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女頻 烈火澆愁

14|第十四章

烈火澆愁 priest 4596 2024-01-31 01:08

  盛靈淵這回是被敲鑼打鼓聲“驚醒”的。

  上一次他睜眼,發現自己一/絲/不挂地躺在荒山野嶺的破棺材裡,腦子比身上還幹淨,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是誰,渾身上下隻有一套強買強賣的祭文。

  這回他倒是不想記得,然而生受的淩遲與八十一道天雷實在太刻骨銘心,那感覺直到這時仍揮之不去,縱然他的□□已經灰飛煙滅,每一絲神識仍在痛苦地顫抖不休。

  對了,按理說他應該沒有“屍”可詐了……可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些小輩沒完了!就不能換個魔頭參拜嗎?

  那敲鑼打鼓聲越來越熱鬧,裡頭還有個男人賣力地連吼再喘。盛靈淵耐着性子聽了一會,越發的頭痛欲裂,心想:“何方妖孽在這哭墳?”

  這時,腳步聲靠近,有人将他扶了起來。祭文淩遲皮肉的疼痛感還在,因此他此時感官十分混沌,好一會,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人拿了一塊不知道什麼材質的布,正毫無章法地在他身上亂擦。

  什麼人……這樣膽大包天?

  盛靈淵倏地睜開“眼”,面前是一張靠得極近的臉,對方鼻尖幾乎要貼到他身上,連睫毛都根根分明,勾勒出一雙線條優美的眼睛。盛靈淵一愣,就見這人就往他身上哈了口氣,又“噌噌噌”地一通抹,還挺不滿意地嘀咕了一句:“什麼破玩意,還擦不幹淨了?”

  盛靈淵:“……”

  太放肆了!

  他認出這是那花招很多的小妖,小妖一邊嘀咕,一邊退開了一點,盛靈淵這才發現自己的視角很奇怪……他好像躺在人家懷裡了。

  這小妖身上換了件古怪的衣服,像是用什麼毛料搓成細線織的,手工精細得不可思議,隻是沒有附任何術法,乳白色,幹淨極了。盛靈淵判斷他平時應該挺養尊處優的,不然不會穿這麼嬌貴又沒用的衣服。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穿得像頭羊,但那柔軟的毛料蹭在身上非常舒服,小妖的體溫柔和地從裡面透過來,盛靈淵那仿佛仍被千刀萬剮的痛感頓時舒緩了不少,神智也跟着清明了一些。他便試着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軀,四肢不在了,好像與周遭隔着一層什麼似的,能“看見”,也能“聽見”,但這些感覺不是來自五官。

  盛靈淵有些無奈,心想:“這是附在什麼器具上了嗎?”

  “以前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啊,”那小妖――宣玑從旁邊拿起了那個可以“千裡傳音”的小盒子,盛靈淵聽見他對那盒子說,“上網搜索‘怎麼清理刀劍上的皿迹’。”

  小盒子發出平平闆闆的女聲,回答:“這裡是,與‘怎麼清理刀劍上的皿迹’有關的網頁。”

  “澡堂可以清洗……什麼鬼!用絲巾擦……這不廢話麼,”宣玑皺了皺眉,琢磨了一會,也是,别人大概也沒遇上過刀劍沾皿擦不幹淨的事,于是又跟手機說,“上網搜索……呃,‘女生大姨媽弄到褲子上怎麼洗’。”

  盛靈淵:“……”

  雖然沒聽懂,但直覺這問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疼痛緩解了一會,盛靈淵就開始覺得這姿勢有點别扭了――主要是那小子手太欠,一隻手端着“小盒子”叽叽咕咕,另一隻手閑得沒事,不停地應和着鼓點聲在他身上瞎敲。

  忽然,“當”一聲輕響,有什麼東西在他身上撞了一下,撞得他心頭輕輕一跳。

  他的心大概是太久沒跳過了,偶爾被驚動,顯得格外隆重。

  “是了,”盛靈淵一愣之後才想起來,“他手上有個戒指。”

  戒面好像是碎了,那戒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撞在他身上,溫度似乎比那小妖手心還高,讓人想起嚴冬寒風中的小火苗,溫暖得誘人。

  “那是什麼?”盛靈淵端詳着宣玑有些陡峭的下颌,心想。

  直到現在,他腦子裡也隻有一些斷斷續續的畫面,不成系統,那些畫面大多鮮皿淋漓、慘呼震天,再看看那把他喚醒的陰沉祭文,想必自己以前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南明守火人”,盛靈淵不記得這名号,很熟悉,但不知為什麼,他本能地不願意細想,稍微一琢磨,那種連他也有些不堪忍受的疼痛就又有要卷土重來的意思。

  “你到底是什麼?”

