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如涅悶悶不樂地坐在房間裡。

　　昨天她聽完了傅莊明給她的錄音筆，心就好似被掏空了一塊。

　　他騙她出差！

　　他不信任她！

　　他甚至鬼鬼祟祟地跟蹤她與陳劍峰的會面！

　　但這一切都不是讓桑如涅最憤怒的！

　　讓她最傷心，最憤怒的是：他居然願意放她走。

　　一念及于此，桑如涅的眼淚就禁不住地落下來。

　　她才不懂得什麼‘愛對方就要學會放手’的歪理，她一想到傅莊明願意将她拱手還給陳劍峰，心就痛得要死。

　　“口口聲聲地說愛我，說對我一見鐘情，說想要一輩子和我在一起……原來都是胡說八道！”桑如涅躲在幽暗的房間裡，一下又一下，負氣地擦着眼淚。

　　難以宣洩的憤怒在身體裡沖撞。

　　她想起昨天，錄音筆跌落在地，她整個人也随即狠狠地砸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聲音沙到說不出話來。她害怕傅莊明打電話追問，心慌意亂地關了手機冷靜一下。待到稍稍能發出聲音了，她又可憐兮兮，耐不住地開機打給他。她要狠狠地罵他，痛快地訓他，她恨他居然如此輕視她對他的感情！

　　但，傅莊明卻關機了。

　　桑如涅的心沉到谷底。本顫着手指想留短信給他，但，說什麼呢？

　　桑如涅的腦海一片空白，終究厭惡地把手機丢在一邊。

　　接到孫婉婉的緊急求助，她一口就答應了。她甯可在圖書館裡加班，也不想獨自胡思亂想。

　　坐在前台，眼睛濕濕的，癡癡呆呆望着手機。

　　她想打給他，卻又不敢，也不甘心打給他。

　　自從他們認識的第一天起，她就自認從來沒有徹底地了解過傅莊明。摸不透他陰沉沉的個性，摸不透他奇妙的追求方式。尤其是她不懂為什麼，傅莊明為什麼如此深愛着自己，自己究竟有什麼值得他迷戀的地方？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莫名其妙地會愛上别人？”桑如涅曾經憂愁地問過自己。

　　而今天，他居然在錄音筆裡告訴她，若是她選錯了，他願意放手！

　　他願意放手！

　　桑如涅的腦海裡轉着這句話，于是失魂落魄地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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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房間裡，此刻忽然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桑如涅猝然一驚，聽見門外的人默默地試了一把鑰匙，又一把鑰匙。她慌極了，滿目淚水讓她一點也不想面對傅莊明，隻得厲聲道，

　　“傅莊明！我不想見你！不要開門……不要開門！”

　　話音落下，那門卻恰恰就開了。傅莊明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丢開鑰匙，反手把門又關上了，一步一步地逼近着桑如涅。

　　桑如涅戰栗着，哭着，步步後退。她看着他冷峻的神色，想着他在錄音筆裡說的話，桑如涅于是慘慘一笑，

　　“你是來聽我的回答的？”

　　傅莊明停下腳步。

　　“若是我說，我選錯了，我後悔了……你，願意放我走？”

　　傅莊明的腳步卻繼續動了，再次逼近她，直把她逼在一處牆角，退無可退。他伸手撐在兩側，用身體把桑如涅圈禁起來。他深幽的目光襲來，但桑如涅卻是淚眼朦胧，嗚咽着，

　　“你願意放我走，然後呢？然後是不是再去邂逅一個女孩子，開始新的生活？傅莊明，我知道你可以的！你可以莫名其妙地愛上我，也一定可以莫名其妙地愛上别的女孩子！然後死纏爛打，費盡心思，你一定可以可以追到她，到時候我一定恭喜你……”

　　絕望的幻想卻被傅莊明狠狠打破。

　　當桑如涅意識到傅莊明低下頭，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時，她本能地擡手想反抗，卻被傅莊明伸手固住了手腕。

　　無助，無措，被傅莊明猛烈地奪去了呼吸。

　　桑如涅的眼淚蜿蜒而下，打濕了兩個人的面頰。傅莊明頂開她固執的唇齒，将自己的焦躁統統傾瀉與她。

　　忽視她的反抗，忽視她的怒意。

　　纏綿的盡頭，當他離開她的嘴唇，他又狠狠抓住她的下巴，一字一頓道，

　　“對不起，桑如涅小姐，我後悔了。那天錄音筆裡的話，統統作廢。哪怕你選了另一個人，我也絕不放手。絕不！”

