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團扇輕搖。
端木暄躺在床上許久,卻總是無法安然入眠。
赫連煦的轉變,她并非感受不到。
隻是,即便她知道。
卻已不想再對他敞開自己的心扉。
心傷,若一次不夠。
數次之後,也該足矣了。
早在救他之前。
她,對于她們的以後,便早已有了打算。
門口處,窸窸窣窣的有腳步聲傳來。
搖着團扇的手微頓,端木暄緩緩坐起身來,卻見赫連煦面色冷峻的進入密室。
見狀,她眉尖輕揚,不禁輕問出聲:“怎麼了?”
“皇姐剛剛得到消息,宮裡共派出了三路追兵,一路往西走大陸追擊我們,另一路為納蘭楚雄,帶枭狼走小路,還有一路因半路遇上大雨,今日便到安陽!”
說話間,赫連煦眉宇冷凝,用拳頭砸了下桌子。
他們在安陽才剛歇了一日,皇上的追兵便又到了……
不得不說,長公主還真是手眼通天!
她雖遠離京城,居于安陽,但,對宮裡的事情,卻知之甚多。
此刻,她竟連皇上一共派出幾路追兵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無奈,在聽了赫連煦帶來的消息後,端木暄急忙起身,叫上迎霜一起簡單收拾了下,便又與他一起,從公主府的後門登上馬車,再次開始逃亡生活。
她們,走的很急。
急到,端木暄隻能坐在馬車裡,望着身後,越來越遠的安陽城。
此行,赫連煦言明,不去邊關,他還有其他去處。
而早前,他已将那個地方通過飛鴿傳書告知榮昌!
是以,他們一行轉向西南方向,借機和追兵将路線錯開。
在路上,如以往一般,仍是由赫連煦和迎霜交替駕車,不過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會在夜裡有選擇的在客棧投宿。
數日後,黃昏日落時。
經過一路颠簸,他們終于抵達目的地。
南陵城!
地處大楚西南端,毗鄰離國,是除京城外,兩國貿易往來的第二大城池。
這裡,也是赫連煦所說的最佳去處!
初時,端木暄以為,進入南陵城後,便會有人接應赫連煦。
但是不然!
出乎她的意料,赫連煦在此地并沒有認識的人,而是找了間比較偏僻的客棧住下。
一連幾日,赫連煦總是無視端木暄對他的冷淡,有事沒事找她鬥嘴。
每次,将端木暄氣極,他便鳴金收兵,回房間呼呼大睡,
除此之外,他不曾踏出客棧一步,仿佛早就将他的春秋大業,丢到九霄雲外去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六日。
直到第七日,晚膳以前,一隻潔白的飛鴿落入窗内……
桌上,迎霜剛剛擺上晚膳。
赫連煦,并未落座。
而是回房裡換了件淺色新衣。
見狀,凝睇着他好看的側臉,端木暄問:“你要去哪裡?”
“榮昌到了!”
難得的,赫連煦臉上露出一抹淺笑。
聞言,端木暄拿着筷子的手微頓!
榮昌,終于到了麼?
也就是說,他,這次,真的安全了。
似有似無的笑意爬上嘴角,看着他轉過身去,端木暄長長的歎了口氣。
因她的歎息聲,赫連煦腳步微頓。
微轉過身,他眉宇緊皺:“怎麼了?為何歎氣?!”
“哪有?”迎着他的目光而揚起眉梢,端木暄有些敷衍的解釋道:“這幾日你不務正業,整日就知道吃睡,都快成豬了,眼見着這會兒終于恢複正常,我這哪裡是在歎氣,根本是松了口氣。”
世上有句話,叫風水輪流轉!
這句話,如今用在赫連煦和端木暄的身上,再恰當不過。
以前,他總是對她冷言冷語,肆意嘲諷。
但,自逃亡之後,他們角色颠倒,那個肆意嘲諷,冷言冷語的人,換成了端木暄。
不過,自離開公主府後,赫連煦整個跟變了個人似的。
面對端木暄的冷言冷語,他不但不再動怒,反倒甘之如饴。
緊皺的眉宇漸漸舒緩,輕輕的,他對她伸出手來。
身子微僵,端木暄不知他要做什麼。
微微側臉,她本想着要躲,可她的臉别到哪裡,他的手就跟到哪裡。
無奈,她輕蹙了蹙眉頭,随他去了。
“我很快就會回來!”
