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幼霖被綁架月餘,此刻懷有身孕的消息太過敏感尴尬。所以,譚少慕全面封鎖。對外,隻稱她驚吓過度,需要靜養。
周圍認識她的人,除了江淮,誰都不知道住院的事。自然沒有什麼人來探望她。
醒來後兩天,她身體狀況稍穩定下來,譚少慕就辦理了轉院手續。把她從城南安田醫院轉到了A市最好的一家婦産醫院。
好巧不巧,她居然在這家醫院遇見了一個熟人。
“我們又見面了,譚太太。”新來的實習醫生修身挺立在床尾,一手拿着尋房記錄,一手握着鋼筆。笑容裡,滿是學生獨有的意氣風發。
若不是白色大褂前别着的名牌寫有“羅志遠”三個字,何幼霖很難把眼前之人和在譚家門口碰見的落魄少年聯系起來。看來,他也已經走出了失戀陰影了。
何幼霖由衷地為他高興,“真巧啊。想不到,你居然……是這個專業的。”
“我填寫志願表時,沒搶過我爸。他幫我選的。”羅志遠搓了搓臉,笑得有點不好意思,“我爸是這醫院的院長。也算是子承父業。”
院長?
何幼霖突然想到白昕媛那次說她爸爸和醫院院長很熟,可以幫少慕作證,醫療試過不是他的責任。難道譚少慕以前出醫療事故的實習醫院就是這一家?
難怪後來她問譚少慕他是在哪家醫院上班,是外科還是内科,他都支支吾吾地沒回……
原來是婦産科。
愛情,真的讓人盲目而奮不顧身吧?
連譚少慕那樣的人,都願意為了追随别人的步伐,跑來這裡當婦産科醫生。
何幼霖想笑又覺得心裡的某個角落酸的厲害。
羅志遠見她突然沉默,以為她是不好意思,連忙解釋道,“放心,我隻是來實習的,才來一周,除了觀摩學習,什麼都做不了。負責你手術的醫生是個女的。”
何幼霖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她當然不會有那根顧慮。譚少慕的占有欲和潔癖的程度,連她裝環的手術都不肯答應,要她吃藥。怎麼可能會讓男醫師負責她的手術。
羅志遠是個有心的人。當初何幼霖勸他的話,他謹記在心,也十分感激。
此刻,他看着何幼霖的病曆卡,不由多嘴勸了句,“譚太太,雖然說你們還年輕,以後可能還會有孩子。但是,真的不考慮生下他嗎?”
何幼霖笑容有些僵硬,聲線無瀾平穩,“我現在事業剛剛起步,孩子來的太突然了,所以……”
羅志遠皺眉,有些不認同,“事業固然重要,但并不是完全矛盾的。孩子和它是可以兼顧的。不管怎麼說,也是一條小生命。”
她深吸口氣,疲倦萬分地說道,“這些,我都考慮過了。隻是,現實條件确實不太允許。你說的的對,他是生命。可正因為他是生命,我才更要對他負責。如果不能給他完整,健康的成長環境,還不如一開始就結束他。”
估計,連譚少慕也不知道羅志遠在這裡實習,否則他應該不會安排她來這住院。
羅志遠也是看過關于她和江淮的新聞報道,所以聽她說“完整”“健康”的時候,并不覺得奇怪。隻當她可能會被譚家休棄,成為下堂婦。
話題說到這裡,他也不好再勸,隻能善意提醒道,“恕我直言,你本身就是不容易懷孕的體質。現在,身體又非常糟糕,根本不适合做手術。說是調養,但也不能太久。久了,孩子大了,流産更危險。兩三個月時間調養最為适宜。隻是,這點時間,你的身體根本恢複不了全盛時期。你的子宮壁又非常的薄,手術存在一定風險。很可能導緻你以後受孕更加困難,甚至不孕。”
聞言,何幼霖瞠大了一雙眼睛,雙手不自覺的抓緊了大腿上的褲子。
這些話,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從她住院到現在,都是譚少慕在和醫生交涉。她對自己的情況一無所知。
“這些,他都知道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嗯。”羅志遠點了點頭,這些都是醫生在手術前必須要和病人家屬交代清楚的。
“他還是堅持要做這個手術?”
“他,簽字了。”
“那……就這樣吧。我有點累,先休息會。”何幼霖倦怠地躺了下去,用被子蓋住了頭。直到聽見羅志遠離去的腳步聲,她才敢悄悄地哭出來。
不容易受孕的體質?
她卻偏偏隻一次,就懷上了。多好笑的笑話呀。
呵呵……
一定是老天爺在懲罰她吧。懲罰她之前一直吃避孕藥,不肯要孩子。才幹脆剝奪她以後生孩子的可能性。
羅志遠并未走遠,看着被子底下發顫的身體,不忍覆上眉頭。他走到房外,撥通了一個電話,還未開口,對方已經嗆聲道,“小羅,我們已經分手了。沒事的話,别再聯系我了。ok?”
羅志遠的心痛了痛,嘴角抹開苦澀的笑意,聲音盡量放的很平,“嗯。我們分手了。”
他平淡陳述,邊走邊講電話,路過給他暗送秋波的小護士,他也目不斜視,“我打電話給你,是希望你幫個忙。我看她住院都沒什麼朋友來探望她。你是女人,又是學這個專業的,我想,你比我更适合開解她。即使真做人流手術,也希望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能把傷害降到最低。”
“她?”白昕媛的聲音有些迷茫,“你什麼時候交女朋友了?出了事,就堕胎?你還是不是男人!”
