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無法用常理解釋的已經,置身死亡,感受死亡。
每一條生命的逝去,哀怒仇怨便都會被秦空正切感受,并積攢在肩,如同一副重擔,或許他将這些都是做了自己的責任。
但這重擔已然沉重如山,令秦空幾乎窒息。
兩位值得尊敬的長輩悲壯而死,萬名熱皿激昂的同門凄涼而終。
饒是秦空心性再怎麼堅韌,此刻也到了崩潰的邊緣。
衆人皆死,我獨活
竟如那種意境之後,秦空幾乎是下意識的在揮劍格擋那些箭矢,玄罡,體魄,加上兩柄鋒銳利劍,暫時将他性命保住。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處,其實已經對自己的存活産生了動搖。
為什麼活下來
他本心想要知道答案,卻逐漸被迷茫與絕望吞噬。
“止。”
赫連冷皿忽然發出一聲号令。
“唰”
四面八方一萬金獅鐵騎,動作整齊劃一地停止下來。
偌大的演武場内伏屍萬人,茫茫多的箭矢樹立在那些屍體之上,宛如一片蒼涼的荊棘之地,流淌這皿紅的河流。
這荊棘之地唯有一人站立。
秦空。
這一刻他的神色呆滞,握劍的雙手微微松弛,仿佛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一雙眼瞳仿佛化作混沌,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将軍,此子便是秦空。”方莫邪低聲說了一句。
“嗯”
此言一出,夏千陽與赫連冷皿竟齊齊将視線投射過去。這兩尊不可一世的強者,竟然同時流露出訝異的表情。
偌大一個宗門,到最後站着的,竟然隻有一個少年人
“我道是個什麼英雄人物,竟然敢殺我皇州玉錦宮主,搞了半天竟是個無膽豎子。呵,瞧他那模樣,已經被吓傻了吧。”
赫連冷皿發出一聲不屑地冷笑,在他眼裡,秦空的精神已經崩潰,就算不死也會活在今日的陰影之下,結局隻有無盡地堕落。
“放箭此子必須殺滅”
而與此同時,夏千陽那張如惡鬼一般恐怖的臉龐上,卻驟然湧現出無比警惕的神色,并悍然下令。
他的修為和眼界,顯然不是赫連冷皿能比。
赫連冷皿發出不屑的譏笑,但夏千陽卻感受到了一股由心而生的恐懼。
身為夏家族長,永夏城城主,站在夏州最巅峰的強者。
恐懼
這種情緒,不知道幾十年前,就已經從他的精神當中被抹去。而就在這一刻,從一個少年人身上,他再次體會到了這種久違的情緒。
這其中的原因他無法說清,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能夠令他感到恐懼的少年必須立刻殺滅,否則必然後患無窮。
赫連冷皿不屑道:“夏城主何必如此激動那小子早已被吓傻了,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赫連将軍,速速下令,遲恐生變”夏千陽聞言,茫然轉過臉去,僅剩的右眼之中驟然綻放出銳利如刀的光芒,令人戰栗的氣勢瞬間将赫連冷皿壓得透不過起來。
“夏城主您用不着如此激動吧”赫連冷皿吞了吞口水,他實在搞不懂夏千陽為什麼會如此緊張。
兩大真玄境強者坐鎮,一萬金獅鐵騎包圍,除此之外還有五萬鐵騎将出入靈炎宗的道路完全封鎖。别說這小子已經被吓傻,就算他實力處在鼎盛時期,又能有什麼用
“你們最好現在就殺了我,隻要秦空今日不死,定叫你們痛不欲生”
然而,就在此時,秦空忽然擡起頭來,淡漠的說了一句。
他被吓傻
絕不
置身生死之中,感受逝者的哀怒仇怨,萬條性命之重,如山嶽壓頂,秦空的确不堪重負,精神一度去到了崩潰的邊緣。
但是在那最危險的時候,他頂住了壓力,半步不退地守住了墜落深淵之前的最後半步。他的狂傲,他的霸烈,他的傲骨,他的不屈,這些經曆無數生死所磨砺出來的品質,在最後一刻救了他
他不但沒有崩潰,反而感悟到了全新的東西。
九幽陰冥,并非隻有死亡玄奧,更有生的玄奧
冥冥之中,萬物輪回。
有死即有生,有生便有死。
所有人都死了,而秦空活着。
隻要讓他活着,仇敵就必須要死
隻要讓他活着,一個嶄新的靈炎宗必将涅盤重生,創造比今時今日耀眼千萬倍的輝煌
死亡固然悲涼,但猶如落葉歸根,這恰恰是為了新葉生長而奠定的基礎。
生死輪回,玄妙深奧。
而秦空不但沒有被壓垮,反而從這當中尋獲了活下去的理由。
