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生和林佑他們一樣是進京趕考的,因為謝家是江南人,所以他尤為關注。
何況其中還涉及到了林清婉。
林清婉是誰啊,她可是丢出了草紙,使得紙價便宜了三倍的人,其中最直接的受益人便是他們這群讀書人。
尤其是他們這些家境一般的讀書人。
大家嘴上不說,對林清婉卻是很感激的,何況林家在士林中的名聲一直很好。
不僅書生關注,其他讀書人也一直暗戳戳的盯着,見謝家節節敗退,大家便私底下說了這也是謝家罪有應得,作為家長哪怕不能一碗水端平,也最忌諱包庇家中子孫陷害兄弟,若事發時不懲,以後禍起蕭牆豈不是要成為習慣?
謝家還是書香門第呢,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
書生侃侃而談道:“唐太宗一生功績無數,但因玄武門之事他一直被人诟病,不僅因為他弑兄,還因為他給後代做了一個很不好的榜樣。”
書生歎氣道:“唐之後,皇室奪位越發厲害,甚至舉兵都成了常态。但有太宗成功的先例在前,後人再難止住。以史為鑒,謝家也該更謹慎些才是,謝逸陽害其弟性命,竟不懲不罰,不說與之切身相關的林郡主,隻怕連老天都會看不過眼。且看着吧,以後謝家多半還有得鬧。”
茶館裡的人一驚,紛紛點頭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後輩能不學先輩?”
“我家小子打架我都要揍一頓,老謝大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以前看着并不糊塗,大孫子害了二孫子的命竟就這麼算了。”
謝家到底是江南排名第五的家族,在這裡還是很有名望的。
謝宏年輕時也是個人物,年長一些的人微微歎氣,感歎世事無常。
“謝延和謝逸陽犯的事都涉及國法,”那書生道:“這可不是林郡主插手報複,隻不過是他們立身不正,所以跟郡主何關?你們這樣議論,倒像是郡主為了報複特特誣陷他們一樣。”
書生搖頭道:“現在他們父子倆皆在牢中,刑部和大理寺還在調查,我們這樣議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林郡主出手害的他們呢。”
“兄台消息落後了,”一個書生風塵仆仆的進門,他似乎是正好路過這裡,因為聽到了大家的議論才駐足的,他笑着把馬丢給小二,就笑盈盈的進來道:“謝延和謝逸陽已經被判了。”
小二就牽着馬不願意走,靠在門口豎起耳朵聽。
掌櫃的難得沒有趕他,也好奇的看着新進來的書生。
書生笑道:“謝延被判了流放,我離京時判決剛下,現在估計人已經要啟程了,謝逸陽罪輕些,判了三年監刑。”
頭一個書生驚詫,“隻三年?不是說把人傷得很重,幾近死亡嗎?”
第二個書生就知道他離開得早,肯定不知道後面的發展,“受害人寫了諒解書,還親自去刑部大堂為謝逸陽求情。聽說謝家付出了大價錢,賠償了很多,刑部看他們認罪态度好,而受害人也諒解便輕判了。”
書生嗤笑道:“謝家還想拿錢贖罪呢,不過刑部左侍郎頗為耿直,因謝逸陽先前推脫責任和誣陷他人,故被判為不合條例。”
不然,現在謝逸陽應該已經出獄了。
但就是這樣大家也驚呆了,普通百姓再一次感覺到了階級不同帶來的不同。
在他們看來,把人打得半死進入牢獄,就算是不死,想要出來也難了,卻原來在官大人他們那裡竟那麼容易嗎?
其實一點也不容易,謝宏為了他兒子和孫子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争取到這個結果。
此事過後,謝家傷筋動骨,隻怕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恢複不過來了。
再看還年幼的兩個曾孫,謝宏更沉默了,他的目光不由看向次子。
謝乾一看到他爹的目光便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不等他開口便道:“父親,我是不會出仕的,你知道這對謝家來說是好事,不然隻怕謝家會雪上加霜。”
謝宏怒,“你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就好。”
謝乾撇了撇嘴道:“三十多年了都沒改過來,就是為了母親我都改不過來,你覺得我會為了大哥和謝逸陽改?”
謝宏滿身疲憊道:“就當時為了謝家。”
他的肩膀垮下,脊背彎下,他已經不是之前意氣風發,精神爍爍的謝大人了。
看他爹這樣,謝乾也心疼,然而他有自知之明,他真的不适合仕途。
“父親,謝家不是您一個人的,您沒必要把他扛在肩上,犯錯了就要罰,要我說您就不該給謝逸陽走動,他該判多久就判多久。”謝乾頓了頓又道:“不對,二郎的死查不出證據來,這一個他是不用判的。”
見他一臉譏諷,謝宏氣便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拿起手邊的書砸他,“那是你侄兒!”
