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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第一百零二章

烈火澆愁 priest 5551 2024-01-31 01:08

  肖征剛說完,就聽車聲逼近,一輛帶着異控局标志的公車開過來,車窗落下,黃局探出頭來,朝肖征招招手:“跟我走。

  “特殊羁押所。
”肖征上車以後,聽黃局長吩咐司機,說完,他又轉頭對肖征說,“剛才那邊的同事給我打電話,老局長出事了,你有個心理準備。

  肖征心裡一緊:“什麼情況?

  “還不知道,”黃局搖搖頭,“晚上熄燈時候還好好的,值班工作人員半夜起夜,無意看了一眼監控,發現他從床上滾下來了,渾身不明原因抽搐,現在送急救了。

  說話間,一道閃電落下,照亮了黃局的臉,氣溫本來就低,此時已經降到冰點以下,大雨變成了凍雨和雪片,行車視野極差。

  車上的對講機裡有現場外勤在随時彙報情況,黃局沉默地聽了片刻,對肖征說:“我懷疑老局長跟大樓出的事有關。

  肖征:“黃局,我不明白,我們局一直是政府的公共事務部門,連您都是上級派來……”

  “對,我們是公共事務部門,最近幾十年才成立的,為了監控全國範圍内的異常能量反應,類似的機構全世界各國都有。
”黃局說,“但我們跟天文台不一樣,工作性質決定,我們是有‘曆史’的,有曆史,也就有曆史遺留問題――咱們的機構雖然是新的,但出于成本考慮,總局選址、以及附帶的各種防護法陣,都是在‘前身’的基礎上改建擴建的。
我們的前身不是傳說中的‘清平司’,這你應該猜得到,否則有玉婆婆在,也輪不到我一個普通人當總局負責人。

  肖征一愣,有些“特能”壽命很長,這麼算,确實比異控局的年紀還大。

  “七百年前,裁撤清平司後,異常能量活動越來越微弱,直到近代……二戰前後,特能人口出生率重新上升,相關事件頻發,這才變成一個問題。
解放前,特能沒有統一組織,就像舊時候的江湖門派一樣。
那會民間有很多特能小團體,有些為了名利,也有些是為了道義,總之,出了事情,誰碰上誰管。
當時各方勢力的格局,就跟你在蓬萊會議上碰見的差不多,除了一幫在永安西郊活動的特能,他們不像其他人一樣有‘門派’,自稱叫‘互助會’。

  “互助會的名字聽着挺新潮,但其實曆史不比别的門派短。
裡面的人當時從事各行各業的都有,特點是都沒有門派傳承,特能幾乎都是後天意外覺醒的,他們抱團,互相幫助剛覺醒特能的人适應新生活。
也因為都是普通人出身,所以做事風格也更像普通人,更願意為普通人考慮,觀念也更開放。

  “剛開始政府決定成立異控局的時候,是想把各處的民間高人們都請來,但……玉婆婆他們那些人你也知道,人家壓根就看不起普通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呼風喚雨,也不樂意受那麼多規矩束縛……再加上咱們這給的待遇也就那麼回事,所以都推脫不肯來,隻有永安西郊的這一支人響應組織号召,于是成了異控局最早的那批奠基人。
當時咱們沒有根基,連個像樣的辦公地點也沒有,他們就把自己的活動中心讓出來,重新修整後投入使用,這麼多年一直運行良好,培養了一批一批的特能人才,發展出了現在的規模。

  肖征:“那棵樹到底是……”

  黃局搖搖頭:“那棵樹一直是枯樹,因為互助會的很多法陣布置非常精巧,改建的時候沒舍得打破原來的格局,樹也不影響什麼,還挺美觀,就讓它一直在裡面了――老局長以前是互助會的會員,如果有可能……嗯?

  特殊羁押所是異控局的附屬機構,離總部不遠,幾句話的功夫就到了,拐過一個障眼法陣,就看見羁押所門口拉起了警戒線,一水的工作人員都穿着特殊的隔離服。

  “黃局,”現場負責人離老遠就把他們停下了,“老局長情況不明,我們現在不知道是惡咒還是傳染病,整個羁押所都隔離了,太危險,您别進……”

  “我去。
”肖征從車裡鑽出來,拎過一套隔離服就往裡闖,越走越快。
他幾天前才剛見過老局長,替他約了宣玑見面……

  剛到特殊羁押所的醫療部門口,就聽見裡面刺耳的火警聲,肖征差點跟一個沖出來的醫生撞了個滿懷,醫生眼鏡都歪了,兩腿拌蒜,差點讓肖主任撞個屁股蹲。

  肖征一把抓住他:“哎,你沒事……”

  “你們這死了好幾天的,送去火葬場燒好嗎?
送什麼急救!

  肖征一愣,這時,他聞到了一股焦糊味,後脊突然蹿起一層涼意,那是外勤對危險的直覺,他猛地一轉身,隻見發現一個形容枯槁的“人”站在門口,肖征差點當場拔/槍――那人頭發全白了,蒼老的臉上是一片發青的蠟色,眼睛裡蒙了一層渾濁的膜,病号服外的手腕和脖子有幾處深色的屍斑,嘴角居然有了腐爛的痕迹。

  完全是生化危機裡冒出來的喪屍!