如一個普通男人臨行前對自己妻子所說的話,赫連煦的手,輕輕撫上端木暄的臉。
呼吸,仿佛一下子停止了。
怔怔的,看着他轉身離去,端木暄唇角輕顫了下。
他,真的改變了很多。
多到,她原本堅定的心,漸漸泛起一絲漣漪。
可是……
他和她,要走的路,終是不同的啊!
“夫人,公子最近變了很多!”擡眸之間,邊上,正在用膳的迎霜眉眼含笑。
剛剛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裡。
最近一陣子,端木暄對赫連煦的态度,有所緩和。
若赫連煦長此下去,也許,距離他和端木暄看清彼此真心的時候,已經不遠了。
“呃……也許吧!”
回過神來,端木暄輕搖了搖頭,垂首繼續用膳。
身側,迎霜不時擡頭望着自她,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感覺到她的視線,端木暄不曾看她,隻輕聲道:“想問什麼,你便問吧!”
聞言,迎霜有些尴尬的幹笑了下。
放下手裡的碗筷,她看着端木暄:“若我是夫人,此刻一定會跟着公子一起出門!”
未來如何,誰也說不清楚,迎霜自然也不知。
但,俗話說的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一路走來,她從赫連煦對端木暄的态度便不難看出,他對端木暄已經不同了。
過去,她不知道端木暄的心思也就罷了。
但如今端木暄既是甘願為他亡命天涯,她便覺得,此刻端木暄應該借着赫連煦落難的機會,對于他的事情,親曆親為,事事過問。
唯有這樣,提升自身的重要性,她才能為日後打算。
是以,既然開始費了那麼大的力氣救他,這會兒端木暄就該跟着他一起去見榮昌!
“你的意思,我明白!”
輕笑着,搖了搖頭,端木暄放下手裡的飯碗,對迎霜道:“我和他,不會有以後,自也不必未雨綢缪!”
“夫人……”
端木暄一語落地,使得迎霜微愣!
何為沒有以後?!
“我隻說過要救他,卻從未想過要留在他身邊。”
淡淡的笑容,依舊挂在臉上,端木暄有些苦澀的莞爾一笑:“他等的人到了,便也就安全了,而我們,也是時候離開了。”
“可……”
迎霜眉頭緊鎖,為端木暄以後的日子擔憂着。
深愛,卻不相守。
她知道,端木暄心裡,必定愛極了赫連煦。
那份愛,深到她可以舍命相救。
深到,她因知道他的心裡沒有她,而打算決然離開。
但!
昶王逃離京城,皇上必定大怒,又怎會放過她們這兩個劫獄之人?
今日,赫連煦既然得救,來日,天下烽煙必起,在她看來,無論成敗,端木暄都該留在赫連煦身邊。
“你忘了我的身份麼?”苦澀一笑,端木暄道:“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我與皇上之間的那層關系,你覺得,等待你我的,會是什麼?”
迎霜反問:“可我們從皇上手裡救了他啊!”
“你忘了,皇上為什麼要殺他了麼?”聲音淡泊,端木暄語氣蕭瑟:“帝王,從來,最是多疑!”
而赫連煦要走的,偏偏就是帝王之路。
呐呐的,迎霜無語,隻面色凄然的低下了頭。
她知道,端木暄所言,都是對的。
“日後,你我不是主仆,隻做姐妹……”
苦澀猶在,眼裡,卻泛起一抹清涼,端木暄放下手中碗筷,輕笑着,拉起迎霜手。“日後……我們一起去尋個遠離塵嚣的地方,隐居下來,聊度餘生!”
這,本就是那夜她在王府裡與赫連煦讨要休書時的打算。
而迎霜,在幫她舍身救出赫連煦的時候,便已然與她情同姐妹!
隻可惜……
在宮中時,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
她沒能将翠竹帶在身邊。
“夫人……”
端木暄的一句姐妹,讓迎霜動容,心中溢滿感動。
輕輕一笑,将迎霜動容的樣子看在眼裡,端木暄的心底,微微泛着酸楚。
沒有親人的感覺,她最是清楚。
那種渴望親人的感覺,讓人幾欲瘋狂!
拍了拍迎霜的手,輕輕垂眸,她親自給迎霜倒了杯茶,并催促着。“好了,趕緊吃飯吧!”
“嗯!”
眸暈輕挽,迎霜重新拾起碗筷。
笑看着迎霜,端木暄吩咐道:“吃完飯,記得把我們的東西先收拾一下,等到王爺和榮昌見面之後,我們姐妹便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