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這種含糊不清的企劃書都能交上我的辦公室？
他們怎麼不去死？
”

　　妝甯愣愣地聽着電話那頭的傅莊明火冒三丈地訓斥着助理李青，随即才轉而繼續與她說，

　　“好了處理完了。
妝甯，你剛才說什麼？
”

　　“……我說，哥，我和林喜見今晚想吃日本料理……”

　　“妝甯，你到底想說什麼？
”傅莊明惡狠狠地重複道。

　　“我是說哥哥工作辛苦了，晚上早點回來啊！
拜拜！
”說完，妝甯驚恐無比地挂上了電話。

　　正大廣場的茶餐廳裡，林喜見看着挂了電話還驚魂未定的妝甯，不由地問，

　　“你怎麼了？
額角三條黑線若隐若現啊。
”

　　“太恐怖了！
我哥哥最近太恐怖了！
”妝甯猛地喝着檸檬草定驚，

　　“從香港回來之後，明明有幾天，哥哥的心情是很好的。
特别是送出墜子的那一天，他是哼着歌開門進來的！
可後來又不對頭了，黑口黑面，整個一閻羅王轉生。
你知道嗎？
我剛才在電話裡，聽見他叫下屬去死啊去死……雖然哥哥脾氣一直很臭，但是這一次真的不一樣！
我再和他說下去，怕是他要叫我滾回娘胎了！
”

　　“你的意思是，墜子雖然送出去了，可是你哥哥卻失戀了？
”林喜見問道。

　　“我不知道啊……我從沒見過哥哥為女人煩惱的，從小到大，都是一群漂亮姐姐跟在我哥的屁股後面！
”

　　“感情的事情，還真是奇妙。
”林喜見聳聳肩，吃蛋撻。

　　“是啊，真奇妙……”妝甯白了她一眼，“你與何立威能好到現在，我也覺得很奇妙！
”

　　“喂！
不要轉移攻擊對象啊！
”林喜見舉手抗議。

　　“林喜見，不如你再去圖書館打探下桑如涅的口風？
”妝甯咬着吸管，忽然眼睛一亮道。

　　“咦……我不想再做無間道了。
”林喜見皺眉，縮了縮肩膀。

　　“我哥不好過，我也不好過！
我不好過，你也别想好過！
下一期合作的稿子，你就等着我搬着繪畫工具上你家蹲點吧！
”

　　“妝甯……你和你哥，還真是一個媽生的。
”

　　和林喜見逛完街，喝完下午茶，沒了傅莊明的日式料理助興，兩個女孩兒早早就散場各自回家。
妝甯在出租車上收到傅莊明的短信，說要加班，讓她自己随便吃點晚餐。
她歎氣一聲，這都連着加班幾天了，哥哥這是和誰置氣呢？
她心疼傅莊明，不由地就遷怒于桑如涅了！

　　“真不知那姑娘有什麼魔力！
”她負氣道，還是對司機改地址，去了上佳佳食品公司。

　　在附近的小吃店買了熱騰騰的牛肉窩蛋粥打包，上了公司尋到傅莊明的辦公室。
妝甯笑吟吟地把打包盒放在傅莊明的辦公桌上，

　　“哥哥晚飯吃了嗎？
多吃點夜宵也好的！
”

　　傅莊明看着她，苦笑着揉揉鼻梁，“沒請你吃日式料理，反而是你要請我吃夜宵了？
”

　　“兩兄妹，何必計較！
爸媽常年滿地球地亂轉，不是我們倆彼此喂養，不都早餓死了嗎？
”妝甯笑着坐下來，托腮地望着他，“哥哥還有多久才結束？
我等你，一起回家。
”說罷，還誇張地打了個哈欠，好似強打精神一般。

　　傅莊明沉默了片刻，妹妹的這點鬼心思，他還能不知道？
有她這麼炯炯有神地陪在一旁，他終究會因為心疼妝甯，而早早收工的吧！

　　于是傅莊明搖搖頭，投降地合上文件，

　　“走吧……宵夜也帶着走。
回家了。
”

　　妝甯于是綻開一個笑容，“哥哥真好！
”