  比普通喪屍更喪的,是他倆腳還着着火,濃重的黑煙從那兩條細腳伶仃的腿上往外冒,急救室不具備收發火箭功能,火警聲嚎得撕心裂肺。

  “喪屍”喉嚨裡咯咯作響:“告……”

  肖征往後退了一步,震驚地發現,這“喪屍”是老局長。

  “告訴……彤……”

  肖征莫名其妙:“誰?

  這時,他看見老局長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動作――他轉頭朝玻璃窗看了一眼,照見自己的倒影,要碰不敢碰地擡起手,似乎想捧起自己的臉,表情癡癡的。

  那是個非常女性化的、照鏡子動作。

  深更半夜,百歲老頭,女鬼附身,他身邊半個人也沒有……

  肖征一哆嗦,忍不住捏住了兜裡一沓人民币,戒備地說:“你不是老局長,你是什麼玩意?

  此時,風雨飄搖的異控局大樓裡,宣玑一把抓住一根悄悄往他脖子上纏的藤,火順着他的掌心流了出去,那藤頓時成了一條火鞭,揚起來往白影群中抽去,連同大廳的枯樹在内,一堆易燃物都被他燎着了。

  “我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長這麼多頭皮屑的樹――靈淵你說什麼,阿洛津和微煜王他們都是祭品?

  “你們太怕魔物了。
”亂飛的白影們不等盛靈淵回答,就開口說,“就像你們怕赤淵。

  宣玑出言不遜:“放你媽的……”

  “你們一聽說赤淵不穩,馬上就惶惶不可終日,眼看當年被封印的人魔一個個重現人間,個個喊着要赤淵重燃,緊張了吧?
人族自己五毒俱全,貪嗔癡一樣不缺,卻談魔色變,恨不能清平盛世,一片花團錦簇,光下都沒有影子才好。
魔物一露面,你們就要不管青紅皂白地群起而攻之,唯恐殺慢了,那些魔物就要長出人樣來……是不是啊,人皇陛下?
祭品可是你一個一個親自手刃的。

  它們不是一個聲音,也沒有刻意齊聲說話,基本是各講各的,可是因為聲音語氣渾似一體,這麼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居然也不亂,還能十分和諧,讓人想起清平鎮裡無數分/身的影人。

  等等……影人?

  盛靈淵的目光落在異控局正中間的大樹上――那枯樹幹上纏着枯藤,兩者以前都是活化石似的灰頭土臉,讓人理所當然地以為樹和繞樹藤是一體的,直到這時,盛靈淵才發現,方才劣奴躬伏法陣瘋狂地收割人命時,瘋長的隻有樹,纏在它身上的藤紋絲不動,沒有一點要跟着還陽的意思,倒像一副堅固的鎖。

  而這“鎖”此時已經雷劈斷了,不幸被離火燎着,正一寸一寸地燒着。

  特殊羁押所裡,“老局長”腿上的火已經蔓延到了膝蓋上。

  “你先等等。
”肖征咳嗽了幾聲,從樓道裡拉出個滅火器,往老局長身上噴,“忍一忍啊,我不是水系。

  老局長身上的火卻公然違背物理規律,懶得給滅火器一點反應,紋絲不動。

  “這是朱雀離火,滅不了的。
”“老局長”搖搖頭,“火也不在這裡,着火的是我真身。

  肖征:“……”

  這鬼故事還講不完了!

  “我是……”“老局長”聲氣微弱地說,“你們大樓下那根繞樹藤。

  這時,王澤發了條語音信息:“肖主任,敗家宣主任現在不知道什麼情況,電話打不通,咱們大樓現在着火了!
我看搞不好就是那火系鳥人放的,還用想辦法撈他嗎?

  肖征:“……”

  異控局大樓的火海裡,盛靈淵被宣玑的翅膀圍着,隔絕了周圍的火星,他忽然擡起頭:“你是妖王養的影人。

  妖族貴族與其他族一樣,也會蓄養影人,但就算是再花心的主人,養上三四個影人也已經是極緻了,因為影人會自動按着主人最喜歡的樣子長,而主人往往沒有自己想象得那麼“博愛”,影奴如果超過一定數量,放在一起,基本就跟一個媽生的一樣,一眼看過去,主人自己都分不清誰是誰,反而累贅。

  因此妖王死後,人族闖進妖王宮,看見勾月樓裡豢養的百十來個影人,全都驚呆了。

  更絕的是,那些影人有男有女、環肥燕瘦,長成什麼樣的都有,誰跟誰都不像。
乍一看,妖王仿佛是博愛衆生百态,一視同仁。

  盛靈淵記得丹離說,妖王吞了太多的東西,把他讨厭的蛟皿稀釋得幾乎淡極了,連同他“自己”也和那身蛟皿一樣,在反複的修改中支離破碎了。

  因此他連自己的好惡都不知道。

  妖王的影人都是後患,被丹離統一處理後就地填埋。
丹離總不至于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盛靈淵當時滿心都是他裂口的天魔劍,隻大概聽了個彙報,沒多過問,隻依稀記得丹離處理影人的地方離勾月樓不遠,似乎……就在現在永安市西山附近。

  宣玑一愣,看向盛靈淵:“疏忽了?