謝乾偏頭躲過,不屑的撇了撇嘴道:“二郎也是我侄兒。”
他目光炯炯的看向謝宏道:“父親可想過以後要怎麼教導謝省和謝暄?讓他們以為構害兄弟性命并不是大錯,隻要自己沒有其他兄弟,長輩就不得不保他們?”
謝宏心中一痛,捂着兇口喘不上氣來。
林清婉和楊氏都問過他這句話,可他一直覺得自己沒錯,大郎是他唯一的孫子了啊。
他不能不保他,可現在被兒子這麼一問,他才真确的去思考這個問題,以後,以後謝家的子嗣會有樣學樣的兄弟蕭牆嗎?
見他爹難受得臉都白了,謝乾便忍不住一歎,上前扶住他道:“父親,大哥和大郎的事我們别管了,您辭官回鄉吧,以後兩個侄孫我來撫養,哪怕是上梁不正,我也能把下梁掰過來,不會讓他們再歪的。”
謝宏就皺眉,“我辭官?那豈不是謝家無人在朝?不行,你侄孫年紀還小,說什麼也得熬到他長大。”
謝乾就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等謝省長大那得十多年吧,爹你還能活到那時候嗎?
謝乾抿着嘴看向他爹,覺得他爹要是現在辭官說不定還真能再活十幾年,可要是還做這官,估計難。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跟他爹的理念就不和,要是别人他早甩袖走了,可這是他爹,他不得不柔聲勸道:“您精神日短,可不能強撐……”
而與此同時,林清婉也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謝延流放,謝逸陽也判刑了。
她嘴角微微一挑,将林玉濱支走後便把易寒叫來道:“謝逸陽會換監獄,你派人留意些,我不需他手殘腳殘,我要他腦殘。”
易寒愣了好一會兒才斟酌道:“瘋?”
林清婉但笑不語。
易寒便點頭道:“這個倒不難,謝逸陽現在距離瘋掉也就一線之差。”
“崔涼和烏陽如何了?”
“如常,王先生幫忙查過,他們二人是不幹淨,但沒有留下實證。”
林清婉就惋惜,“到底是大家族,比謝家謹慎多了,繼續讓人盯着,我們耐心要足。”
易寒低聲應下,見她沒有其他吩咐着才退下。
林清婉攤開桌上的紙,繼續寫規劃。
閱書樓已經在建了,建房子容易,但要想經營起一家閱書樓卻很難。
首先書籍便是一大阻礙。
林氏有很多藏書,但大多隻有一兩本,而她顯然不可能把這些書搬去閱書樓,更不可能隻在閱書樓裡一本書隻放一兩冊,所以她得印書。
很多書,林家書局都有現成的雕版,但更多的是沒有。
林清婉在考慮,是用活字印刷,還是讓人抄書呢?
兩者各有利害,她正在權衡。
除了書,還有閱書樓的經營模式,這才是最難的,因為閱書樓不可能毫無盈利,那樣就算她在時維持住了,她走了這樓也就垮了。
她希望閱書樓既然成立了,那就長長久久的存在,哪怕無人支援,它也可以自作主張,屹立不倒。
可閱書樓靠什麼盈利呢?
賣書?
可那樣一來,時日久了,隻怕閱書樓會變成一家書鋪,她決定改掉原先的設定。
林清婉糾結的咬着筆頭,在紙上寫寫畫畫。
閱書樓是皇帝賞賜給林清婉的,所以是有朝廷督建,林清婉一文錢都不用花。
不過大梁的朝廷節省慣了,作為地方官的周刺史自然也繼承了最高領導者的意志,所以在問過林清婉的意見後,閱書樓的用材是最普通的磚頭和木料,皆是最近取材。
木料除了大一些外全不是名種,照林清婉的吩咐,裡面的空間又寬又大,周刺史和工匠們都很開心。
因為房間數少,牆面少,大家的工作量減少很多。
閱書樓既然是樓,當然不可能隻有一層,它是三層結構,放在蘇州城中算是最高的那一類建築了。
因為當時林清婉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大,所以周刺史很光棍的選了個僻靜一點的地方,周圍皆是生意慘淡的小店鋪。
這塊地是城中荒地,周刺史計劃着賣給哪個來蘇州做生意的冤大頭,給人建房子的。
結果還沒賣出去,皇帝的旨意就到了。
因為要大,周刺史舍不得用中心城的那些地,便在西城的邊沿裡扒拉出了這塊地。
在建之前,秉着倆人的友誼,周刺史還特特的問了林清婉一句,問她願不願意要這塊地,要不願意他就在往裡一些給她選。
其實往裡,也隻是再往裡半條街而已。
林清婉聽說了他的往裡打算後果斷的選擇了這塊地,算了,不就是人氣不旺嗎,反正都在城裡,總會帶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