　　桑如涅眨了眨眼，在下一秒又被傅莊明兇殘地堵住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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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靜這個詞語，一向與愛情無關。

　　之前在烏鎮獨自思考的兩天裡，傅莊明可以冷靜地權衡彼此，做出最适合的答案，放手。

　　但，一旦回來了，一旦看着她的眼睛，看着她的嘴唇，看着她越來越明媚的笑容，傅莊明就徹底喪失理智，遵從心底裡的本能。

　　他絕不放手。

　　難道，這就是上天派來給他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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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我的腳疼……”桑如涅掙紮地輕呢了一聲，傅莊明隻得低吼着從她身上離開。看見她被揉得亂七八糟的長發和被撩到一半的睡衣，傅莊明輕聲一笑，幫她整理衣衫，扶着她在床邊坐好。

　　這麼突然地平靜下來，一時之間，兩人反而變得無話可說。

　　桑如涅帶着紅暈的臉，别扭地轉了過去，傅莊明輕輕握住她的手，

　　“好了，你可以說答案了。”

　　“你不是說，不論我說選哪個，你都不會放手嗎？那結果是注定的，還要答案做什麼？”

　　“當然需要答案。”傅莊明淡淡道，“若是你選了别人，我就要多費些心思，強留你在我身邊。”

　　“好啊！”桑如涅聞言，兇巴巴地轉頭盯着他，“那我還是選陳劍峰好了！能讓傅先生更在乎自己一點，何樂而不為呢！”

　　“桑如涅小姐！”他陡然握緊了她的手腕，“這種事情，不可以開玩笑！”

　　“我沒有在和你開玩笑！”桑如涅吃痛，卻更加堅定地凝視着他，“陳劍峰對我很好，他雖然也騙過我，卻從來不像傅先生一樣，把我丢在一邊，音訊全無！”

　　“是啊！陳劍峰先生是有多好啊，所以他抓住你的手，而身為我的女朋友的桑小姐居然毫無反抗？”

　　“你若不是卑鄙無恥地跟蹤我，你怎麼能看到那一幕！”桑如涅激動道。

　　“若不是我卑鄙無恥地跟蹤你，我怎麼能看見你和陳劍峰背着我在做更卑鄙無恥的事情？”傅莊明氣急敗壞。

　　“傅莊明！”桑如涅也氣得發抖，“他隻不過是握我的手罷了，我和他早就說清楚了！你别說得我好似勾三搭四一般！”

　　“握手不算什麼？那我是不是可以在公司裡随意握漂亮女職員的手？那麼方毅成若是拉你的手，劉曉雲也會毫不在乎，甚至為你們偉大的友情而喝彩？”

　　“傅莊明！”桑如涅咬牙，卻自覺有些理虧，怏怏地垂下頭。

　　彼此，尴尬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桑如涅才幽幽道，

　　“陳劍峰……要和張莉結婚了。”

　　傅莊明錯愕地看着她。桑如涅繼續道，

　　“那天我和他見面，把他遺失在圖書館的手機還給他。我本來心裡很介懷，因為他的手機裡有我的照片，翻拍了優秀員工的那一張……我擔心他對我餘情未了，我想勸他想開一點……可是他打斷我，他笑着說他早就想開了，他已經準備和張莉結婚……他說：興許張莉是世界上對他最好的女人，也是最适合他的女人……但張莉不會是他最愛的女人，起碼現在不會……他最愛的人，始終是……”

　　“是你？”傅莊明冷哼一聲。

　　桑如涅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他說，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問我，可不可以再牽一次我的手……因為是最後一次了，所以我才沒有拒絕……”

　　“我明白了。”傅莊明點點頭，“桑如涅小姐很高興陳劍峰先生決定面對現實，同時，桑如涅小姐也毫不介意成為别人心目中的女神，甚至還有一點得意，不是嗎？”

　　“傅莊明！”桑如涅白了臉，“為什麼你要說得這麼難聽？”

　　“我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事實就是你明知道他對你癡心不改，你還默許他拉你的手！最後一次？鬼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哪怕他真的和張莉結婚，難保哪天他想重溫舊夢，又眼巴巴地來找心目中的女神了，又騙你說是最後一次，和你拉手，甚至接吻，甚至……”

　　“傅莊明！”桑如涅趕緊打斷他，“我算是知道，男人的妒忌是有多恐怖了！”

