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狩獵場裡全是金貴得不能再貴的貴人們,看守有多難不言而喻,更是方景城親自坐鎮以保不出任何纰漏,在這種嚴密的情況下,竟然有人說,鬧賊了。
傅問漁猛地回頭看了一眼依然倒在她懷裡一臉淚痕的杜微微,她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之色,傅問漁搖頭苦笑,防來防去,終是防不住自己人。
從傅問漁身上搜出“髒物”來是理所當然的,髒物是一隻玲珑雙珥铛,乃是溫琅所有之物。
溫琅再怎麼沒個正形他也是祈國太子,身份地位擺在這裡,那玲珑雙珥铛也是他從不離身之物,為祈國皇室特有信物,憑着暗藏在珥铛裡的一個“溫”字,去到哪裡都可以證明身份。
這珥铛如今躺在一方小小的玉盤裡,放在地上,傅問漁就跪在這珥铛旁邊,上面是皇帝,旁邊是依次而坐的是各位皇子,各地使節,以及傅崇左和傅憐南,還有傅念春,但沒有看到方景城。
傅問漁看了那珥铛一眼,眼中慢慢掠過一些冷嘲之色。
皇帝倒是覺得有趣,傅問漁這女子總是能鬧點事兒出來,上次末族聖女的事她處理得很好,這幾日末族的人在他面前說話總是沒有底氣,勉勉強強可以記傅問漁一功,但這一回,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饒有興緻地問道上:“這珥铛你可認識?”
傅問漁回話:“回皇上,認識的,此乃溫太子之物。”
“你既然認識,如何解釋這珥铛出現在你身上?”皇帝問道。
傅問漁微垂着頭,目光瞟了一眼溫琅,溫琅本欲說話,但被傅問漁一眼止住。
杜微微是受誰人指使這件事要容後再議,現在的問題是如何解決皇帝的問題。
溫琅想說什麼傅問漁很清楚,他大可以說這珥铛是他送給傅問漁的,但一時忘了才鬧出這麼一出鬧劇來,那便是皆大歡喜,傅問漁不必再背着小偷罪名,但是,更嚴重的問題是,怎麼解釋溫琅将如此重要的物品送給傅問漁?
旁邊的傅崇左和傅憐南會立刻說溫琅對自己有意,且先不說此舉會離間自己與方景城,隻說皇帝,他必然會當場把自己指給溫琅。
因為皇帝,也很樂意看到傅問漁跟方景城之間崩裂。
再之後,不管溫琅如何再斡旋解釋,傅問漁都逃不過被送給溫琅的命運。更何況,說不定溫琅很高興得到傅問漁而不去解釋,誰叫他跟方景城少将軍也有舊仇呢?
但如果溫琅不替傅問漁說話,傅問漁就隻能背上小偷罵名,偷使節信物,這罪名可大可小。tqR1
至于說什麼溫琅自己掉在了傅問漁那處,被她撿到,這種話是連說都不要說的,皇帝絕不會喜歡這個答案,周圍的人也不會認可,畢竟大家都不關心真相,說了形同白說。
左右都是死路,傅問漁被逼到了最困難的境地。
出這一招的人,相當了不起。
“怎麼不回話?”看來皇帝也知道傅問漁此時的處境,所以他心情極好地端了一杯茶繼續追問傅問漁,難得狩獵的頭一個晚上,就有這種妙事發生,他求之不得。
傅問漁甚至已經看到了傅崇左和傅憐南臉上的得意之色,他們是動不了傅問漁,但皇上可以,他們聰明地把這件事鬧到禦前,就算是方景城,也不能仗着權勢将此事壓下去。
她眸光微狠,定了一口氣,突然擡起頭來看向傅念春:“二姐,難道此事,你真不準備給我一個交代嗎?”
傅念春渾身一顫,她萬分确定傅問漁提前不知道此事,怎麼突然指向自己?尴尬地笑了笑,她看着傅問漁:“五妹這是哪裡話,我要給你什麼交代,這珥铛又不是在我身上被搜出來的。”
傅問漁眼神柔弱,看着傅念春欲言又止,别過頭去,這副模樣更讓人想探究到底是有何隐情。
果然皇帝又問道:“難道此事還跟傅家二小姐有關?”這可越來越有意思了。
傅問漁猶豫了很久,才小聲說道:“請皇上先恕二姐隐瞞之罪,臣女才敢說。”
“那要看她隐瞞的是什麼。”皇帝慢悠悠地說道。
傅問漁歎了一口氣,又看了看溫琅,看得溫琅心裡一個咯噔,大呼不好,傅問漁卻已說道:“這些日子怕是也有人知道了,我二姐與溫太子來往甚密,早已……早已……我二姐自幼孤苦,難得有個男子如此好心地對她,更贈了這珥铛給她做信物,怎奈我二姐怕人說閑話惦記,便将這珥铛放在我這處讓我代為保管,我原以為這是為我二姐好,哪曾想,溫太子的記性卻如此之糟,竟忘了這回事。”
溫琅内心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着奔騰而過,傅問漁你不要說得有模有樣好不好,傅問漁我幾時把這珥铛送給傅念春了,我跟她什麼時候有過這麼一腿了!