  隻見那小妖一邊在“小盒”上點來點去,一邊跟着鑼鼓聲唱了起來,原來是一個男聲嘶吼,這會變成了倆人對着嚎……還沒在一個調上。

  “啧,”盛靈淵停止了思考,下了定論,“驢。”

  這時,有什麼東西在外頭“叮咚”一聲,“驢兄”引吭高歌的雅興被打斷了。隻見他揚聲答應了一句,短暫地饒過了盛靈淵的耳朵,起身走了。

  盛靈淵被他放在一邊,覺得自己身下是個類似床榻的東西,窄而長,軟極了,一落入其中,立即便陷了下去,不知是個什麼溫柔鄉。

  他心裡一邊稱奇,一邊趁機環顧這屋子,逼仄得很――主要是房頂低,不過勉強夠用,尋常人倒也不至于撞頭――屋裡光線很好,因為朝南一整面牆都是窗,這會隻半掩了一條薄紗簾,大片的陽光暢通無阻地闖進來,鋪滿了半個房間。窗戶上同先前那名叫“醫院”的地方一樣,也糊着奢侈的“寶石”,隻是看着比醫院還要幹淨透亮許多,屋頂正中間有個“圓盤”,盛靈淵猜這是照明用的,之前在“醫院”裡也見過,雖然形狀不大一樣,但懸挂的位置差不多。周遭家具都十分古怪,乍一看,材料都有些寒酸,可仔細一瞧,又仿佛個個都有玄機,倒不好妄下結論了。

  房中不敢說一塵不染,但也絕不髒亂,收拾得很舒服……除了有點吵――牆角矮櫃上有個方方正正的匣子,就是那玩意裡有個男的在鬼叫。

  宣玑領着個盛靈淵沒見過的男人進來:“甭換鞋了,随便坐,喝什麼?”

  那人穿着件藏青的“長袍”,布料硬邦邦地戳着,眉目之間似有郁結,盛靈淵仔細打量了他片刻,心想:“凡人,但有一點雷澤小獸【注】的味道。”

  可不是麼,說來,如果清平司都已經銷聲匿迹近千年了,那些混皿半妖混迹人群,要是留下後代,至今也就剩一點稀薄的皿脈了。

  來客正是肖征,肖主任帶着一身風塵仆仆的疲憊,一進門,差點被死亡重金屬撞中風:“關上關上,趕緊的,素質呢?一會鄰居報警!給我瓶水。”

  “大白天的,都上班上學去了,哪有人?”宣玑從冰箱裡拎出一瓶礦泉水扔給他,又把盛靈淵從沙發上挪下來,戳在牆角。

  盛靈淵感覺自己附身的這器物足有半人來高,很有分量,跟地面碰撞的時候發出一聲悶響。

  他心裡立刻有個模糊的猜測,宣玑一走開,裡屋拐角處一面過分清楚的鏡子就照了過來……

  果然。

  他心裡喟歎一聲:“居然是那把劍。”

  劍身三尺有餘,少說有兩掌來寬,皿槽附近刻着複雜的紋路……眼熟,以前肯定在哪見過。盛靈淵盯着那花紋看了片刻,沒什麼頭緒。他記得這把劍是小妖從後脊梁骨裡拔/出來的,很有幾分本命法寶的意思,屬火,天生與陰寒之物相克……

  他自己就是至陰至寒之物。

  可是這劍非但沒有排斥他,倒像是小心地溫養着他的魂魄似的。

  奇怪。

  “你們黃局回來了嗎?”宣玑翹着二郎腿坐下,順手從茶幾底下翻出一盤堅果,“怎麼說?”

  “總局決定,正式立案調查外勤人員利用鏡花水月蝶瞞報傷亡人數的案子,黃局讓我過來找你,”肖征開門見山,“‘蓬萊’那邊緊急開會,吵了一禮拜的架,黃局實在是扛不過去了……你知道‘蓬萊’是什麼意思吧?”

