心的？
”

　　桑如涅憋着笑地搖搖頭，舒心地一屁股坐下，卻忽而想到，‘狗男女’中的狗男，現在還在樓上的辦公室裡呢。

　　……

　　傅莊明借機與副館長談了談年末館内員工新年禮盒的事兒，推銷下上佳佳公司的産品。
待他出了辦公室，在電梯門口見到正來回徘徊着的桑如涅。

　　“你沒走？
”傅莊明詫異地問。

　　“下去了。
但還是上來等你……”桑如涅停住腳步，扯了扯嘴角，“告訴你個好消息。
原來緊急樓梯的攝像頭早就不通電了。
副館長吓唬人呢！
”

　　“我知道。
剛才和他談生意，不着痕迹地套過話了。
”傅莊明按了電梯，與桑如涅一起進去，笑道，“桑小姐，這下你可放心了吧。
不用擔心失業了。
”

　　桑如涅心事重重地點點頭，見傅莊明按下了一樓的按鈕，就問道，

　　“你要走了嗎？
”

　　“恩。
今天公司事情很多，既然你這裡無恙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

　　“哦……”桑如涅又是無措地點點頭，“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我在緊急樓梯和你傷風敗俗？
”傅莊明玩笑道。

　　卻見桑如涅悄然後退一步，忽然從口袋裡掏出個東西，遞給他，

　　“還有這個……傅先生，我真的不能收。
”

　　電梯下到一樓，門一開，光線流瀉進來，照得她手中的那位墜子更加雪亮。
傅莊明的心蓦地一沉，不由地拽着她的手就出了電梯。
電梯外就是大堂，前台的孫婉婉擡頭，好奇地張望着他們這一對兒。
傅莊明怔了怔，就拉着桑如涅又推門去了緊急樓梯。

　　桑如涅被拽得有些痛了，站穩身子，還是固執地伸手遞給他。

　　傅莊明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沉聲道，

　　“桑小姐……這隻是一份小禮物，并不值錢……”

　　“傅先生，你又給我下套兒了吧……”桑如涅卻怯怯道，“這個，我查過了，是周曉福珠寶店的秋季新品，是鉑金的，上面還有pt标志。
才不是一百塊的銀制品。
售價要三千多了吧……我，我不能收。
”

　　傅莊明愣了下，沒料到桑如涅這次倒是細心，随即又生氣道，

　　“你說我給你下套兒？
我花了三千多塊錢給你下套兒？
我圖你什麼？
騙你收下了，我能有什麼好處？
”

　　桑如涅卻不語，眨眨眼，戒備地看着他。
那明鏡兒似的眼神擺明了告訴他：我知道你圖什麼！
但是我就是對你沒感覺！
所以我不想收你的貴重禮物！

　　傅莊明的心越發沉入谷底。
昏暗的緊急樓梯裡，頂燈忽閃忽閃，光線錯落斑駁。
桑如涅膽怯的眉目讓他恍惚覺得，自己是個挾持了她的壞人。
她不論做什麼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比如，那些個吻，比如今天的一罐咖啡……

　　傅莊明覺得呼吸都濃重起來，他啞着嗓子，無視直視桑如涅手中那一絲墜子的銀光，

　　“我問你。
上次在緊急樓梯，我吻你，你為何不反抗？
”

　　“我反抗了！
隻是你忽視了！
”桑如涅皺眉，别過臉。

　　傅莊明挫敗地搖了搖頭，“我問你‘有沒有抽我耳光，掐死我的沖動’，你又說沒有？
”

　　桑如涅的眉毛顫了顫。
她自己也不明白那時的她，的确是抵抗了，卻為何沒有拼命抵抗？
好似隻是蜻蜓點水地掙紮了下，也難怪傅莊明會誤會。

　　“因為……”桑如涅想了想，也是她一直在思索的答案。
她終究歎氣地說，

　　“傅先生……我有點怕你……”

　　從第一次與傅莊明相遇，這種老鼠遇到貓，被耍弄得無處可逃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興許人的一生中就會遇到那麼一兩個天敵似的對手，隻不過，桑如涅遇到的這個，恰好愛上了自己。

　　“這樣啊……你怕我……一點也沒有喜歡我，對嗎？
”傅莊明沉聲問她。

　　桑如涅隻再次舉起手，“所以這個墜子，我不能收。
對不起。
”

　　“可……若你不收，我便無人可送了。
”

　　“你家中沒有妹妹……或者單位的女同事之類的？
”

　　“我妹妹……她選了一萬多塊的鑽石墜子，才看不上這個！
”傅莊明惡狠狠地從桑如涅的手中奪下墜子，一甩手丢下了樓梯，“既然你不要！
那麼就丢掉好了！
再見了，桑如涅小姐！
”

　　再見了，桑小姐。

　　他說完，狠狠推開她，走出了緊急樓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