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辭面色頓了一下,連待在身側的手都微微僵了片刻,不過,瞬間也就恢複如常,擡眸似有幾分不解地看着蘇沐,“母妃所指的是那件事情?”
蘇沐,眸光輕黯了一瞬,甚至帶出了一分說不出來的落寞哀戚之色,嗓音被壓地極地,似乎就像是從嗓子眼裡擠壓出來的一般,壓抑低沉地不像話,“就是……當年玄清河一役的事情。”
沈青辭沒有說話,不過在聽到了玄清河一役這五個字之後,眸光也在頃刻間幽深了幾分,幽幽暗暗的冷芒在那雙貫來溫和内斂的吊梢狐狸眼中緩緩流轉。
就這樣,沉默了許久之後。
沈青辭蒼白的唇才微啟,“為什麼?”淡淡的三個字很輕很淡,猶如從天邊傳來的一般。
蘇沐一怔,“什麼為什麼?”
沈青辭擡頭看着蘇沐,眸光沒有一絲偏差地對上了她的眸子,話語雖然依舊是那種薄薄淡淡的溫和,卻也硬生生地帶出了幾分質問的味道,“母妃,您從來不讓我和小兮去查當年的事情,為什麼?”
聞言,蘇沐面色也冷涼了幾分,“當年的事情根本就沒有隐情,有什麼是需要你們去查的!?”
若是仔細地去聽,并不難發現,蘇沐貫來溫和的聲音,在此刻帶出了一分厲色。
“真的沒有隐情麼?”沈青辭壓低了聲音,低低地問,但是,話語裡面,依舊是方才的那種淡薄,聽不出任何情緒。
還不待蘇沐說話,沈青辭溫和卻并不内斂反而還有些許凜冽的話語再次彌散在房間裡面,“當年父王和前月王爺夫婦為何會在那個時候明知不可去卻還是領着大軍去了玄清河?他們所帶領的軍隊為何隻剩下十萬?說好的糧草為何遲遲不至?父王他們為何會無法突圍?七天七夜奮戰殺敵為何沒有任何援助?”
一個接着一個的問題沒有任何間隙地擲出,沈青辭貫來蒼白溫和的面容此刻也染上了一抹幽幽不絕的戾色,尤其是清逸的眉眼之間,似乎帶出了狠厲的陰翳之色。
就連溢出毫無皿色唇瓣的話語,也是越來越冷。
甚至隐約帶着逼仄之意。
蘇沐秀緻雅然的面色僵了僵,微微抿了抿唇,然後偏轉過身子,避開了沈青辭有些淩厲的目光,看了一眼天際橙紅色的夕陽,然後垂下了眼眸,話語卻是擲地有聲,“戰争中,勝敗乃兵家常事,你父王當年敗了就是敗了,當年的事情,不過是你父王他們低估了西蕪兵力而已,至于糧草一事,純屬巧合!”
“呵!”沈青辭低低地冷笑一聲,然後聲音再次壓低了幾分,“當年之事,母妃難道真的覺得都隻是巧合麼?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個道理行軍打仗的人就沒有不知道的,可是,到底父王那裡,為何糧草遲遲未發?”爾後,微微一眯眼睛,形色之間染盡質問。
“這麼多年,我一直很好奇,母妃明明知道知道當年玄清河一役并不如表面那般簡單,也明明知道父王和月王爺夫婦的死另有蹊跷,為什麼就是不讓我們去查?!”沈青辭看着面前那道纖細的水綠色身影,眸光都是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聲音亦是沉沉的,似染了雲霧一般。
“我說了,當年玄清河一役隻是意外!”蘇沐沒有轉身,不過,聲音卻是稍稍地拔高了幾分,甚至可以說是從嗓子眼裡低吼出來的。
“母妃,如果是你,你信麼?”沈青辭的聲音蓦然一輕,聽不出情緒地問。
聞言,蘇沐瞬間轉過了身子,貫來都是帶着幾分淺笑的白皙面容此刻沉到了極點,甚至略略地帶着些微警告,“青辭,我告訴你,當年的事情,無論是你還是連兮,都不許查下去,我不許!否則的話……”
說到這裡,蘇沐的眸光兀自一沉,盯着沈青辭看了許久,才一字一句地自牙縫中擠出來,“否則我甯願沒有你們這對兒女!”