　　“是啊！我還可以更恐怖，想知道嗎？”傅莊明兇狠地一把抓過她，掰過她的腦袋又是一陣兇殘的親吻。直吻得桑如涅兇口起伏不已，呼吸都困難，他才戀戀不舍地離開。

　　唇齒溫柔，語氣卻冷得可怖。

　　傅莊明一字一頓道，

　　“桑如涅，你聽清楚了，我不介意你做别的男人心目中的什麼狗屁女神。我也無法阻止别人對你繼續癡心妄想。但是，你必須擺正自己的身份，隻要你還是我的女朋友一天，絕不容許你随意讓别人再碰分毫……這是為了我們彼此，更是為了那些個别的男人好，懂了嗎？”

　　桑如涅生着氣，本想拒絕煞煞他，卻陡然見他眼中凝着深深的焦慮之情！她心下一沉，鬼使神差地就點點頭，

　　“好。”

　　“還有，不許背着我單獨和陳劍峰見面。”

　　“好。”

　　“他要結婚了，是嗎？何時擺酒？他若是給你寄請柬，我們就一起封個大紅包送去，一起祝他們百年好合，舉案齊眉。”

　　“你說‘百年好合，舉案齊眉’八個字時，聲音好恐怖。”

　　“你要信我，是真心祝福他婚姻幸福的！”傅莊明簡直是咬牙切齒了。

　　桑如涅眨了眨眼，“你問了我那麼多，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你……真的不會輕易放我走了？”

　　“當然！”傅莊明毫不猶豫地捏緊她的手腕。

　　桑如涅吃痛了，卻隐隐覺得高興！她不由咧嘴笑了起來，想起江琴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傅莊明為人深沉，心思挺深，遠比你想象的要敏銳得多。所以面對這種男人，你最好就做到坦坦白白。有時候你覺得是善意的隐瞞，在他眼裡，卻會是一種受傷的被欺騙。’

　　桑如涅于是穩了穩呼吸，忽而側過身子，溫柔地抱住了傅莊明，閉着眼道，

　　“我……我愛你！”

　　傅莊明愣了下，随即動容地回抱住她，

　　“我也愛你。”

　　“傅莊明，我隻愛你一個人！”她說完，明顯覺得傅莊明的身子一顫，好半天他才沉聲道，

　　“桑如涅，我也隻愛你一個人！”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桑如涅慚愧地笑了笑，靠在傅莊明的肩頭，“陳劍峰幫忙換去新制服的事情，我和他相約還手機的事情，他手機裡留着我的照片的事情……還有……曾經有一天，我因為制服裙子太短，在販賣機那兒被變态輕薄，是他及時出現，救了我……這些事情，我統統都瞞着你。因為，我不想你費心，你工作很累，我不想你為了無關的事情傷神。”

　　傅莊明卻道，“工作其實還好。卻恰恰是你總瞞着我，還自以為能夠瞞得住我，這讓我感到很累很累。如涅，你不知道自己撒謊的時候有多麼拙劣。隻要你一露出那副假惺惺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有事瞞着我。”

　　“真的？”桑如涅震驚地從他懷裡擡起身子，“所以，之前我每次瞞你，你其實都是知道的？”

　　傅莊明點點頭。

　　“你……你最近總是怪怪的，是因為你介意我騙你的事？”

　　傅莊明點點頭。

　　“天啊……”桑如涅懊惱地抱住腦袋。

　　若是真的早早聽從了江琴老師的意見，對他坦白從寬，那麼他們之間就不會搞出這尴尬的一幕幕了。

　　“傅莊明，你這人是有多陰沉啊！幹嘛明明已經看穿了我，就偏偏不說出口！”桑如涅喋喋不休地抱怨着。

　　也許世間的事情就是如此奇妙。

　　她為了不讓他難過，而選擇了隐瞞。

　　他卻因為她的隐瞞，而沉淪于難過。

　　而幸好，這一對男女終于坦誠相見，冰釋前嫌。

　　于是桑如涅對傅莊明定下了規矩，“你以後遇到什麼事兒，不許憋在心裡生悶氣！”

　　傅莊明也對桑如涅定下了規矩，“你以後遇到什麼事兒，也不許瞞着我，要知道你的智商根本不容許你那麼做！”

　　“傅莊明！”

　　傅莊明就溫柔地掰過她的腦袋，又想親下去，口袋裡的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助理李青打來的，

　　“經理，你在哪兒啊？總經理問起報告的事兒，我該怎麼回答？”

　　傅莊明歎了一口氣，“我現在走不開，幫我請假半天，晚上回來加班。”

　　說罷，挂上電話，對着桑如涅幽幽道，

　　“如涅小姐，我現在走不開，我很忙……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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