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道:“不用打仗便能保住國土,難道你想将士們都戰死在戰場上嗎?”
唐參将憋紅了臉嚷道:“我等不畏死。”
“可是我畏,”林清婉嚴肅道:“我畏爾等戰死,也畏城破,更畏懼這座城池内生活的百姓因此而死,還有這座城後的萬千百姓。”
唐參将怒道:“郡主就那麼笃定我們會輸?”
林清婉便眼眶一紅道:“可是唐參将,我們沒有援軍,大梁現在抽不出援軍來支援你們,僅靠你們這些人,這城真能守住嗎?”
唐參将愣愣的看向武侍郎。
武侍郎微微點了點頭道:“唐參将,朝廷真的調不出援軍來了,也是因此陛下才讓林郡主來談和。這一次談和隻有三成的希望,郡主是拿命在賭。這東北軍原先是林家軍,而對面的鞑子最恨的就是林氏的人,你還不明白嗎?”
唐參将張大了嘴巴,抖了抖嘴唇問,“河南,靈州,江陵,洪州都抽不出兵力?”
林清婉和武侍郎沉默。
唐參将臉色變幻,“我得再考慮考慮。”
這事自然不是他能考慮的,因此出了門就将心腹找來,讓他立即回定州送信。
朝廷抽不出援軍的事大将軍和蘇将軍知不知道?
林清婉不去管他,他若是願借就借,不借她就去找藍縣令要,再不濟還有蘇章呢。
林清婉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一回到房間便問易寒,“聯系上了嗎?”
易寒點頭,“雖為世家出身,但遺留下來的皆是旁支末系,好在他們團結,互有聯系,為了在遼國日子好過些,也沒少扯幾大家族的名頭,如今還有人在遼朝廷中辦差呢,所以聯系他們并不難。可這些人魚龍混雜,未必信得過,郡主果真要用他們嗎?”
林清婉便道:“不需要對他們和盤托出,我們付錢,他們辦事,各求所需罷了。”
易寒便點了點頭,問道:“郡主第一件要他們辦什麼事?”
林清婉垂眸想了想道:“就先與他們買個消息吧,比如現在雲州有多少活羊,活牛。”
易寒揚了揚眉,轉身下去了。
晚上,唐參将一臉嚴肅的來找她,“林郡主,我會盡全力配合你的,這批糧食你何時要?”
林清婉便知道他派去定州的人回來了,她微微一笑道:“明天就要,你先給我準備好吧。”
林清婉見他面上有些不甘願,就道:“下雪了,定州那邊的攻勢聽說緩了些,可雪總會停的,而且就算這雪能一直下,他們也不會放棄,到時候冒雪攻城,他們是難,但我們守成的難度也同樣在增加。唐參将,定州等不起,晚一天,便多一天傷亡。”
唐參将臉色稍緩,點頭道:“我明白,郡主放心,明天我一定把糧食給你準備好。”
林清婉點頭,第二天一早便派人過去送信,表示糧食已經準備好,請他們派人過來驗看。
來的是那天她在大帳中見過的一個副将,他搓了搓谷粒,這質量算不上好,但也不是十分差,應該是挪用的軍中糧草。
他心中嗤笑,得意的瞥了一眼一旁站立的唐參将,對林清婉道:“林郡主放心,我回去會和我們将軍如實禀告的。”
林清婉淡淡地點頭,問道:“那我們所需的活牛活羊呢?”
“郡主放心,都準備好了。”
林清婉就笑道:“期待明日和三王子的會面。”
送走遼人,林清婉走出倉庫,一片雪落在她的額頭上,涼絲絲的,易寒連忙撐開傘,林清婉隔開他的手,擡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歎息道:“希望這一次他們停戰的時間能長一些。”
至少給她攻略下溫迪罕的時間。
第二天,溫迪罕和林清婉約在邊境見面,一邊拉着糧食,一邊則趕着牛羊,不過顯然對方不怎麼講信譽。
林清婉看到他拉了兩車的羊肉,而一旁拴着的牛羊數目不及上次他們談妥的一半,林清婉腳步微頓,臉色便沉了下來,一見到溫迪罕便不悅的道:“三王子若是不誠心,那就當我沒提過合作的事。”
溫迪罕便笑道:“林郡主誤會了,不是我失信,而實在是沒辦法,雲州受災眼中,活的牛羊并不多,你别看這些羊肉是宰殺好的,這樣的天氣也是能保存很久的。”
林清婉冷笑道:“是嗎,可我怎麼聽說為了這場戰事,有大批的牛羊被趕到雲州,你們更是沒收了漢人養的牛羊充作軍糧,如今隻三王子大營中就有不少的活牛羊吧?”
溫迪罕瞳孔一縮,似笑非笑的道:“林郡主倒是打聽得清楚。”
“自然,你們都說我們漢人肚腸九曲十八彎,可我覺得你們遼人的心思也不淺,我若不做些功課,怎麼敢來與三王子見面?”
雙方頓時沉默下來。
兩邊劍拔弩張,溫迪罕便問,“那這場交易是不成了?”