  妖王的影人也能放跑,這疏忽有點大。

  盛靈淵皺起眉:“不可能,丹離從不疏忽。

  宣玑聽見“丹離”倆字就氣不打一處來:“管他呢,愛是什麼是什麼,宰了就對了。

  他眉間族徽大熾,周身卷起旋風似的火焰,呼嘯着卷向白影,隻剩半截的異控局大樓終于再也承受不住,寸寸皲裂,分崩離析。

  原本被禁锢在樓裡的白影朝四面八方飛去,煙似的,縱聲大笑,盛靈淵和宣玑緊随其後。

  西山滿地的冰雪中,所有的花都開了。

  又是冰冷,又是熱烈。

  王澤正好從望遠鏡裡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轉頭跟肖征告狀:“這回不是着火了,那小子把樓弄塌方了!
他完犢子了!
得賣身到下輩子!
他們家劍靈是網紅也贖不了身了!

  這條信息肖征還沒聽完,就見自稱“藤”的“老局長”啞聲慘叫了一嗓子,原本在膝蓋附近的火苗蹿上了腰,他再也站不住,跪在地上。

  肖征趕緊對王澤說:“你讓他先把火滅……”

  “老局長”一把攥住他的褲腿:“我真身已經死于天劫,否則也不能離體,隻是跟自己的殘軀剩了點共感而已……你告訴他,告訴彤,不能殺那些……‘執念’……”

  肖征一頭霧水,每個字都聽得懂,連在一起就不明白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耳朵有問題,還是對方在說胡話,于是他打開手機錄音功能:“不能殺什麼?
你慢點說,再說一遍。

  “那是當年妖王勾月樓裡影人留下的後代,父母共主的影人所生後代,天生認父母的主人為主,可是妖已經死了,這些影人沒出生,就變成一堆支離破碎的執念,被帝師丹離封在影人冢中……就是那棵樹,後人不知情,以為枯木避雷,是神樹,為它建神廟,經年日久,我與樹都生了靈智……就像……當年朱雀神廟裡的……神像一樣……”

  “我為了壓過他,設法托夢給一個皿脈返祖的巫人後人,教他符咒,讓他信我……幾百年,攢出一個小小的互助會,就是……你們異控局的前身。
他卻已經借妖王蠱惑了無數妖族後人,讓獻祭陰沉,吞盡亂世群魔之力……又掙脫了我,如果殺、殺了他,無處盤旋的魔氣會直入赤淵,世上已經沒有第三十七根……朱雀骨……”

  他身上的火苗“呼”地一下,蹿上了臉:“你原原本本地……告訴他,他……”

  肖征被熾烈的火苗逼退一步,抽了一口氣,打電話給王澤:“宣玑在和誰打架?

  王澤端着望遠鏡,回答:“一團pm2.5――防塵降噪是我們水系專長,正在趕去支援的路上,你放心。

  “你倆湊一起,就沒幹過讓我放心的事,”肖征把錄音發了過去,“有人讓我帶話給他,你想辦法轉告,快點!

  王澤收到以後聽了一遍,聽得兩眼轉蚊香,完全莫名其妙,隻聽懂了“不能殺”仨字。

  “給我個喇叭。
”王澤找了個揚聲器,對準了手機。

  這時,盛靈淵用魔氣織就的大網已經成型,倏地一縮手指,将那些白影一網兜住。

  “哔”一聲噪音穿耳而過。

  宣玑手裡的朱雀火卷成了無數火箭,被噪音刺得差點脫靶:“鯉魚,你哪邊的?
有病……”

  被放大了好幾倍的聲音夜空中有些失真。

  “……為它建廟……就像……當年朱雀神廟裡的……神像一樣……”

  被盛靈淵網住的白影臉上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宣玑聽見“神像”倆字,手一哆嗦,離火箭已經脫手而去。

  “……殺了他,無處盤旋的魔氣會直入赤淵,世上已經沒有第三十七根……朱雀骨……”

  盛靈淵悚然一驚,千鈞一發間收了魔氣,然而被拉到極緻的大網反噬似的卷回到他自己身上,宣玑想也不想地撲到他身上。

  從另一個方向趕來的風神一張昭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按了暫停。

  一秒間歇裡,宣玑卷着盛靈淵滾了出去。

  緊接着,漫天的火箭與黑霧纏在一起,紛紛落下,像陽光落在北冥之海上,死寂的水面上跳躍起細細的金絲。

  宣玑“嘶”了一聲,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盛靈淵卻在一愣之後,臉色突然陰沉了下來――既然有山盟海誓,傷在誰身上還不都是一樣?

  為什麼要替他擋?

  他的目光緩緩落在宣玑手肘上。

  宣玑落地時連衣服再手肘一起蹭破了,隻是一點皮肉外傷,立刻就好了。

  可是盛靈淵身上沒有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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