　　“你才是……”傅莊明歎氣道，眼神閃了閃，“對不起，妝甯，讓你擔心了。
”

　　……

　　走到街上，夜風涼爽，吹得落葉一片片翻舞，從妝甯的腳邊翩跹而過。
深秋的氣息和夜晚的甯靜于是交織在一起，卻因為傅莊明手中熱騰騰的外賣盒，而顯得格外溫馨。

　　妝甯的小皮靴踢着路邊的石子兒，忽然說，

　　“哥哥，你真的那麼喜歡那位圖書館的小姐？
”

　　“就像你喜歡畫畫一樣。
”傅莊明想了個最恰當的比喻。

　　“咦？
”妝甯一驚，“那一定是很喜歡很喜歡了！
”

　　“對啊。
”傅莊明苦笑一聲。

　　“那麼哥哥……我反正是無法放棄繪畫了，你呢？
”妝甯試探地問。

　　“……我最近也在思考。
要不放棄，要不繼續。
雖然兩條路都很艱難。
那個女人，真的很難打動。
”傅莊明沉沉地歎氣，又說，“或者……”

　　“或者什麼？
”

　　“掐死她，你覺得如何？
”

　　“什麼？
”妝甯大吃一驚，吓得一把抓住傅莊明的袖子，“哥哥不可以做傻事啊！
”

　　傅莊明一愣，“……我開個玩笑而已……怎麼，不好笑嗎？
”

　　“哥哥……你最近的閻王臉，可不能開這種玩笑……實在太真實了……”妝甯擦着冷汗。

　　……

　　妝甯一邊安撫着哥哥暴躁的心，一邊催逼着林喜見去圖書館繼續做無間道。
據妝甯的說法，

　　“我哥最近連開的玩笑都越來越恐怖了！
你不想以後拖稿時被我掐死，就趕緊地去圖書館卧底！
”

　　于是乎，哆哆嗦嗦的林喜見隻好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陪着妝甯一起去了區圖書館。
在圖書館門口集合，隻見妝甯難得頂着一張素顔，黑框鏡加鴨舌帽，整得自己神神秘秘的！

　　“看什麼看，我在這兒做過講座，今天是來卧底的，不能被認出來！
”妝甯雖這麼說，卻還是擔憂自己的容貌，“……真的很難看嗎？
”

　　“才不！
”林喜見壞笑起來，平時的妝甯是何等的豔光四射，死死地壓着林喜見的一張路人臉。
今天，喜見妹子可揚眉吐氣了，就欣慰道，

　　“你天天這麼打扮才好！
”

　　“哼！
”妝甯白了她一眼，“下次我要穿新買的比基尼……給何立威看！
”

　　“喂！
”林喜見氣急敗壞，被妝甯拉進了圖書館。

　　坐電梯上到三樓，進了中文借閱室，妝甯就刻意與林喜見隔開一些，取過一本書躲在角落裡，偷偷地觀察着流通櫃後的情形。

　　隻見林喜見熟門熟路地向某位管理員女孩兒打招呼，妝甯眨眨眼看得更仔細，不由地歎息一聲，

　　“切……還真算有幾分姿色。
”

　　雖是裹着大媽一般的員工制服，黑黑的長發随意地綁成馬尾，但那位桑如涅的确是在人群中會讓人忍不住多望幾眼的女子。

　　“哥哥的眼光不賴啊。
”妝甯自言自語，見林喜見打完招呼，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了，她趕緊掏出手機與林喜見聯系，

　　“你剛才和桑如涅說什麼了？
”

　　“無非寒暄幾句。
原來你哥哥在香港拍了風景照，用我的名義傳給她，桑小姐謝謝我，我隻好傻笑混過去。
”林喜見回複。

　　“我哥哥居然這麼浪漫？
”妝甯倒吸一口冷氣，繼續起勁兒地發送，“那你不趁機問問，她對我哥哥的想法？
”