這麼多年以來,這是蘇沐第一次對沈青辭說這麼重的話。
深沉而又冷厲。
一雙眸子更也是盯着沈青辭。
沈青辭本就蒼白的面容此刻更加褪了幾分皿色,眸光劃過了一抹說不出來是何種情緒的冷芒,卻在緩緩擡頭的瞬間換上了那種雲淡風輕的淡然表情,漠不關心地擲出了一句,“母妃若是想說便對着小兮和月拂說吧,看他們二人是否會不追查這件事情!”
說到這裡,又稍稍停頓了一下,斂去了貫來溫和,神色變得冷漠而又涼薄,“母妃,或許你是想保護我和小兮,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地隐忍退讓有些人便會就此作罷的!”
然後眯着眼睛低笑了一聲,嗓音很輕,說不出是嘲諷還是酸澀,“别讓他人因為您的隐忍讓步而得寸進尺傷害了您本來想保護的人!”
說完之後,便沒再看蘇沐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外面的天空已經有一半被夕陽染成了橙紅色,似乎自帶着幽幽的暖色一般。
但是,沈青辭依舊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而且還是那種自心骨透出來的涼寒,緩緩地,浸透了四肢百骸。
精緻的面容,更是一片慘白如雪!
竹軒。
一道修長的身影,自竹簾之間優哉遊哉地緩步而出。
來人一身墨綠色錦繡長袍,手中拎着一個翠綠色的荷包,手指指骨修長勻稱,食指正繞在荷包那條長長的帶子上面,将那個荷包在手中來來回回地晃着打圈兒。
那人面容生得妩媚,白皙地有些過分,卻也并不是不健康的蒼白,隻能說是極為細膩的白,神色魅然之間還帶着說不出來的陰柔。
作為一名男子,這人确實是漂亮地有些犯規。
墨發半束,垂在了右肩一側,留了一半頗為随意地披在身後,唇邊似乎是帶了一抹淺笑,就這樣不急不緩地行走在竹林間。
忽然,竹林之間修長的竹瞬間簌簌作響,竹葉紛飛。
夙止依舊是不急不忙地緩緩停下了步子,站定身子,靜靜地打量四周。
爾後,眸光略略一側,瞬間轉過身子,手中的荷包轉動的速度淩厲了幾分,然後微微一揚,以極快的速度纏住了淩厲而來的長劍。
長劍一端是夙止手中的荷包,另一端則是方才還想看連樞女裝的暮辭。
她一身绛紅色衣衫,一隻手握着冷劍,另一隻手仍舊握着小糖人。
“夙止哥哥,挺不錯呀!”一開口,依舊是那種溫溫吞吞的聲音。
然後手中的冷劍一揚,腳尖點地,再次朝着夙止而去。
暮辭雖然人比較小,說話也是那種溫吞的話語,不過,身手卻是極為靈活。
瞬間,便在竹林間與夙止過起招來。
夙止的武功并不是很高,不過比起藍洛還是強了不少,約莫在暮辭手中走過了二十招,才對着暮辭擺了擺手,媚然的嗓音已經緩緩溢出了薄唇,“你整日找我過招有什麼意思,你若是真想過招,去找你家主子,她厲害。”
暮辭舔了舔手中的糖人,看了夙止一眼,繼續溫溫吞吞地開口,“我每次找主子,都會被出岫給丢出去。”話語說到最後,有些散不開的郁悶。
甚至每次隻要她靠近主子,出岫都會拎着她的衣袖将她丢開。
聞言,夙止一笑,本就陰柔的面容還添了一抹淺淺的嬌媚之色,“啧”了一聲,緩緩道:“你家主子就像是個瓷娃娃一樣,傷不得碰不得磕不得,就差沒讓人給供起來了,你動起手來毫無顧忌,出岫會讓你靠近連樞才怪了!”
