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通是垂着腦袋去見尚丹蘭的,他還是不太能接受他未來的媳婦會是尚丹蘭。
尚丹蘭看到他那樣的表情,忍不住撇了撇嘴,也不再看他一眼,隻專心應付周老夫人。
周老夫人人精似的,怎麼會看不出來,臉上笑呵呵的,完全不以為意。
這世上,像她兒子和兒媳一見鐘情的有,自然也有日久生情和歡喜冤家的,反正他家不急,慢慢看呗。
周通見尚丹蘭竟然無視他,心底升起一股怒氣,趁着祖母和小方氏走在前頭的時候小聲諷刺,“怎麼,嫁不出去了所以瞄上了我家?”
尚丹蘭冷笑道:“原來你也自知你家隻是我嫁不出去後的選擇。”
周通一噎,瞪眼道:“别說得好像你多搶手似的,我父親可是蘇州刺史。”
“是呢,然而也隻能是我嫁不出去後的選擇。”
周通氣惱,“你就不能有别的說辭?”
尚丹蘭就停住腳步,扭頭正對着他道:“你家倒是不錯,祖母慈愛,母親也和善,周大人在蘇州風評也很好,可惜了……”
周通沒想到她會誇他,所以愣愣的接道:“可惜什麼?”
“可惜你們周家隻有你一個兒子,心兇狹窄,粗魯無禮,我實在不喜歡你。”
周通臉色漲得通紅,顫着手指她道:“你,你罵我!”
尚丹蘭嗤笑一聲,“還蠢!”
周通眼睛瞪得老大,尚丹蘭哼了一聲,轉身高昂着頭就走。
周通氣得眼睛通紅的瞪着她的後背。
一直暗暗留意這邊的周老夫人吃驚,記在了心裡後便笑着對小方氏道:“你現在月份大了,可得小心些……”
周老夫人和小方氏相談甚歡,後面的兩個孩子則時不時的互相飛眼刀,面帶冷笑,不用周老夫人提醒,小方氏就知道這門親事多半是不成了。
一直到半下午,雙方互相告辭。
小方氏先扶着小姑子的手告辭上車,一上馬車她就忍不住歎氣,“你們兩人不是同在盧氏家學念書嗎,怎麼看着倒想是仇人似的?”
“可不是仇人嗎?”尚丹蘭也知道這門親事不成了,因此并不避諱道:“我們剛上學不久,他就帶了人在路上挖坑,害得我們的馬車陷進去,那會兒我們可撞得不輕。”
小方氏道:“那不過是惡作劇罷了,孩子嘛,都那樣,你回去問問你大哥,他以前都幹過什麼壞事?”
“可他還心兇狹隘,我們都不記着這件事了,可他還一直記着呢。”尚丹蘭撇撇嘴道:“一個大男人就這點心眼,那以後我要是與他吵架,他豈不是要記一輩子?”
小方氏一噎,說不出話來。
“反正這門親事是不成了,嫂子就不要操心了。”
小方氏歎息一聲,垮下肩膀道:“那就再找找吧。”隻是又得去麻煩林姑姑了。
林清婉并不覺得多麻煩,反正她做的媒也就是暗示雙方一下,彼此若有意他們再私下試探,若無意就當此事沒提過。
所以在尚明遠再次上門時,她就拿出兩張紙道:“盧家也有兩個适齡的後生,前兒聽盧夫人提起的,你要不要看看?”
“盧家?”
林清婉點頭,“雖是旁支,但家境也不差,在族中威望也不小,你要有意我可以和盧夫人探探口風,他們家要是也有意自然會去找你們。”
說親嘛,都是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直到最後雙方情投意合達成一緻。
尚明遠點了點頭,在跑去偷偷看過那兩個後生後選中了一個,林清婉正要去邀請石慧十五賞燈時,周老夫人給尚家遞了帖子,要上門拜訪尚老夫人。
尚明遠吓了一跳,連忙通知林清婉,别周家這邊還沒黃就暗示了盧家那邊,傳出去對尚丹蘭的名聲不好的。
林清婉疑惑的眨眼,“不是說丹蘭和周通吵起來了,這事不可能了嗎?”