　　“邊上還有兩位員工呢！
我怎麼開口？
哪怕問了她也不肯說啊。
”林喜見回複。

　　“恩，我們倆伺機而動！
”妝甯下定決心地回複。

　　……

　　于是在妝甯的脅迫下，林喜見無奈地在圖書館裡泡了一整個下午。
看書直看得昏昏欲睡，腦電一點兒一點兒地垂着。
忽然懷裡的手機一震！
是妝甯發來指揮，

　　“她走出去了，一個人，大好時機！
你快上！
”

　　林喜見于是哆哆嗦嗦地趕緊追出去，見桑如涅走到飲料販賣機前，正掏着硬币。
她也就跟着上前，咧嘴沖着桑如涅燦爛一笑！
可能，是笑得太過了吧，隻見桑如涅愣了下，指了指她的嘴角處。
林喜見這才尴尬地察覺，自己睡出了一嘴兒的口水印沒擦。

　　桑如涅于是含笑着遞給她紙巾，林喜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多謝。
”

　　“不客氣。
你在香港旅遊還能想到我，我也很多謝你。
”桑如涅客氣着。

　　林喜見也就趁勝追擊道，“那麼……恩，上次你提到的那位先生，喜歡你，陪伴你，但是你卻有點怕他，越是在一起就越是不自在的那位！
後來，怎麼樣呢？
”

　　桑如涅一愣，顯然沒料到這女孩兒八卦得這麼唐突。
她尴尬地笑了笑，忽而嘴角垮了下來，讪讪道，

　　“沒什麼怎麼樣……他放棄了，他……對我說再見了。
”

　　“再見？
再見的意思，興許是明天見？
”林喜見追問。

　　“不是……他給我帶了禮物，挺貴，卻騙我很便宜……我不敢收，硬要還給他。
他生氣得丢了禮物，對我說再見……你說，他還會明天見嗎？
”桑如涅自嘲地笑起來。

　　“你真的……一次機會也不想給他？
”林喜見不甘心地繼續問。

　　“我不是不想……我不能。
林小姐，你不能體會我的感受，我與那位先生在一起，的确能夠很深地感受到……他很喜歡我，他對我是真心的。
”

　　“那不是很好嗎？
”

　　“但是……他，他不是個普通人！
”桑如涅結結巴巴地想解釋清楚，“你知道嗎？
第一次見面，他就耍弄我，給我下了很多套兒，套我的個人信息，套我家的地址，和我的前輩套近乎，騙我和他相親，還……還強吻我……一會兒說我虛情假意，一會兒又說要養我，一會兒又說我去死他就不會糾纏我了……林小姐，你你你懂嗎？
他不是個普通人！
”

　　林喜見聽得一愣一愣，真想補充一句，‘他還冒名我來和你聊天兒呢’！
又感歎地喃喃自語，

　　“兄妹倆一樣那麼恐怖，動不動就去死不去死的……”

　　“林小姐？
”

　　“啊沒什麼。
總之我明白了！
”林喜見振作起來，以言情小說家的敏銳直覺總結發言，“你的情況，基本就是一首歌的名字《狼愛上羊》！
”

　　桑如涅眨巴着眼睛，還真有那麼一點兒！
傅莊明是狼，她是羊，雖然也歌曲中不同，這隻羊雖然知道狼對自己好，但是見着他就直哆嗦！

　　桑如涅于是猛點頭，感激連連道，

　　“林小姐你明白就好！
你能想象嗎？
若是萬一真和他在一起了，天天對着他的黑面孔，肯定會吃個飯就胃結石，逛個街就腳抽筋……最可怕的是，萬一以後我頂不住壓力有了外遇，他真的會親手掐死我！
”

　　“這麼恐怖！
”林喜見禁不住地捂臉。

　　“還會哭着把我丢進河裡，說‘都是你不好，誰叫你對我笑得那麼難看，對别的男人笑得那麼甜’……”桑如涅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這才覺得對着個半生不熟的讀者，似乎說得多了些。

　　林喜見察覺她的猶豫，就此打住道，“啊，我也該回去了！
下次見。
”

　　“和男朋友約了？
”桑如涅問。

　　“恩……嘿嘿……”林喜見傻傻一笑。

　　……

　　無間道行動成功。

　　林喜見在圖書館門口與妝甯會合，把一早藏在口袋裡的錄音筆交給她，大功告成。
妝甯在回家的路上一直聽着，聽着，聽到桑如涅說傅莊明會把她抛屍進河的時候，她不由地歎氣，自言自語道，