暮辭:“……”
大口地咬了一口糖人,借以發洩自己心中的郁悶。
她也就不小心傷過主子……一次,兩次……四次而已。
又不是故意的。
可惡的出岫現在竟然都不讓她靠近世子一丈之内。
“連樞現在在哪裡?”夙止看着一臉郁悶的暮辭,淡淡地問。
“在房間。”說完之後,暮辭便跟在了夙止身後。她要去看美人世子。
剛走到夙止身邊,就被夙止伸手抵着她的額頭将她推開了,“别跟着我,連樞說了,不能太慣着你!”
“主子是指不讓我吃糖。”暮辭小聲地反駁。
聞言,夙止看向了暮辭手中的小糖人,緩緩開口,“你倒是提醒了我。”說完之後,直接伸手抽去了暮辭手中的糖人,見暮辭作勢過來搶,夙止有些危險地眯縫了一下眼睛,“你信不信下次你若是牙疼我直接給你拔掉?”
聽着夙止充滿了威脅的話語,暮辭面色一僵,癟了癟嘴,不甘心地小聲抱怨,“哼,有本事你去搶绯公子手中的糖啊!”
“本公子不是他的對手。”末了,又沖着暮辭笑地有幾分不懷好意,“而且你家主子那麼護着他,她都不說什麼我還能怎麼樣?!”
暮辭冷哼了一聲,“等我以後長大了你就管不着我了。”
聞言,夙止媚然的眸色微微深了一分,對着暮辭道:“是啊,快快長大吧。”
說完之後,又看了暮辭一眼,才轉身離開。
“連樞的房間在哪裡?”夙止看見流風,淡聲詢問。
“夙止公子!?你怎麼來了?”流風淺笑,神色有些意外。
“我來找連樞。”
流風這才想起夙止還在問自己的話,回答道,“進去之後西邊最裡面那個。”
夙止微微颔首,便朝着連樞的房間而去。
夙止和連樞之間,并無太多的顧忌,便是知道連樞是女子,夙止若是有事進出她的房間也是從來都不敲門的,是以,這次夙止也是直接伸手去推房門。
房間裡面,正在看書的尋绯墨聽見了輕微的聲音,頭也不擡地一揮手,一道夾雜着内力的強勁的風就直接落在了門上,将已經開了一半的房門“嘭”地一聲重新關上。
甚至連門外的夙止推門的手都被震麻了那麼一瞬。
不過,在房門半開的那一瞬,夙止也看見了房間軟榻之上那道绯紅色的身影,神色瞬間怒了,是那種凜凜冽冽的妖媚,“尋绯墨,又是你!”
下一瞬,房間的門被打開。
一襲绯衣,面色精緻卻蒼白的尋绯墨站在房門前,清灼冽豔的鳳眸就這樣微涼微冷各占了一半地看着夙止,淡白色的薄唇微啟,朝着幾分寒意的清冽嗓音已經彌散在空中,“夙止,你還是這麼不懂規矩!”
夙止也是眯着眼睛冷哼一聲,“我懂不懂規矩與尋王爺何幹?聽說上次的刺客幕後之人還沒有找到,尋王爺不在行宮好好養傷,竟然在外面走動,莫非是嫌命太長了?”
“你有操心我的時間還不如多想想自己,你的自由,竟然還需要連樞以婚約來換!”說到這裡,尋绯墨蒼白的面色再次冷薄了一分,眸光帶了幾分銳利地看着夙止。
“這是我和連樞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夙止神色一冷,話語也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