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取笑
那兩隻長耳兔确實生性溫柔,老實,不惹事兒,還隻吃素。
皇帝唯恐它們表面上道貌岸然,背地裡卻趁人不備,欺負妙妙,還躲在一邊兒觀察了一會兒,确定這兩隻兔子表裡如一,方才同妙妙道别,安心離去。
妙妙蹲坐在草地上,兩隻前爪按着毛線團,藍眼睛在兩隻長耳兔身上轉,想了想,極大方的将毛線團推過去,請它們一起玩兒。
然而兔子和貓,畢竟隔着一個物種,妙妙喜歡的,它們可不喜歡。
長耳朵顫了顫,它們便一道跳開,到一邊兒去,三瓣嘴靈活的動着,吃草去了。
妙妙有些無措的“喵”了一聲,見那兩隻兔子貼在一起,正對着滿地草吃的津津有味,也生了幾分好奇,小腦袋垂下,試探着在草上咬了一口。
勉強嚼了一下,她就全吐出來了,驚奇而詫異的喵起來。
——怎麼會有這麼難吃的東西喵!
“兔子吃草,貓可不成,”王嬷嬷瞧見這一幕,上前去摸了摸她小腦袋,笑道:“妙妙想吃什麼?鮮蝦雲吞還是魚肉?”
“想吃第一個,就喵一聲,想吃第二個,就喵兩聲。”
妙妙肚子餓了,小胡子翹着,接連喵了三聲。
都想吃!
“好好好,那就都吃。”王嬷嬷很寵愛的摸摸她,便轉頭吩咐一側宮人去準備了。
那兩隻長耳兔乖得很,除去吃草喝水,什麼都不會做,老實的過了頭,活像是兩隻木兔子。
妙妙還是很想有個小夥伴的,見它們挨在一起吃草,硬生生擠到它們中間去,沖左邊那隻喵一聲,再向右邊那隻喵一聲,熱情洋溢。
然而那兩隻長耳兔并沒有理會她的意思,低頭吃草,優哉遊哉,渾然接受不到妙妙的好友申請。
小姑娘有點兒失落了。
她覺得,自己可能不适合跟小動物交朋友。
漂亮的白貓小姐姐欺負她,新來的兩隻兔子也不理她,蔫哒哒的趴在草叢裡,妙妙将小腦袋埋在前爪上,徑自憂傷起來,連毛線團都失寵了。
這才是第一天呢。
皇帝過去時,見到的便是這一幕,不覺有點兒心疼。
到底是怎麼回事,妙妙這麼乖的小貓兒,怎麼沒人願意帶她玩兒?
在心底歎口氣,他換上笑意,走到妙妙面前去,輕輕将她抱起,放到自己懷裡了。
沒事兒,有朕陪着呢,妙妙總不會孤單。
朕才……才不是為了撸貓呢。
“妙妙怎麼自己在這兒?”皇帝手掌自她毛茸茸的小腦袋,一直滑到了脊背,撸的極其自然流暢:“沒跟新來的兩個一起玩兒?”
“喵嗚,”妙妙悶悶的說:“喵嗚嗚。”
他們隻喜歡吃草,不愛玩兒毛線團。
皇帝暗道自己失策,忘了最重要的一茬兒,目光在草地上一掃,忽的道:“它們呢?”
妙妙藍眼睛半合,懶洋洋的,好像要睡了:“喵?”
誰?
“那兩隻白兔子啊,”皇帝抱着她站起身,奇怪道:“朕過來之後,還沒見到它們呢。”
妙妙眼睛睜開,小腦袋左右轉了轉:“喵。”
不知道喵。
“怪了。”皇帝自語一句,信步往另一側去找,然而剛走了沒多遠,便尴尬的停了腳步。
妙妙趴在他臂上,仰着小腦袋,一身正氣的批評:“喵,喵嗚嗚!”
會打架的兔子,都不是好兔子!
皇帝斜着眼,看那隻大些的公兔子上蹦下跳,非要趴到那隻母兔子身上去,再看妙妙藍眼睛睜大,亮閃閃的盯着這一幕,隻想把為他挑這兩隻兔子的内侍罵個狗皿淋頭。
什麼最乖最好看的兔子,什麼本性淳樸。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在人前幹出這種事情來,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兔子。
然而在妙妙面前,他還得幫着它們遮掩,最起碼,不能将這事兒說明白。
“嗯,”皇帝一本正經道:“這麼愛打架,肯定不好相處,朕吩咐人把它們送走吧。”
妙妙尾巴擺來擺去,藍眼睛裡有些懷疑:“喵嗚,喵?”
