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結束戰争,首先得讓溫迪罕有話語權,雙方都知道這一點,雖未點明,但他們今天所談的便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
大梁有人,可以派人去刺殺遼可汗,但必須有人帶他們接近遼可汗才行,不然人都見不到,還怎麼刺殺?
而刺殺不管成與不成,幹勒和幹準這邊也都要同時動手,隻要将這倆人除去,溫迪罕接手兵權和繼位就順理成章了。
這個卻是要交給溫迪罕去做的。
溫迪罕問道:“若是你們不能得手呢?”
到時候他殺了兩個兄弟,壓不住軍隊,而他父王又問罪,他肯定讨不了好,而大遼也必定大亂。
即便林清婉已經留下做人質,溫迪罕也總是害怕她使詐。
林清婉就笑道:“上京距離這裡有五天的路程,消息滞後,不論成與不成,您都矯诏說可汗駕崩,待控制了軍隊後,可汗崩,您便可回上京繼位,若不成,您就暫時據守邊關,等待可汗下诏立您為太子。”
溫迪罕蹙眉。
“三王子别忘了,可汗的身體可不怎麼好,而他所有的兒子中,能有掌國之才的隻有你們這兄弟三人,”林清婉淡淡的道:“在大王子和二王子出事後,就算他不甘願,為了大遼,也一定會立您為太子的。比如大唐的高祖皇帝。聽說可汗熟讀我們漢人文典,唐的史書他應該是看過的吧?”
溫迪罕心中一動,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林清婉道:“林郡主說的是。”
林清婉就轉身從易寒手上拿下一沓文件來,遞給他笑道:“那此事就這麼定下了,三王子不如再順便看看這個。”
溫迪罕瞥了一眼,“和談書?”
他接過,漫不經心的翻開道,“怎麼,我們做這些還要寫下來?就不怕流傳下去受人诟病?”
話才說完,他才發現這與他們剛才說的完全不是一個内容,看到裡面寫的東西,他微微坐直了身子來。
林清婉就笑道:“我當然不會将那樣的事記入其中,這是在三王子繼位後我們和談的内容。”
這份文書是她和武侍郎一路上細細斟酌後定下的,這兩天才整理出來,隻是個大綱,并不細,隻是裡面用漢遼兩種文字書寫,所以顯得多了些。
“三王子,我想兩國停戰,以後貿易來往是真心的,所以現在的合作并不是暫時的,我希望将來我們兩國能夠開放互市,如大唐一樣往來合作。”
溫迪罕點了點手指,問道:“互市也賣糧食?”
“隻要三王子也肯把馬賣給我們。”
溫迪罕就摸了摸下巴道:“這倒不難,隻是林郡主能做主?”
他揚了揚手中的文書,這上面的墨香味還濃的很,顯然是剛弄好,梁帝肯定還不知道。
林清婉就笑道:“這個您放心,我們的皇帝陛下向來寬厚仁義,也最愛和平的,能不打仗自然最好。”
溫迪罕嗤笑一聲,當皇帝的都想開疆擴土,怎麼可能愛好和平?
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道:“要是我真當上可汗,互市自然是可以開的。”
等他當上再說。
林清婉便笑着點頭,“好,這份文書隻是先給您看的,其餘的等事成後再商議。”
倆人又就其他事項細細的商議了一下,等待太陽快要落下,有人來跟溫迪罕彙報軍情,林清婉便識趣的起身道:“三王子,那我先回帳休息了。”
“好,來人,送林郡主回去。”
衛兵跟在林清婉身後,直到将人送回到大帳才離開,一路上林清婉目不斜視,似乎對遼營帳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易寒緊随在林清婉身後,也未試着去打探。
倆人的表現被彙報給溫迪罕,溫迪罕冷哼道:“倒是老實。”
副将們便問道:“将軍已經答應他們了?”
溫迪罕點頭,“既然有人願做我們的刀,我們當然不要客氣。”
“那事成之後呢?”
溫迪罕冷笑,“大梁的骨頭一向硬,這次才開戰便派了使者過來和談,還大費周章的來幫我,肯定不是她說的什麼狗屁愛好和平,隻怕是梁出事了,早幾天不是讓你們去打聽了嗎,還沒打聽到?”
一個羞愧道:“将軍,我們在大梁的人被拔除了不少,而最近大梁那邊似乎封鎖了消息,我們試着打聽過,可什麼都打聽不到。我們的人還抓了一個小官逼問,但對方也什麼都不知道。”
“難道是防備我們?”
“不一定,說不定是因為戰事。”
“那怎麼辦,查不到大梁出了什麼事。”
溫迪罕便垂下眼眸想了想道:“不管是什麼事,總之大梁肯定抽不出兵力來支援定州,所以梁朝廷才會與我和談,既然如此……”
他眼中閃過寒光,道:“先與她合作,待我繼位後再攻,這段時間你們要勤加練兵,不要懈怠了。”
“是!”
