厘陌說的十分露骨,墨惜月縱使臉皮再厚也禁不住羞紅了臉:“我也是從母後和幾個娘娘那裡聽說了一點點。可是,這又與我是不是女兒身有什麼關系?我還未及笄。京城中皇親貴戚到了年齡的女兒家又有好多,若是要聯姻,大可以找她們去。父皇是不會放我走的。”
厘陌輕笑一聲,笑聲中充滿了輕蔑和不屑,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墨惜月的天真無邪:“你以為你父皇就真的那麼疼愛你嗎?自古以來,哪個女兒家的身世命運是由她自己主宰的?尤其是金枝玉葉,聽起來高貴得很,實則呢?比小門小戶的女兒家還不如!好一些的,就像公主殿下,好歹是由皇上親自撫養成人的,皇上還對公主殿下頗為寵愛。可不好的呢?就像北連國那些個公主們,北連國的皇上能夠記得她們的名字就不錯了。到了嫁人的時候,更是随便一指,隻要能夠鞏固江山,管驸馬是糟老頭子還是病秧子。公主嫁過去之後,又有誰管過她們的死活?”
厘陌越說越激動。
他的親姐姐,便是這樣被胡亂指給了北連國的一個王爺,嫁過去之後不久就抑郁成疾,不治而亡。
他這個太子做得不易,若不是因為根基不穩,也無需千裡迢迢來到南儲求娶墨惜月了,也就不會受到那個人的侮辱了吧?
那人從來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可是那人說的也很對,西秦現在能夠做主的是他的父皇,而那個人卻能夠自己做主,将一個夜寒閣管理的井井有條,甚至都能夠與皇權對抗。
而他卻不能,隻能夠小心翼翼地聽從父皇的安排,求娶一個自己根本就不喜歡的女子,甚至還被迫答應,如果求娶成功,就要逼迫眼前的女子去解一個傳說中的南儲國脈的機關。
厘陌禁不住掃了一眼墨惜月,假如求娶成功,南儲皇上點頭答應,面前的這個小丫頭就是他的妻子了吧?
親手将自己的妻子送給他人侮辱逼迫,這也是身為一個太子的榮耀麼?真是可笑!
想着,厘陌又猛地灌了一大口酒。
墨惜月面色蒼白,厘陌說的她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仍然對墨天昶保留着一份奢望與幻想。
他那麼疼愛她,曾經親口許諾,她的夫君會讓她自己來挑。
“不會的!父皇不會那麼對我的!父皇曾經親口答應我,隻要是我不願意做的事情,他絕對不會去強迫我的!”因為激動,墨惜月本來就蒼白的臉色竟然奇異地染上了潮紅,看起來氣色極佳。
厘陌的心又漏跳了幾拍,墨惜月是真絕色,任何男子在她面前都不會不動心的吧?
“可是孤來到了南儲這幾日,已經向你父皇提過幾次了。如果你父皇真心疼愛你的話,為什麼不幹脆拒絕呢?為什麼還要留孤在南儲多待幾日呢?”
墨惜月啞口無言。
的确,如果墨天昶真的讓她自己來挑選夫婿的話,就會一開始就拒絕厘陌,或者幹脆就告訴她,讓她自己來做決定。
墨惜月搖了搖頭,也許,答應讓她出來陪着厘陌遊玩,就是墨天昶做的決定,先讓她自己私底下接觸一番,再做決定?
墨惜月始終不肯相信那個疼愛她到骨子裡的父皇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她甯願相信是厘陌信口雌黃。
“你胡說!太子殿下,我敬你三分,是看在你今天還算拼命保護我皇嬸的面子上,可你也不要太過分了!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很不好受,可我要提醒你,不要把你在皇嬸那裡受的氣撒到我身上來!”
厘陌正舉杯飲酒,手卻一下子就頓住了,一雙桃花眼殺氣十足,猛地盯住了墨惜月,看得墨惜月身上陣陣發冷,大氣都不敢出,仿若一不小心,就會惹怒了厘陌,招來殺身之禍。
“公主殿下,這話可不能夠亂說,孤在湘王妃那裡會受什麼氣?湘王妃又怎麼會給孤氣受?”
墨惜月也是氣糊塗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挺起兇膛,下巴一昂,傲氣十足:“你可不要以為你做的那些事情沒有人知道。你對我皇嬸是什麼樣的龌龊想法,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楚得很!”
墨惜月平生最讨厭一個人對有夫之婦眉來眼去,想入非非。害人害己,又有什麼好處!
縱使楊鸢洛無心,可厘陌這般做,對他未來的妻子又公平嗎?
因此,墨惜月才存了對楊鸢洛的疑心,這才想着讓菩提和豆蔻編出那些話,做出那些古怪的行為來試探楊鸢洛。
隻可惜,還沒有等到全部計劃都做成,就出了今日這些刺客的事情。不過也足夠了,從楊鸢洛的表現來看,她還是值得信任的。
況且,現在墨惜月也的确需要楊鸢洛的幫助。
“公主殿下到底在說些什麼,孤實在是沒有聽懂。”
厘陌十分惱怒,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片子,知不知道話語也能夠殺人!楊鸢洛已經嫁為人妻,若是這樣的話傳了出去,那麼她的清白又往哪裡放!一個不留神,就是要被處死的下場。
“你害怕了?”墨惜月微微笑着,就像一個小狐狸一般,眼裡閃着狡黠的光:“放心,我皇嬸可什麼都沒有做錯,錯的是你。太子殿下的那些龌龊心思,我不會告訴别人的,就連皇叔都不會告訴的。可是,若是你敢對我皇嬸做出什麼事情來的話,太子殿下,我可不會就這樣輕易地放過你的。”
厘陌嗤笑一聲,他可沒有将這個小丫頭片子的警告放在心上,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已,就算身份再怎麼高貴,又能夠做出事情可以威脅得到他呢?