一旁的林玉濱知道些實情,連連點頭道:“是啊,二表姐似乎把他罵得挺慘,他那麼小心眼,這門親事肯定是不成的。”
林清婉挑眉,“那看來周家能做主的人對你二表姐還挺滿意的。”
周家自然是周老夫人和周刺史做主的,而後宅之事周刺史向來是聽周老夫人的。
周老夫人自從發現尚丹蘭隐藏的屬性後便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中,尚丹蘭應該是友愛姐妹,穩重大方會照顧人的小姑娘。
可那天那樣牙尖嘴利的駁斥她孫子,實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周老夫人就忍不住叫下人去打聽她的事,雖然内宅之事很難打聽,但一些蛛絲馬迹總是少不了的。
而能知道多少事情就看拿到這些蛛絲馬迹的人會不會思考了,而周老夫人顯然是個很聰明的人。
周夫人還滿頭霧水時,她就幾乎将尚丹蘭的這十幾年推斷得差不多了。
出生時爹已經死了,娘因為爵位被二房所奪,半個人都遁入了空門,連尚明遠都“病”得隻能去姑姑家修養,她一個小女孩卻能在尚家後宅平安長大。
即便有尚家二房因她是女孩不重視的原因在,那也有她的運氣與她乳母的功勞。
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她既沒有偏激刁蠻,也沒有懦弱無能,反而在三個姐妹中是主導地位,可見她的能力。
至于品性,周老夫人一笑,從上次在文園看到她與她兩個妹妹的相處來看便知不會太差。
她都這把歲數了,自信還是看得透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的。
她不僅能看透尚丹蘭,更了解她孫子。
即便在她心裡,她孫子千好萬好,但也不能否認他身上有許多毛病。
尚丹蘭說的心眼小便是其中一個,除此外,他還太過耿直和魯莽,說到底還是他們太過寵他了,使他養成了這一副沒多少心眼的樣子。
他爹心眼多,且能忍能謀,所以攤上他娘這樣一個傻白甜沒事,好歹後宅還有她這個老太太鎮着,可她還能活多久?
要是不給孫子找個能幹有謀算的妻子,等她死了,周家的後宅得亂成什麼樣?
要是她兒子再一伸腿,留下他們母子,周老夫人光在心裡想想就知道他們落不得好。
她孫子容易得罪人,她兒媳别說調和,隻怕她兒子得罪了人她都不知道,所以還是得找個能幹的孫媳婦。
如果說剛開始與小方氏見面還是因為要給林清婉面子,那現在上門拜訪則完全是因為尚丹蘭這個人了。
周老夫人表示她很喜歡尚丹蘭這個姑娘,很想深層次的接觸一下。
周通氣急,又不好說上次尚丹蘭罵了他,隻能憋紅了臉道:“我不要去尚家。”
周老夫人笑道:“沒讓你去,我跟你母親去就好,你啊就幫着家裡好好布置花棚,明兒就是十五了,去年喜事連連,大家肯定都要好好慶祝慶祝的,我們周家不指着搶第一,但花棚也不能太差了。”
周通忍不住跺腳,“祖母,您到底看中了她什麼?”
“我看中她聰明,心兇寬廣,又能屈能伸。”
得,全對準了對方罵他的話,周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她哪有您說的那麼好,我看她心眼也小得很。”
周老夫人就意味深長的道:“那是你小看了人家,聰明,是因為她能在獨身一人時保全自己,兄長回來時還能幫扶對方;心兇寬廣是因為不論與長輩的恩怨利益如何,她對兩個妹妹都是友愛照顧為先;能屈能伸,對着叔叔嬸嬸恭敬為先,可要是對方無理,她也能幫着兄長反駁回去,你說她是不是很厲害?”
周老夫人這兩日查到的東西并沒有瞞着周通,所以周通也知道尚丹蘭對尚家的處境不太好,不然她也不會快十八了還沒說親。
周通垂下眼眸不說話。
周老夫人歎息一聲,伸手摩挲着他的後背道:“孩子啊,祖母就是放心不下你,這才要給你找個聰明的媳婦。你啊,性子太倔,這于讀書上是好事,可在其他事卻是不好的習慣。”
周通屬于那種認準了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這兩年已經好了一些,但那也是周老夫人和周刺史下了死力氣去糾正。
未來他們未必還有這個心力,而指望周夫人是不可能的,她隻能給他找個能約束住他的媳婦。
周通抿了抿嘴,很想反駁,但見祖母滿頭白霜,一臉慈愛擔憂的看着他,到嘴邊的話便又咽了下去。
算了,祖母也是為他好,總不好再叫她擔心,連個年都過不好。
周老夫人看着他垂着腦袋離開,便歎息一聲道:“好在他還孝順,不然我真的想把這孩子塞回他娘的肚子裡去。”
周老夫人身邊的嬷嬷差點噴笑出聲,“老太太,這話您可不能叫少爺聽見,不然他又要鑽牛角尖了。”
周老夫人就頭疼道:“這性子怎麼就承了他祖父的,明明他爹像我,他娘也是個柔性子……”
哪怕是遺傳了他娘的性子也好呀,總比跟他祖父一樣一身的臭毛病。
“也有像老爺的地方,”嬷嬷笑着勸道:“比如說孝順,奴婢看這滿城也難找出像少爺這麼孝順的人了。”
周老夫人再嫌棄孫子,也不得不承認這話的正确性。
周通可不知他祖母正嫌棄他呢,此時他在連着打了兩個噴嚏後便咬牙道:“一定是她在悄悄罵我!”
尚丹蘭才沒空罵他呢,姐妹三人今天找了借口和尚明傑跑去林家别院玩了,此時五人正湊在一起糊燈籠呢。
尚丹菊磨好了墨,深吸一口氣道:“一定要一氣呵成,到時候我們這一盞燈便不是燈王,也絕對不能太過遜色。”
“少說話快幹活,”尚丹竹指了林玉濱道:“你看林表姐都開始畫了,你還在說話,這得什麼時候才能寫完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