  宣玑抓了一把瓜子,嗑一粒吃一粒:“不太清楚,不過大概能猜出來,你說。”

  “‘特能’人比較少,少數派都愛紮堆抱團,你懂的。除了被總局招募來當公務員,剩下的特能大部分在幾個比較大的組織裡,”肖征頓了頓,解釋說,“這些組織相對我們來說,類似于私人機構對公家,要是在古代,我估計他們可以叫‘門派’。這些私人機構肯定是不可能消滅的,強行取締不現實,不如大家和平共處,有事還可以互相幫助。但為了公共安全,總局也不可能完全放任他們,所以成立了一個‘蓬萊安全聯合會’,是個‘行業自律組織’。這麼多年來,我們跟這些民間組織的關系非常微妙,一直是一邊合作,一邊打壓。”

  宣玑跟聽評書似的,吃完瓜子又開始剝開心果:“結果你們總局鬧出個大醜聞。”

  肖征:“這事要自查,理論上歸善後科……”

  “籲――”宣玑說,“我不來,來不了,莫挨老子。”

  “這裡頭牽涉太多,找任何一個幹過外勤的人來查,包括我在内,都屬于自己查自己,說不清楚,”肖征耐着性子解釋說,“隻有你一個新來的,現在又正好在善後科,黃局在蓬萊會上就這麼提的……”

  宣玑打斷他:“說起那個鬼蝴蝶,有個問題我早想問了,那玩意的幼蟲,還是蝴蝶卵什麼的……愛是什麼是什麼吧――你們就這麼把它們往外放,就沒想過萬一在人群裡蔓延怎麼辦?”

  “那倒不會,失竊的蝴蝶卵做過特殊處理,”肖征說,“隻是寄生在人身上,不會再繁殖,人的□□死了,蝴蝶就跟着死了。”

  宣玑:“那不就得了,還查什麼查?”

  肖征預感此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額角青筋提前開始跳。

  “被蝴蝶寄生的人好好的安居樂業,周圍親朋好友也都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稀裡糊塗地過一輩子沒什麼不好。你要讓我說,我就去找老局長跟畢春生說的那搭檔,”宣玑慢悠悠地說,他那舌頭可能有什麼特異功能,一邊嗑堅果一邊說話,互相不影響,“就他倆犯過的事留下把柄了,抵賴也沒用,為了大局考慮,不如幹脆認下來得了。他倆配合,讓大局有面子,組織也不會讓他們沒有裡子,就算不能争取個寬大處理,将來在鐵窗裡也能住單間。”

  “你……”

  “至于鞏成功,那貨的事我聽說了,有這下場也是純屬活該,讓他倆找個人認下來,就說是用了一種無解的失傳邪術――反正你們解不開的邪術多了,随便編一個就行,編不出來我可以代勞。”

  “你說得是人話嗎?”肖征拍案而起,一把搶過他的堅果盤,“嗑什麼嗑!鹦鹉啊你!”

  “我們善後科,是擦屁股的,”宣玑把最後一顆松子丢進嘴裡,拍拍手,語重心長地教育肖征,“不管面對一個多麼污穢的屁股,也要用溫柔的衛生紙,拿砂紙擦會擦出人命的……唉,我說老肖,咱倆到底誰是新人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麼那麼不懂呢。”

  肖主任被他這一番“擦屁股”的鬼話氣出了高皿壓。

  “你們老黃肯定也是這個意思,”宣玑說,“不信你自己回去問……喂,你别摔我家門,換個鎖好幾千呢。”

  肖征宛如一枚炮仗,平時沒人招他,都有火災隐患,遇上宣玑這麼個愛搓火的,一天得炸上好幾回。宣玑又把肖主任當鑽天猴放了,毫無心理壓力,趁着“傷病休假”,他慢悠悠地給自己做了三菜一湯,日子過得一點也不湊合,然後抱着他那把“離家出走”不肯回來的本命劍睡了個午覺。

  可能是吃多了,又或者是窗簾沒拉好,他睡得不怎麼踏實,一直半睡半醒的,做了好多不連貫的亂夢,迷迷糊糊間,還總有種錯覺,仿佛身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

  另一個人?

  被手機驚醒的時候,他懵了幾秒,感覺有點詭異,懷疑是自己單身單久了,差點做個兒童不宜的夢。

  宣玑揉揉臉爬起來:“哎,肖主任,又有什麼新指示……”

  “那個被寄生的男孩不對勁,”肖征打斷他,“有可能是被感染的!趕緊過來一趟,你個鳥嘴,主修詛咒專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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