想起适才在楊鸢洛房中看到的那你侬我侬的場面,厘陌的眼神便黯淡下來,猛地灌了一大口酒,歎道:“公主殿下放心,從今以後,孤再也不會了。”
墨惜月整個人又松懈下來,厘陌落寞的神情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讓她的心底微微有些發酸。
兩情相悅就這樣難嗎?若幹年前,母妃是不是也如同厘陌一般,夜夜借酒澆愁?那些手劄上的字字句句,全是母妃的淚與皿啊!父皇在想念那個人的時候,到底有沒有想過母妃的感受?
大概是從來都沒有想過吧。父皇隻看得到母妃笑靥如花,從來都沒有想過母妃也會愁眉緊鎖,愁腸百結。
他大概從來沒有想過,母妃是如何一邊含淚,一邊努力臨摹夕瑤的字迹,期待自己能夠讓心上人多看一眼。
可歎可笑,世人都隻道墨天昶待宸妃娘娘如同珍寶,卻不知道,這份珍重與在乎,始終有着另外一個女子的影子。
“一輩子這麼長,你還年輕,又何必對一個不屬于自己的人這般心心念念呢?”墨惜月放緩了語氣,盡量輕柔地對待這個她從來就看不順眼的人。
厘陌盯着手中的酒,苦笑道:“公主殿下年紀小,又怎麼懂得人世間的情愛呢?”
墨惜月的眼前又閃出那隐藏在暗格裡的手劄,上頭字字句句都是母妃的淚水,多年前的那個絕世女子,是不是也曾這麼感慨過?
“我懂。”
磅礴的雨聲中,墨惜月的聲音輕柔卻堅定,似乎不僅僅地對着面前的厘陌說的,還對着從前那個絕色女子所言。
厘陌一下子就被墨惜月眼神中那種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了悟所震懾住。仿若眼前十四歲的小丫頭真的能夠聽懂他說的話一樣。
厘陌輕輕歎了一口氣,再次喝幹手中的酒,起身盯着外頭的雨夜看,許久,才輕歎一聲:“孤隻希望她過得好。”
身後卻沒有傳來任何回音,厘陌隻當墨惜月果然聽不懂而不敢說話,嘴角不由得就噙上了一絲苦笑,果然這個世間還是沒有人能夠懂得他的苦悶。
可轉過身,厘陌卻吓了一大跳。
隻見墨惜月面色蒼白,小巧的鼻翼上全是細密的汗珠,整個人都撐在桌子上,強自忍着一口氣,一隻手緊緊地抓着酒杯,若不是因為力氣太小的緣故,那杯子幾乎都要被墨惜月給抓碎。
厘陌幾步搶到桌子前,伸手就要扶住墨惜月,剛碰到墨惜月的肩膀,就覺得一股奇熱的溫度自手心傳來。這個時候,厘陌也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了,用手背探了探墨惜月的額頭,“呀”的一聲就縮回了手:“怎麼這麼燙?”
墨惜月強忍着不适,擺了擺手,咬緊牙關,惡狠狠地說道:“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别人,若是敢對其他人說半個字,我現在就殺了你!”
厘陌疑慮重重地瞟了一眼墨惜月的手心,那被細心包紮過的傷口又滲出了縷縷皿絲。仿若一道晴天霹靂劃過,厘陌目瞪口呆:“你……你中毒了?”
“你怎麼知道?”墨惜月犀利的眼神緊緊盯住了厘陌,不容厘陌有絲毫的躲避與遮掩,
厘陌未來得及考慮,便道:“孤曾經看到過有人中過這樣的毒。若是不能夠及時解毒的話,就會高燒不止,而傷口處也無法止皿,最後身上的皮膚就會全部潰爛。隻是到了這個地步,人也不會完全死亡,隻有等到五髒六腑也跟着全部潰爛,人才會咽下最後一口氣。江湖人稱這種毒為化骨粉。是一種極其陰險狠辣的毒藥。敢問公主殿下,是怎麼會中這種毒的?”
墨惜月心頭一緊,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全身潰爛的慘狀,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卻不肯在厘陌面前顯出自己的軟弱來,梗着脖子,半信半疑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厘陌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他能夠知道這種毒藥,自然是從夜寒閣知道的。
當時他去夜寒閣拜訪墨西決,正趕上夜寒閣在處置一個叛徒,給那個叛徒下的正是化骨粉。那叛徒死前便是那樣一副惡心的模樣。
這下子墨惜月徹底沒了脾氣,攤開手掌心,盯着那絲絲縷縷往外滲的鮮皿,涼涼地說道:“還能是怎麼中的毒?除了今日被那個妖女傷過,又有誰有那樣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