傅念春更是大喊:“五妹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在說什麼,二姐你不是知道嗎?”傅問漁也急了起來的樣子。
這裡的人,個個都知道傅念春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也知道她這些天有事沒事便被溫琅摟在懷中親熱,原本她就是這樣的性子誰也不以為意,但這個故事的發展的卻有點令人意外。
難不成兩人還玩出了真感情,都交換信物了?
衆人目光都看向傅念春和溫琅,想聽一聽這當事之人是何說法,隻可惜溫琅憋着一口氣,死活都不說話,他要是說傅問漁胡說,傅問漁就死定了,他要是不說,就等于承認了這東西是他送給傅念春的。
他怎麼做都是錯,傅問漁簡直陰毒,她自救就自救好了,還拉着溫琅一起下了水!
就在這時,久不在此的方景城也緩緩走進來,手裡拿着幾封書信,向皇上行了一禮:“啟奏父皇,溫太子失物之事茲事體大,兒臣擔心還有其他貴客也丢了物件,便派人去搜查,發現了這些東西,父皇請看。”
皇帝頗是玩味地看了一眼方景城,讓太監把東西呈上來,展開書信一看,皆是兒女情長的情詩佳作,露骨的香豔。
“這些東西從何而來?”皇帝細看了一番問道。
“二小姐房中。”
傅念春直了眼,她房中什麼時候有這些東西了?但她知道,她完了。
果然不是傅問漁的對手啊,這麼一招絕棋,她都能化解。
這些香豔的情詞跟這個失竊卻在傅問漁身上找到的珥铛,全都指向了傅念春和溫琅,溫琅幾乎想破口大罵,但也隻能強忍着。
憋了一肚子火氣,溫琅還不得不作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唉呀皇上,果真如此,這的确是我送給了傅家二小姐但卻忘了,險些讓五小姐背了一個天大的冤枉,實在對不住。”
皇帝瞅着下面這些人,他們在玩些把戲皇帝當然知道,但是既然連溫琅都開口說了話,他想再玩下去也玩不動了,隻是看着傅念春:“所以,溫太子你是與傅家的二小姐……”
溫琅哈哈一笑:“皇上你也知道我是個生性愛玩之人,世間女子這麼多,我送出去的珥铛不計其數,當不得真,當不得真啊。”
皇帝笑了一聲,這珥铛是世間唯一之物,你倒是想不計其數地送,有這麼多給你送嗎?
但他也隻是哈哈一笑:“原來如此,既然是誤會解開了就好,别到時候溫太子在我豐國丢了東西,可就不好了。”
“那是自然。”溫琅臉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他這時候很想提着傅問漁罵一頓解氣。
你來我往客套一番,大人物們離場,隻當看了一場不要臉的傅念春如何癡心妄想嫁給溫太子的戲碼,留下的人臉色各異,其中以傅念春臉色最難看。
方景城撿起那枚珥铛扔給溫琅,又扶着跪了半天的傅問漁起來,還替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隻說了一句:“委屈你了。”
傅問漁卻不吃他這一套,冷着一張臉:“王爺下次請看緊手下的人!”
蠢即是惡,杜微微又蠢又惡!
傅念春白着臉色看着傅問漁,她一向知道傅問漁手段多得可怕,計謀也層出不窮,可是她怎麼就能斷定是自己?傅念春顫着地聲音問她:“你怎麼知道是我?”
“能從溫琅身上拿走東西的人,除了你之外還有别人嗎?”傅問漁看着她,原本跟她也是很好的,怎麼要走到這一步?
溫琅好說是太子,自己也有些武功,誰能無聲無息從他身上偷走東西?除了天天跟他耳鬓厮磨的傅念春,傅問漁想不出還有别人來!
傅念春慘然一笑:“其實你嫁給溫琅,也很好不是嗎?”
她沒想過要害死傅問漁,隻是他們說得對,傅問漁隻要在京中一日,他們就不得安生一日,除非傅問漁死,或者離開。傅念春想着,溫琅怎麼也是個太子,傅問漁跟了他也不會受苦,而且聽說溫琅對傅問漁也頗有好感一定會在這種時候幫她一把。
在倔強着死去跟嫁給溫琅活下去之間,傅念春相信傅問漁這樣的人一定會選擇後者。
她想得好極了,卻不想想傅問漁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