小哥哥不會吃掉它們吧?
皇帝搖頭失笑:“怎麼會。”
“喵,”妙妙似乎安心下來,畢竟有幾分香火情,歪着腦袋想了想,道:“喵嗚嗚。”
那就把它們送到禦林苑去,跟遣風和逐月作伴。
“好吧。”皇帝雖有些無語,卻也不願為這些小事叫妙妙失望,吩咐人将這兩隻白日宣淫的浪蕩兔子送過去,又特意囑咐好生照料,别不小心給馬踩死了。
小姑娘的情緒有點低落:“喵嗚。”
妙妙好像不适合交朋友。
“怎麼會?你同婷婷,還有佳夕佳婳她們,不就玩兒的很好嘛。”皇帝安慰道:“至于這些小動物,畢竟跟你都不一樣。”
“這樣吧,”他對着小妻子,總有用不完的耐心,抱着她進了内殿,道:“朕同你一起推毛線團。”
妙妙有點兒意動,随即又喵嗚着表示反對。
不好,小哥哥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沒事兒,”皇帝溫聲道:“又不是玩兒一整天,朕抽點功夫便成。”
他并不推诿磨蹭,這日下午批閱完奏疏後,便将衣袖束起,蹲在地上同妙妙一起玩兒球,态度認真,并無敷衍。
身材高大的男人,蹲下身跟小貓兒玩球,叫不知情的人看着,其實是有些滑稽的,然而隻要妙妙覺得開心,他便覺心滿意足。
人生這樣短,何必為了别人眼光,平白失了樂趣。
妙妙還很小,分辨外物的能力很差,但單純的孩子,更能感知到外界善惡,人心冷暖。
小哥哥很愛護她,她都明白。
……
皇帝登基時,便将皇宮内外清洗一遍,這會兒宮裡的正經主子,除去他自己,便是先帝的三位太妃,以及年幼的五公主和六公主。
雖然前世時,妙妙同兩位公主處的還不錯,但那卻是在皇帝登基十多年之後,她嫁入宮中時才有的事,所以從頭到尾,他都沒生出過叫妙妙跟年紀相仿的兩位公主一起玩兒這樣的念頭。
現在他登基不過一年,幾位太妃的雄心壯志,未必全然消磨幹淨,若是叫妙妙同她們親近,倘若生變,豈不叫他抱憾終身?
皇帝本是先帝嫡長子,母族何家卻因卷進奪嫡之事而被先帝族誅,生母自盡後,他被送往西北,少有回京之時,對于後來降生的那些弟妹,自然沒多少情分,十分淡漠。
幾位太妃對此心知肚明,見他鐵腕鎮壓京師,更不敢生事,素日從不出門,隻留在自己宮裡,唯恐哪一日見罪,招緻殺身之禍。
皇帝知道這一點兒,所以當妙妙在宣室殿裡呆膩了,被陳慶帶着出去玩兒時,也沒有加以阻攔。
宣室殿東側便是獸園,臨近天子住處,裡頭自然沒什麼虎狼之類的猛獸,多是孔雀、麋鹿、仙鶴之類的祥瑞之物。
陳慶想着妙妙愛交朋友,便抱着她進了獸園去,一個一個的介紹給她聽。
妙妙對于孔雀麋鹿之類的都不感興趣,唯有在甯波湖畔見到仙鶴時,才驚訝的喵嗚起來。
陳慶不是皇帝,聽不懂這喵主子在說什麼,隻看出她感興趣來,便抱着過去,叫她細瞧。
妙妙撲騰着從他臂彎裡跳下去,一直走到湖邊,藍眼睛瞪得老大,喵喵嗚嗚的表示自己的訝異。
她從沒有見過這麼長的腿!
妙妙已經很高(?)了,但站起身,還不到它膝蓋呢。
那群仙鶴冠頂皿紅,通體雪白,尾羽微微泛黑,長腿纖細而有力,周身線條流暢,輕輕扇動羽翼時,更是難以言表的優雅。
妙妙看的羨慕極了,沖着它們喵嗚起來,然而那群仙鶴并不理她,彼此梳理一番羽毛,輕鳴幾聲,便拍拍翅膀,飛到蘆葦深處歇息了。
……
皇帝批了半日奏疏,手掌隐約酸麻,剛将手中禦筆擱下,妙妙便飛快的跑進來,扒拉着他衣袍下擺,喵喵叫着,要到桌案上去。
皇帝好脾氣的笑了笑,将她拎了上去:“怎麼了?”