　　“哥……你到底是怎麼給人家造成這樣的心理陰影的……”

　　總之，妝甯覺得哥哥和那位圖書館之花小姐是不可能的了。
于是為了慰藉哥哥受傷的心，妝甯把錄音筆藏進抽屜深處，開始大展拳腳地想要為哥哥介紹好女孩兒！

　　于是傅莊明莫名其妙地，被妝甯拉着作陪，與一波又一波漂亮女孩兒吃了晚飯。
今天是妝甯畫插畫的同僚，明天是妝甯高中時代的同學，後天是潮出版社的實習編輯。
傅莊明雖然很明白妹妹的一片苦心，卻不懂她為何一夜之間變得如此積極？

　　終于，當他無意在抽屜深處找到一支陌生的錄音筆時，他終于明白了。

　　……

　　那天妝甯從出版社回到家，見客廳隻亮着一盞小燈，昏昏暗暗。
她吃不準哥哥在不在家，在玄關脫鞋，出聲喊了下，但無人回應。
進卧室把包丢在床上，又進書房想查閱些資料，卻忽的見哥哥的背影靠在落地窗旁，獨自靜靜看着窗外車水馬龍的夜景。

　　“哥……你吓死我了……我剛才叫你，你沒聽見？
”妝甯上前，卻見傅莊明回頭，摘下耳機，笑道，

　　“我沒聽見，抱歉。
帶着耳機呢！
”

　　妝甯于是錯愕地瞧見他手中的錄音筆，吓得皿液都停滞！
她一把沖上前奪下錄音筆，焦急道，

　　“哥你拿我東西幹嗎！
這個是我問林喜見借的啦！
你……你聽見什麼了啊？
”

　　“不過是聽見林喜見去桑如涅那兒套話，桑如涅說如果和我在一起，會被抛屍進河裡。
”傅莊明說着，嘴角居然挂着笑。

　　“哥……你别這樣……”妝甯看着，滲得慌。
傅莊明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簡直就像個站在落地窗前的閻羅王！
妝甯慌了慌，隐隐竟明白起桑如涅的恐懼來。
但畢竟是親生哥哥，妝甯上前一把抓住哥哥的手，

　　“明天要和我一起吃晚飯喲！
林喜見也來，還會帶她大學的班長來，叫蘇麗玲，很漂亮的……”

　　“妝甯，謝謝你，可是不用了。
”傅莊明打斷她，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自從妹妹漸漸出落成大姑娘的模樣起，傅莊明就不太抱她了。
此刻他卻忽而很想擁抱一下，這個如此關心自己的親人，卻還在猶豫着，妝甯就毫不猶豫地抱住了他！

　　“哥，我知道我介紹女孩兒給你，是有點傻。
可是，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幫到你……”

　　“妝甯，你是不是覺得我放棄了？
失戀了？
”傅莊明輕柔地問。

　　妝甯不明所以地擡起頭。

　　傅莊明卻忽然又是一陣笑意，“你哥哥我，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人嗎？
”

　　“咦……可是哥哥，你對桑小姐說再見了啊……”

　　“再見的意思，就是下次見啊。
”

　　“可是哥哥……你丢了那個墜子啊……”

　　“三千塊的她不要，下次就用三萬塊，三十萬的試試看。
”

　　“可是哥哥，桑小姐說怕被你抛屍進河啊！
”

　　“但是換一個角度而言，她已經開始幻想和我在一起的情景，說明她心裡有我，不是嗎？
”

　　“……哥……”

　　“而且，你不必擔心，我看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東西……”傅莊明似是在思索，沉默片刻，才又說，“這個錄音筆我買下了，你賠雙倍錢給林喜見吧。
明天，哥哥給你錢，你們女孩兒一起好好吃一頓，帶上那位蘇麗玲小姐。
我就不去了。
”

　　傅莊明就不去了。
他很忙，腦子裡已經在部署着下一步計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