“可将軍,我們的糧草沒有多少了,要練兵得吃飽飯啊。”
溫迪罕便不在意的揮手道:“沒聽她說嗎,她用來交易的糧食已經在路上了,到時候我們再用牛羊跟她換一批,待我繼位,肯定有不少人不服氣,到時候正好把他們拉到戰場上去。”
林清婉猜的并沒有錯,遼國的确喜歡用戰争來轉移消弭矛盾。
你想反我?
那就上前線去打仗吧,去征服大梁,去搶掠糧食,金銀珠寶和奴隸。
等戰争結束,反對的人死了不少,還活着的人未必還有心力去反對。
溫迪罕同樣想要用對梁的戰争來轉移注意力,不過現在雙方正在合作,他還是很誠心的。
林清婉回到大帳,溫迪罕送來的兩個丫頭已經在帳中伺候,将披風解下來給她們,她笑問兩個小姑娘,“你們叫什麼名字?”
“奴婢小十,”溫溫柔柔的漢人小姑娘屈膝道:“參見郡主殿下。”
“起來吧,你呢?”林清婉看向那個一臉茫然的小姑娘,她顯然是遼人,年紀比小十還要小,一派的天真活潑。
她磕磕巴巴的用漢語道:“蘭娜,我叫蘭娜。”
林清婉便笑着驚歎道:“真是好名字啊。”
蘭娜便不好意思的低頭笑,起身去幫林清婉端熱水。
“你們家在雲州?”林清婉邊洗漱邊與兩個女孩交談。
蘭娜的漢語不怎麼好,聽還可以,說的時候就有些磕巴,所以是小十代為叙說。
“奴婢是雲州人,蘭娜是幽州人。”
“那你們是怎麼到軍中來的?”
“蘭娜是跟着她哥哥來的,”小十道:“而奴婢則是随侍在将軍左右,因為将軍要人伺候郡主,所以就一起被調過來了。”
林清婉颔首,“這段時間要辛苦你們了。”
“是奴婢們應盡的。”小十給林清婉梳妝。
蘭娜則站在一旁看着,眼中閃着驚歎。
林清婉微微一笑,随手将盒子裡的一支鑲了寶石的钗子遞給她,笑道:“喜歡嗎,送給你的。”
蘭娜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钗子,搖了搖手道:“不能要。”
林清婉就笑,“給你就拿着吧,女孩子哪有不喜歡飾品的,我覺着你戴這個肯定好看。”
蘭娜便小心翼翼的接過,對她抿嘴樂開了。
林清婉便笑着坐正,讓小十給她梳好頭發後便挑了一個銀钗給她,淺笑道:“這是送你的。”
小十恭敬地接過,低頭感謝。
蘭娜好奇的對比了一下倆人的钗子,開心的笑了。
等夜色來臨,蘭娜出去拎了食盒回來,林清婉便招手叫來易寒,“一起用飯吧。”
小十和蘭娜這才發現帳角的易寒,吓了一跳,原來他一直在大帳裡嗎,她們竟一點兒也沒發覺。
易寒走到林清婉身邊,并沒有推辭,林清婉伸筷子才要夾菜,易寒便擋住她道:“姑奶奶,待我用過後您再用吧。”
林清婉就笑道:“你多慮了,三王子不是那樣的人。”
說罷強硬的先夾了一筷子菜,易寒微微一歎,什麼話都沒說,但其他菜他卻是快一步先用了。
林清婉邊吃邊道:“一會兒我寫封信給你,你讓人帶出去給武侍郎,我和三王子已經商量過,可以開始安排了。”
易寒應了一聲,快速的吃完飯後便幫她磨墨,林清婉攤開信紙,沉思的看着點亮的燭燈,并不急着開始寫。
蘭娜好奇的盯着易寒看,林清婉提筆沾了沾墨,見她目光炯炯,便笑道:“你沒磨過墨嗎,來試試看吧。”
蘭娜就好奇的上前,笑問道:“要怎麼磨?”
“輕一些,勻速的朝一個方向轉動就行。”
易寒退到一邊,将位置讓給蘭娜,目光掃過帳中正熨燙衣服的小十。
林清婉點了點墨,開始寫信。
蘭娜站在一旁,邊輕輕地磨墨,邊時不時的擡頭好奇的盯着林清婉看。
見林清婉擡頭瞥向她,她就不好意思的道:“我不認識漢字,我覺得你很厲害。”
林清婉就笑,“你要想學,以後有時間了我教你。”
“真的可以嗎?”蘭娜驚喜。
“當然,”林清婉寫完了信,将兩頁紙慢慢的晾幹,封進信封後笑道:“反正我在營帳中也沒多少時要做,到時候我教你,哦,還有小十。正好這次我帶了好幾本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