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迪罕踱步走到隔壁一個賣糧食的攤位上,伸手捏了幾粒谷子在手裡搓了搓,問道:“這些稻谷在你們中原要多少錢?”
糧食的主人顯然沒想到有人會這麼不客氣的問起他們的成本,愣了一下才笑道:“這位老爺不知道,我們進價也不便宜的,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一天一個價兒,且我們這批糧食是從中原運過來的,路途遙遠,光路費就要去多少了。”
溫迪罕擡頭瞥了他一眼,問道:“若我願意包圓你的糧食,你最低能給什麼價”
客商一振,低下頭思索了一下便報了一個數字。
溫迪罕蹙眉,“這也太高了。”
客商就笑道:“這不算高了,這可比現在的價格便宜了一成,其實我們在這互市中販賣糧食并不太賺錢,因為郡主嚴格要求了糧價不得高于五百文。”
溫迪罕心中微怒,看向客商問,“怎麼,你還嫌現在的糧價不夠高?”
“這倒不是,主要是這糧食不好運輸,一石糧,除去所有成本我們賺到的錢還沒有賣一匹綢緞賺到的多,那您說,我們是願意賣綢緞,還是願意賣糧食?”
溫迪罕就好奇問,“那你們為何還要把糧食運來?”
客商就笑道:“這是郡主很久以前就規定的,凡是拿了路引過來參加互市的都得攜帶一定量的糧食,我們帶的都是最低量,賣完就沒有了。”
不過糧食在互市裡也的确最受歡迎,并不愁賣,就是賺的沒有其他商品多罷了。
其實要不是林清婉限制了糧食的價格,又對出口糧食超過一定量後收重稅,其實他們還是很願意販賣糧食的。
可惜了,林清婉定了這兩條規矩,就直接減淡了大家出口糧食的熱情。
溫迪罕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林清婉遠遠地看到溫迪罕的背影,微微一笑,走了過去,大家都認得她,畢竟她天天都出現在互市了,所以紛紛給她讓路。
溫迪罕的侍衛提醒了他,他便回過頭來看向林清婉,“林郡主。”
林清婉笑着上前,“溫老爺可有看中的東西?”
掃了一眼他周身,見他微服,林清婉便也沒點明他的身份。
溫迪罕丢下手中的谷粒,淺笑道:“你們梁國的東西太貴了,我有些買不起了。”
林清婉就哈哈大笑道:“這可不對吧,你問問來此的遼人,是我們這互市裡的東西貴,還是在遼國的東西貴?”
一隻羊在這裡能換五斤左右的一般茶葉,但在遼國上京,一隻羊隻能換兩斤不到的茶葉。
溫迪罕點了點眼前的糧袋道:“林郡主,明人不說暗語,在你們梁國,這糧價再怎麼漲也不會是這個價吧。”
林清婉就落下臉道:“溫老爺,馬在你們上京,普通的也才四十兩左右,怎麼到了互市卻要六七十兩?”
溫迪罕一噎。
林清婉便又緩和了臉色,“在商言商,您順着這條街走下去,問一問那些賣糧食的客商,若不是我定了糧食的最高價,您看他們能賣到什麼價錢去。相比之下,我賣給溫老爺的已是在虧本處理了。”
“若不然,”她指了一圈那些正在往外扛糧的遼人,“我拆開來賣給他們,隻一石我就多賺一百文,他們還會對我感激涕零。”
溫迪罕就笑道:“林郡主,在下并不是覺得你給我的價高,隻是覺得這互市中的糧價有些偏高了,若是他們出售的價格也能與您給我的一樣……”
林清婉就搖頭道:“溫老爺,我并不能過多的幹預市場,定下最高價已是我能做的極限了,不然,您信不信,我今兒定死了他們出售糧食的價格,明兒他們就能把所有糧食收起來,一粒也不賣。”
溫迪罕頓時噎住,卻也知道她說的是實情。
一旁的客商聽得心驚膽戰,驚疑不定的看向溫迪罕,這人是誰,好大的面子,不僅能讓郡主迎出來,竟然還敢跟郡主提這樣的意見。
隻是怎麼這麼可惡,郡主要是聽他的,他們還賺的哪門子的錢?
溫迪罕卻不在意他,微微側身道:“林郡主,我們找個地方談一談吧,您上次就說過第二批糧快要到了,不知現在到了何處?”
林清婉也順其自然的跟他前行,“已經到定州了,不過還未清點過,還得再等兩天。”
林清婉頓了頓後道:“溫老爺,上次您交換給我的羊我還沒全部出手呢,這次我不想要羊了,您要是不願意交換馬,那就多換給我一些牛,藥材我也要。”
倆人邊走邊往林家搭建的帳篷裡去,基本上每個攤位後面都有這麼一個小帳篷,是給來談大項交易的客人準備的。
此時裡面沒人,林清婉請了溫迪罕進去,倆人讓人把帳門打開,直接看着外面的人來人往談生意。
溫迪罕歎息道:“不過十天時間不到,戰争的氣息已消失不見了。”
林清婉笑着給他倒了一杯茶,“所以我才說,沒人想要打仗,就算是遼人也一樣的。”
溫迪罕垂眸喝茶,沒有作答。
林清婉便從林安手裡接過契約,遞給溫迪罕道:“您看一看,可有異議,若沒有,我們便簽署,待我清點了糧食便派人送過來與可汗交易。”
溫迪罕接過翻了一下問道:“我看郡主的攤位上賣的都是布料和茶葉,以及紙張,為何沒有糧食?”