羅志遠沒想到自己在她心裡是這種的人,心更痛了。為自己白瞎了幾年的感情。
“是慕少的夫人。”
“什麼?”
“她懷孕了。”
“誰的?”
羅志遠被問得一愣,有些摸不清頭腦,“慕少夫人的孩子,當然是慕少的。不然,還能是誰的?”
“呵呵……是啊,我隻是太驚訝了。”
“你要是有空,可以來醫院,了解下她的情況。”羅志遠頓了頓,“我沒有其他意思。不是為了見你,才這麼說的。”
他知道她對譚少慕的感情,所以對她的驚訝和不敢置信十分理解。即使,他們分手了。他還是希望她能好的。希望自己的電話,也能叫她看清一些現實,不要在對譚少慕心存幻想。
“嗯。我知道。我馬上就來。”
電話剛挂上,白昕媛便找舍友幫她上課帶答教授的點名,自己坐上開往醫院的出租車。
等她走進羅志遠的辦公室,了解情況後。一路上忐忑焦急的心總算落在了實處。
還好,還好。慕哥哥是要她打胎,沒讓她生下來。應該不是慕哥哥的孩子。而且,手術後極可能再難受孕這一點,若是被陸上将知道了,何幼霖肯定是要淨身出戶的。
想到這裡,白昕媛覺得簡直是老天都在幫她。
隻是,慕哥哥把這個事情隐瞞了下,可見他還是不想離婚。孩子若就這麼被悄無聲息地打掉了,豈不是便宜了何幼霖?
白昕媛很快就打定了注意,“小羅,何姐姐的情況太可憐了。我想幫她,隻是不清楚她的身體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的病曆能給我看下嗎?”
羅志遠拿出一早準備好的資料,遞了過去,“都在這裡。”
她低頭看了一眼,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孩子,都兩個多月了?”
羅志遠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才道,“是啊。所以調養的時間不宜拖的太久,越早手術對母體的傷害越低。隻是……”
白昕媛面色有些發白,呼吸也微微急促起來,蜷縮的五指掐着掌心的肉。何幼霖失蹤不過一個多月,除非她在譚家的時候就不守婦道的紅杏出牆,和同住一屋的江淮苟且,否則這個孩子肯定是慕哥哥的!
可既然是慕哥哥的,又為什麼要打掉呢?難道,慕哥哥真的不喜歡何幼霖?
她捧起羅志遠給她倒的白開水,暖了暖沁涼的手,穩聲問道,“慕哥哥……他看過這些沒?”
羅志遠搖了搖頭,“他好像不喜歡這個孩子,一點都不關心。倒是對譚夫人的身體狀況,十分關心,問的事無巨細。”
原來是這樣。
想明白關鍵的白昕媛放下茶杯,低低出聲道,“慕哥哥并不打算要孩子,是何姐姐心急,想母憑子貴,坐穩了譚少奶奶的位置,設計下才有了這個孩子。慕哥哥好不容易才氣消了,和何姐姐和好。所以,小羅,這個孩子,你盡量不要在慕哥哥面前提起。免得又引起他們夫妻矛盾。”
“原來是這樣……”羅志遠恍然大悟,“好的。我記得了。”
“這個,我帶過去給何姐姐好了。”白昕媛拿起何幼霖檢查報告和彩色B超,“我會和她好好說的,叫她放寬心。有些事情,你一個男人,确實不好說什麼。也盡量少說,明白嗎?”
“嗯。”
白昕媛把資料塞回自己的包裡,走出辦公室後,才重重地吐了口氣。還好,有羅志遠。
……
哭的差不多了,發洩完心裡的抑郁,何幼霖翻被起床,晃晃悠悠地走到洗漱間。
鏡子裡的人頭發四天沒洗,又油又膩,眼睛浮腫的和金魚眼一樣,難看死了。
她打開水龍頭,潑了幾把冷水。秋末的寒氣凝在水裡,刺激得她瞬間清醒了不少。
水順着她的下颚,滴答滴答滴落在她藍白豎條的病服上。她看着鏡子裡的人出神。
什麼時候起,她這麼愛哭,又脆弱了呢?
當初,那麼多厄運降臨在她身上,不都一一挺過來了嗎?怎麼越活越回去了呢?
何幼霖,别嬌氣了!
你沒有資格說委屈,喊疼。你喜歡譚少慕,至始至終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他狠心,你就别喜歡啊。沒這本事,光哭又什麼用!
哭,能換來男人的喜歡?
她暗暗給自己打氣,默念三遍她是無敵小金剛,打不死的小強,才從洗漱間走了出去。
這時,她的病房門正好也被人打開,一道軟糯清麗的女人聲音,響起,“慕哥哥,聽說何姐姐……”
何幼霖還沒來得及關上洗手間的大門,視線與來人交觸在一起,彼此俱是一愣。
白昕媛朝洗漱間拐了一眼,确定慕哥哥不在病房内,才收起笑嘻嘻天真無害的模樣。
她往何幼霖的肚子若有似無地瞥了一眼,目光明顯嘲弄,“何幼霖,好久不見。”
白昕媛穿着過膝單排紐扣風衣,頭戴手工針織帽,青春靓麗之極,與自己天壤之别。
何幼霖眼底微黯,“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