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雲湧,便是說此時,黑風呼呼地刮着,吹得地方的沙子都揚起來,面具人手中的黑氣越來越濃,方景城運了一口氣,兩隻腳像是生根一般紮進了地裡,穩穩站定。
等到那團黑色濃得如一團墨汁的時候,面具人終于一舉向方景城扔過來,方景城兩腕兩交并掌,斜眼看了一眼旁邊的石棺,眼看那石棺要碎了,卻像是被什麼東西牢牢束縛着一般,無論如何也裂不開。
沈清讓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又怕傷到傅問漁,進退兩難,那棺材劇烈搖晃,傅問漁在棺中被撞來撞去也未能離開,石棺上的符文一如那時在末族掠魂陣裡一般,緊緊纏繞着傅問漁,禁锢住她動不得。
等到那團黑氣打向方景城時,方景城突然卸力,由着身子被打得飛起,撞向那石棺,借力打力,石棺應聲而裂,滿地碎石,那些刻畫在石棺上的符文自然也就碎得不成樣子,傅問漁失了禁锢從石棺裡掉落出來,下面的那個女人翻滾在地臉朝下倒着。
面具人萬萬沒想到方景城如此大膽如此陰險,瘋狂地大叫一聲,方景城被他一招打得五髒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倒在地上吐着皿,卻大聲發笑:“多謝成全!”
“你們找死!”氣得要發瘋的面具人一掌向方景城打來,連他滿頭白發都高高揚起,透着詭異。
傅問漁雙手張開擋在方景城身前:“你殺了他,我立刻自盡于此,讓你一輩子也别想救活這個女人!”
面具人急急收掌一掌打空,自己先被反傷連退數步,看着傅問漁,不男不女的聲音陰冷萬分:“你敢威脅我?”
“是又如何?”傅問漁站起來看着他:“今天這裡的人死一個,我便絕不會給你救活這個女人的機會,你不信試試?”
這個面具人費盡力氣,不過是想趁着這個陰時陰刻在這極陰極陽之地逆天改命,用自己這個異人去救活地上的女人,天底下隻得自己這麼一個異人,他絕不會輕易放棄!這是傅問漁唯一的籌碼――她厭惡之極又不得不用異人身份!
面具人久久地看着傅問漁,突然放聲大笑,不男不女的聲音格外難聽,一把抓住傅問漁的脖子:“好好好,好得很,多少年了,還沒有敢這般跟本尊說話,你是頭一個!”
“你不敢殺我,我說什麼你都得聽着!”傅問漁讓他掐得喘不上來氣,說話都艱難,卻正好能直視着他的眼睛,很古怪,這雙眼睛裡沒有任何光澤,像是一口枯井,沒有井水,所以就算有月光照進去也照不出任何光亮來。
“有意思,有意思極了,你這天之異人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本尊突然真的不想你死了,你活着,更好玩。”面具人左右歪着莫名怪笑幾聲,笑得讓人毛骨悚然。
他毫無光澤的眼睛死死盯着傅問漁,好像傅問漁是他手中一件物品,存在的意義是讓他這不男不女的人生更有趣味,傅問漁心一狠,探出手來想揭掉他臉上的面具,看看這白色面具下到底是一個什麼人!
可是那面具人卻頭一偏,将傅問漁挾住:“想知道本尊是誰,你現在還不夠資格,等到你夠了,本尊自然會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他突然一把将伏在地上的那個死去多時的女人抱起來,用寬大的衣袍遮去她的身體,動作極是溫柔,又提着傅問漁遠遠退走,身形極快,快得根本不像人有的速度,隻留下一句話:“想救她,來祈國!”
方景城想也不想縱身而起,要抓住傅問漁,可是那面具人實在快得令人眼花,便是輕功絕佳的畢苟在此也隻怕難及,快得都如一道閃電了,隻餘下道道殘影,方景城急得奮力提步狂趕,卻隻能眼睜睜看着那面具人的身形消失,那些随他而來的身着白衣的人也紛紛死去,就連肖顔開也失了蹤迹。
追出去很遠徹底丢了那人行蹤,他的心頭劇跳,這個人到底是誰,太可怕了,他的武功過于邪惡古怪,似乎對這裡所有人都了若指掌,還是肖顔開的主上,也就說明那個曾經的僞蛛網是他一手成立的,他到底是什麼人!
“少主!”杜畏跑過來站在方景城身邊,今日這事本來極有把握,唯一料錯的是,對方是一個如此武功高強的人!