“可汗是明知故問了,我的糧食不是都賣給你了嗎?”
溫迪罕就笑道:“我以為郡主坐擁良田幾十頃,交易給我的那些糧食不過是九牛一毛。”
“可汗知道一畝田能出産多少糧食嗎?”林清婉問道:“而我手底下又養着多少人?不客氣的說,和可汗交易的糧食早已超過我所擁有的了,現在我是在和江南的梁商收購。”
“咦,可我聽聞梁國正在與楚交戰,若是你也從江南糧商上收糧,那你們前線将士的糧草……”
林清婉就歎氣,“沒辦法,這是我承諾可汗的,所以即便是委屈前線的将士,我也隻能先把答應您的這份準備好。”
林清婉說得大義凜然,然而溫迪罕一點兒也不信,看來梁國的實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強上一些,既能支撐對楚之戰,還能給他交換糧食。
這麼一想,他對自己停戰議和的心結反而松了一些,确認過契約沒問題,溫迪罕便大筆一揮簽了,這才看到一直默默跟在林清婉身邊的兩個孩子,見他們衣裳上打着不少的補丁,就笑問:“這是哪來的兩個孩子?”
“是我請的翻譯,”林清婉笑道:“趁着現在東西便宜,我想買些給家人寄回去,怎麼樣,可汗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溫迪罕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我記得林家一直将我遼國視為心腹大患,從尊父開始便代代學習我契丹語,林郡主應該也是懂得吧,怎麼還要請翻譯?”
李思文便有些忐忑的看向林清婉。
林清婉就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道:“多年不學,早已忘了。”
溫迪罕哼了一聲,隻以為林清婉是在找借口給這男孩子照顧,可就不知她是單純的慈善之心,還是這孩子有特别之處了。
易寒默默地站在一旁,聽到林清婉說多年不學時便擡頭看了她一眼。
一行人離了營帳離開,溫迪罕雖然嫌棄這裡的東西比梁國的貴,但也想買些東西回去,畢竟,互市裡的價格的确要比遼國内的要便宜很多。
林安便揣了錢袋子跟上,怕他們帶的錢不夠,林全還挑了兩匹綢緞讓他抱上,道:“碰上郡主喜歡的,錢不夠就用綢緞換。”
林安抽了嘴角抱上。
互市是不認銀票的,隻認金銀,而除金銀外,綢緞和馬是第二硬通貨。
林清婉想到玉濱的孩子六七月要出生,那能坐起來時正好是冬天,便想給他挑些毛皮做衣服。
而且玉濱也要添置新的衣服,若有好的狐狸皮,可以給她拼接一件披風。
李思文每天都要來互市逛一逛,循着記憶帶林清婉去找了好幾個攤位,最後他們在一個比較簡陋的攤位上停下了。
對方來這互市好幾天了,認出林清婉,便轉身從一堆皮袋子裡拽出一個來,然後将裡面的狐狸皮都掏了出來,笑容滿面的道:“尊貴的郡主,這都是給您留着的,隻有您才能配得上這樣的毛皮。”
李思文臉微紅,但還是一字一字的翻譯了出來。
林清婉驚喜的看着眼前純紅和純白的狐狸皮,問道:“這是特意給我留的?”
對方點頭,一臉感激的看着林清婉道:“多虧了郡主,我們巴林右旗才能都活下來。”
溫迪罕在一旁聽得氣怒,他才是大遼的可汗,這不應該是他的功勞嗎?
對方已經巴拉巴拉的開始講述起來了,好在李思文從小跟着母親說契丹語,所以翻譯并不難。
“前年我們部落下了好大的雪,本來想熬到開春就好了,誰知的入春又下了大雪,我們留下的羊羔死了好多,就連馬都凍傷了好幾匹,我們沒辦法,隻能往南遷徙,想着這邊會好點兒。”
他歎氣道:“我們一路南下,放牧經過不少部落,他們的情況比我們略強一些,但水草也不豐美,不能接納我們,入秋時王庭征兵,我們部落不少勇士都被征召了,隻有我們這些人帶着部落裡的老人孩子和女人繼續放牧,我們本來想回去的,但天氣越來越冷,我們怕回去後僅剩下的牛羊也會凍死的。”
“幸虧郡主開了互市,我們用毛皮換了糧食,還用以前收集的寶石換了藥材和鹽巴,我們部落的孩子現在能吃下一隻羊腿,雖然吃得多了點,但他們是健康的,現在在長高,以後會變成勇士的。”
李思文撓了撓腦袋,覺得自己翻譯得不夠好,但又好像沒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