“三王子沒有誠意,我不敢拿我大梁國體來冒險。”
“我同樣不敢拿我大遼的未來冒險,”溫迪罕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不信任你,焉知這不是你們大梁的離間計?”
雙方再次沉默下來。
顯然,他們互相不信用,這場談判幾乎談不下去了。
武侍郎臉色變了幾變,焦急的看向林清婉,要是就這麼談崩了,那楚國那邊怎麼辦?
林清婉沉默了許久,最後道:“那我們就都拿出一點誠意來。”
溫迪罕不為所動。
林清婉看着他道:“我去給你做人質,這個誠意如何?”
易寒臉色一變,忍不住上前一步,“姑奶奶?”
林清婉擡手阻止他的話,目光依然緊盯着溫迪罕,道:“我乃林穎之孫,三王子既然能在我大梁的江南經營下那麼寬的情報網,那就應該知道我還是林氏的實際掌權人,朝廷肯派我來談和,顯見我在朝中的分量,所以我來做這個人質,足夠交換三王子的信用了吧?”
溫迪罕若有所思。
他當然知道林清婉,可以說,他們雖是第一次見面,卻交過不止一次的手了。
他留在江南的細作不止一次的想要殺了她們姑侄,卻總找不到機會,而唯一的一次出手也損失慘重。
那一次他們是不經他的允許擅自動手,之後他便嚴令他們不許再去招惹林氏。
可沒想到最後安插在江南的釘子還是被她拔幹淨了,包括他經營多年才拉攏過來的趙捷都損在她手中。
所以他的心腹皆看輕她是個女兒身時,他卻從未放松過警惕。
現在來看,他還是低估了她的膽量,敢來做他的人質,相當于把命交到了他手上。
溫迪罕這下總算是認真考慮起來了。
林清婉見他心動,便再接再厲道:“三王子,大梁一旦反悔,你大可以把我殺了挂在城門樓子上,通告天下,到時候多的是人聲讨大梁。要知道我可不僅是陛下的義女,大梁的理藩院尚書,還是功臣林穎之後。”
她以那樣的方式死去,那大梁必背負罵名,而漢人最要面子和信譽,隻怕還真不敢輕舉妄動。
溫迪罕想到這裡,哈哈大笑道:“林郡主開玩笑了,你這樣的美人,我怎麼舍得讓你死呢?”
他回頭看向副官,臉色一闆道:“還不快把那些羊肉拉下去,再去趕些牛羊過來,第一次和郡主交易,可不好失信。”
林清婉挑了挑嘴唇,等雙方終于交易完,才道:“三王子放心,等我回去安排好一些事情自會過去做人質的。”
“那我明日派人來接郡主。”
還真是一天都不願意多留。
林清婉點了點頭,并沒有想着推延時間,帶着臉色不太好的易寒和武侍郎回去了。
“郡主真要去做人質?”
“隻要溫迪罕肯合作,這個險值得冒。”
“萬一他出爾反爾,扣住郡主做人質,反過來要挾朝廷呢?”
“他要想這樣,我們第一次去他就能扣下我們了。”林清婉道:“而且他就算扣下了也沒用,到時候我不承認自己的身份就是了。蘇州那邊再出現一個林郡主就是了。”
易寒臉色變了幾變,武侍郎微微一歎,後退一步沖林清婉深深的一揖,退下了。
“姑奶奶怎麼還教他們放棄你?”
林清婉就笑道:“我不教他們便想不到嗎?我教了更好,好歹能落得個深明大義的名聲。”
林清婉想了想,安排道:“易寒,你留下等我們的糧食運來,到時許多事還要你來做……”
“不行,我要跟您過去!”讓她去做人質他已經夠揪心了,哪裡還肯獨自留下?
林清婉就笑道:“我看溫迪罕是誠心合作的,他不會拿我怎麼樣的。”
“将這邊的事情交給江錢吧,我跟着姑奶奶過去,”易寒堅持道:“姑奶奶若要與這邊傳送信息,我去也更安全些。”
林清婉說服不了易寒,便也隻能由他去了。
她臨出京前就和梁帝要過一批糧食,而除了那批外,她還給江南寫信,讓他們運送糧食上來。
但押送糧食速度緩慢,不知何時才能到,現在隻能等京城的那批糧食到後一解燃眉之急了。
第二天,易寒便挑選了二十個侍衛跟着他過去保護林清婉。
溫迪罕派了人來接她,等到了營帳才發現溫迪罕在營帳的西北角給她搭了個帳篷,外面層層立着一群士兵,顯然正在防備着他們。
溫迪罕的目光掃過易寒等人,和林清婉笑道:“林郡主怎麼不帶丫頭來,都是一群大老粗?”
“路途遙遠,我們輕車簡從,所以一個丫頭都沒帶。”林清婉笑道:“若是三王子有丫頭,不如借我兩個?”
“正好,我手底下有兩個丫頭還算能幹,一會兒我就派她們來伺候郡主。”
“那就多謝三王子了。”
溫迪罕笑眯眯的道:“不必謝,能為郡主效勞是在下的榮幸。”
等易寒帶着人把她的生活用品都放入帳中,溫迪罕便笑道:“林郡主,我們去大帳裡談一談吧。”
林清婉心中一動,知道和談總算是正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