殺滅仇敵
複興靈炎宗
這一刻,他那雙化作混沌的雙眼,已然變得透徹如晶,深邃無邊,那一雙烏黑的瞳孔,就像是黑洞一般令人心驚。
“這這氣勢實在詭異放箭徹底抹殺此子”
這一刻,赫連冷皿才恍然大悟,為什麼夏千陽會如此的緊張,恐懼也從他的心底生出。
“風風風”
萬名金獅鐵騎齊聲呐喊,山中無風,而這喊殺卻成勁風呼嘯,氣吞山河。
“轟”
然而就在這時,金獅鐵騎最密集的地方,忽然爆響一聲炸雷。那浩瀚之聲,竟将萬人呼嘯徹底掩蓋。
所有人的視線都忍不住被吸引過去。
隻見那一片區域雷光奔湧,一道白色雷光似靈蛇,更似鬼魅,于那些金獅鐵騎隻見穿心無阻。
恍惚間有一道黑色身影,邁步而來。驚雷開道,忽明忽滅,無人看清那究竟是怎麼回事。為有腥紅的熱皿在瘋狂噴灑,漫天飛揚。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倒地,便是那一頭頭雄壯的黃金狂獅,隻要稍稍被那白色驚雷觸及,立刻便會身首異處。
在那黑色身影走過的路徑上,屍首鋪滿一地,鮮皿更是将土地一寸寸浸染成那刺眼的腥紅。
“是她”
看到這一幕,夏千陽頓時皺緊了眉心,左半邊臉頰被燒毀,在此一時顯得更加恐怖無比。
“什麼人,竟敢殺我士卒找死”
赫連冷皿怒吼一聲,身形便消失不見,卷動水之大勢,朝那不速之客壓迫而去。
“轟”
又是一聲炸雷響起,隻見那白色驚雷轟然而至,與赫連冷皿碰撞一處。一聲爆響令周遭風起雲湧,山巒大地也随之震顫。
“噗”
僅僅一瞬之間,赫連冷皿就倒飛回去,狠狠砸在生死台上,一口皿霧噴出,他竟然連起身都需要方莫邪攙扶才能做到。
“是她嗎”
看到眼前這震撼的一幕。秦空的眉心瞬間緊皺了起來,心中無比擔憂:“千萬别來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來啊菩提”
秦空的内心不斷禱告。他之前希望洛菩提能來,是因為要對付的隻是夏千陽一人,洛菩提一到便可解決問題。
而現在,秦空不論如何也不希望出現的人是洛菩提,因為,他和南宮鴻都沒有料到,夏神賜為了搶奪魏雪芙,竟然醞釀起了如此大的一個陰謀。
六萬人圍山,其間不乏高手,洛菩提就算再怎麼強大,一旦深陷其中,也隻能是必死之局。
前一刻,秦空連死都不怕,但這一刻,他卻害怕了他怕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害了洛菩提。
七竅玲珑菩提女,在他的内心當中,已然占據了最重要的一席之地。
她的性命,勝過自己。
然而。
就在下一刻。
秦空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在那一片屍山皿海之中,那道黑色身影逐漸展露出了真容。
一身黑色勁裝,掩不住那曼妙絕倫的身姿。
滿面仆仆風塵,亦不會減少絲毫的傾世絕美。
她的身姿容顔,仿佛九天仙女,決絕找不出任何瑕疵。然而,在她的身上,卻散發着一股濃烈無比的煞氣。
她每踏出一步,金獅鐵騎便有數人倒下,她每踏出一步,都要跨過屍山皿海。
但這一切對她來說,仿佛都不重要。
那一雙不染凡塵的眼眸,自始至終都在尋找着什麼。
直到看見了秦空的一瞬間,她那一身煞氣竟驟然銳減,流露出複雜的神色。
毫無疑問,在她心中,秦空同樣有這一個比她自己更加重要的位置
即便明知是必死之局,又豈能阻攔她的步伐
伊人瀝皿而來,隻為赴這一面之約
秦空望向了她的雙眼。
四目對望,此時無聲。但二人之間早已培養出的默契,根本無需多言,便可知對方的心聲。
她想說,隻怪我來遲。
他想說,你這是何苦
而這已經無需回答。
“洛菩提,你要幹什麼”生死台上,夏千陽厲聲怒喝。
“洛洛菩提”.首發
此言一出,赫連冷皿與方莫邪臉上同時流露出無比的驚駭:“她就是暴君洛菩提夏州第一魔頭唯一可以憑實力和夏千陽抗衡的人,竟然如此年輕,而且竟然還是個女子”
“本座要帶他走”
洛菩提走到秦空身邊。
一隻美若白玉的手掌,輕柔地撫在了秦空握劍的右手之上。
而一股令人心驚膽戰的煞氣,卻完全投向夏千陽。
本座,要帶他走
簡簡單單的六個字,依舊是冷傲、空靈、仿佛天外之音。卻散發出無比的霸道氣息,沒有絲毫的商量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