方景城捂着兇口,兇口受那面具人一掌并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傅問漁竟然被帶去祈國!方景城甚至有些後悔他過于輕敵,哪怕這敵是他根本想象不到的強大。
這個人要做什麼?
他有一陣沉默,腦子裡像是在進行着一場風暴,快速地想着在他所遇到,所知道的人中,有沒有這樣一個存在。可是任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出,他說要自己去祈國救人,目的是什麼?傅問漁對他還有什麼用處?
太多問題,方景城正在瘋狂地想着,然後找到事情的線頭,再複雜麻煩的事也總有源頭,隻要抓住源頭,就一定能順藤摸瓜!
許久之後,方景城低喝了一聲:“回京!”
方景城此時卻不急着立刻趕往祈國,而是選擇了相反的路去京城,此時的京城隻怕是龍潭虎穴,回去就是刀劍加身,京中的人個個都恨不得方景城早些死,哪裡能回?
“你不去救她嗎?”沈清讓大為不解,甚至憤怒,傅問漁現在生死不知,他竟然隻想回到京城!
“沒有人比我更想救她!”方景城看了沈清讓一眼,沉凝在他眼底的狠色透着冰冷,似把寒箭,穿人心魂。
“我去備馬,今夜就啟程!”花璇最不多話,立刻調頭往回趕準備回京所需之物。
方景城回頭走了兩步,又對沈清讓說道:“我要去祈國,你……”
“我也會去,我是天下的國師,豐國祈國,我都去得,城王爺你無法攔我。”沈清讓知道方景城是準備讓自己留在豐國,但這不可能,傅問漁在祈國,沈清讓就不可能放手不管。
“好。”方景城也不多說,他并沒有什麼資格要求沈清讓怎麼樣,“千洄腿腳不便,你若是想去,就早些動身吧,去找溫太子。”
“城王爺,京中卦象很亂,你要當心。”沈清讓到底還是善良,忍不住出聲提醒。tqR1
方景城這才回頭看他:“你還記不記得,你曾經說過,傅問漁既然是天之異人必亂天下,我說那便由我守這天下,守她一生太平。”
“自然記得。”沈清讓點頭,那是傅問漁死在山城,曆第二次生死劫的時候。
“這句話依然有效,我會守住這天下,不為天下,為了她。”
沈清讓并不明白方景城此時說這話是何意,但總覺得隐隐有什麼事要發生,擡頭看天星不在,低頭掐指算不出,原來有時候真的有他算不過方景城和傅問漁的事。
當初方景城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傅問漁曆第三次生死劫,方景城說出這種話來讓沈清讓自卑慚愧,他也想過,方景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到底是一時意氣還是真的會做到。
後來雖說有那麼多的誤會和痛苦,但方景城始終履行着那時他的諾言,他為傅問漁守着這天下太平,隻要天下不亂,傅問漁這個異人就不會被人記起,不會有人想方設法要殺了她,以平天下禍事。
啟程回京之前,方景城做了很多事,一來給祈國溫琅寫了封信,除了通知他自己還活着,打聽傅問漁下落這兩件事外,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他協助幫忙,但願他看到信的時候不要太激動。
二來往京中傳個消息,至少要讓胡膏他們有個準備,自己回京必是一番不小的波動,他最好早些病倒,不要出門,免得被皇帝盯上找麻煩,更要幫他打聽一下太子殿下方景梵近來腿腳可好,他将有一場遠行。
三來,告訴顔顯貞無論商洛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得驚慌,一切他自有安排。
“少主,是不是要出什麼事了?”杜畏不安地問道,少主這些安排每一步都看似散漫,但少主從來不是一個散漫的人,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才讓少主這般巧妙遮掩真相謹慎行事,再者,若不是有什麼事,少主隻怕早就沖過去尋傅小姐了。
方景城收筆整衣,認真細想片刻,确定事無遺漏了才喝了口茶,淡聲說道:“是有些事,不過能解決得了。”
杜畏自不起疑,從來沒有少主解決不了的事,任何難題到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隻是杜畏想不明白,少主為何面色凝重,是為了傅小姐嗎?
其實方景城并不知道那個面具人誘自己去祈國的目的是什麼,但很明顯,不會是讓自己去送死救傅問漁那麼簡單,既然面具人有計劃,方景城也就要做好一切準備,以備不時之需。
他隻是想讓時間慢一些,讓他可以盡快做完手頭的安排,這樣他就可以趕着時間去救傅問漁,他内心焦急不能言于表,未盡完的責任還等着他,在那之前不可流露出半點慌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