妙妙兩隻後腿站穩,兩隻前爪身伸出,左右擺了兩下,倒像是要飛一樣,隻是她小身子肉嘟嘟,沒能支撐太久,便得老老實實将前爪落下,恢複最常用的蹲坐姿勢。
“喵嗚。”她眼睛亮閃閃,對着皇帝道。
怎麼樣,好不好看?
皇帝認真回憶了一下她方才動作,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她想表達些什麼。
想了想,他很給面子的道:“是在學小蜜蜂嗎?”
話一出口,陳慶便忍不住笑了,見妙妙瞪他,趕忙别過頭去。
“喵嗷!”妙妙惱羞成怒,尾巴豎起:“喵嗚嗚!”
胡說,明明是白鶴亮翅!
皇帝為難的看她一會兒,見小貓兒氣的胡子亂顫,終于昧着良心道:“朕也這麼覺得,剛剛是跟妙妙開玩笑呢。”
他臉上詫異未消,妙妙哪裡肯信,氣鼓鼓的從桌案上跳下去,跑到内殿裡趴着,悶悶的不動了。
皇帝又好笑又無奈,想了想,還是打算從貓的天性下手哄,手一擺,向身側内侍吩咐了幾句。
妙妙正趴在軟墊上舔小爪子呢,就聽一陣細微動靜入耳,歪過頭去一看,藍眼睛就亮了。
居然是一……一隻毛線團~\(≧▽≦)/~!
而且還是粉紅色的,跟妙妙毛色可搭了!
小姑娘開心壞了,擺着尾巴跑過去,七手八腳的,将那隻毛線團推到原有那隻的旁邊,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覺得哪個都愛,高興的胡子亂顫。
然而好消息并不是隻有這一個,似乎是打開了某個幸運開關一樣,還沒等妙妙将新來的毛線團親親推推呢,她耳朵卻聽見另外幾道聲響。
驚喜交加,她猝然回頭去看,便見好幾隻毛線團慢悠悠的滾過來,各種顔色的都有,好看極了!
妙妙覺得自己被幸福包圍了,跑過去扒拉一下這隻,再親親那隻,尾巴擺的歡快,不像喵,倒像是隻汪了。
皇帝探頭過去,溫柔問她:“妙妙,喜不喜歡?”
妙妙将幾個毛線團排排坐,發現剛好七隻,哪一個都毛茸茸的,極其圓潤。
她愛的不得了,也就忘了方才的事兒,飛快的跑過去,在皇帝腳邊蹭了蹭。
“喵嗚~”
妙妙喜歡的不得了!
皇帝坐在小妻子身邊,見她這樣純然的歡喜,也覺心頭暖融融,伸手在她小腦袋上摸了摸,輕輕笑了。
許是物極必反,妙妙這會兒開心極了,待到晚上入睡時,卻做了一個極可怕的噩夢。
她夢見那些毛線團都生了腿,手拉手,一起跑掉了。
自己跟在它們後邊,怎麼追都追不到,末了,還有個毛線團回過頭來笑話她:“腿這麼短,活該追不上!”
妙妙被人戳中了傷心事,毛線團也顧不得追,呆呆的站在原地,喵喵嗚嗚的哭了起來。
皇帝睡得朦朦胧胧,人還沒清醒過來,卻聽自己身邊小貓兒叫聲不安,唯恐她是魇住了,趕忙将她推醒。
妙妙醒後,仍舊沉浸在被人笑腿短的噩夢裡,皇帝叫她也沒理,低頭瞧了瞧自己毛茸茸的四條短腿,更傷心了。
坐起身,她小爪子也沒舔,臉也沒擦,便跳下床,在皇帝的呼喚聲中,一路小跑,到了她安放那七隻毛線團的盒子那兒。
盯着裡頭幾隻線團看了好一會兒,妙妙也沒認出夢裡取笑她的是哪一個,又氣又急,原地糾結一會兒,終于決定這七個一起處罰,出口惡氣。
皇帝見她急匆匆跑掉,正有些不安,穿靴追過去,瞧了一眼,忍俊不禁。
妙妙将那些毛團整整齊齊的擺成一排,叫挨着牆根,一個一個的輪着,依次拿尾巴抽它們,一邊抽,一邊喵喵嗚嗚的叫。
妙妙腿才不短,聽見了沒有?不短不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