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鐘如英正點着地圖道:“項善一直按兵不動,他脾氣向來硬,隻怕不會聽從楚帝調遣。”
“那我們就逼他出手,”闵尚書看向林清婉,“林尚書那邊可有準備?”
“我們與楚國的聯系幾乎中斷,但之前姚時傳信回來,說他和好幾個楚國官員搭上了話,如今應該已有人向楚帝進言。但陣前換将是大忌,楚帝未必會做。”
闵尚書眼睛閃了閃,“若是我們派使臣去拉攏項善呢?”
“你是說造成一種項善要投靠我大梁的假象?”
“不錯。”
林清婉就問,“闵尚書去?”
闵尚書就噎了一下,看着林清婉沒說話。
林清婉就道:“我是不會去的,我怕死。”
鐘如英就笑道:“項善年紀大了,未必認得林大人,我看闵尚書去正好,份量夠,名氣也大。”
闵尚書就義正言辭的道:“以項善的為人,就算是陛下親自出面他可能也不會答應,算了,我們還是别做這無用之功了。”
“怎麼會是無用之功呢?”林清婉笑道:“隻要闵尚書讓楚帝覺得項善有投靠梁國之疑就行了。”
闵尚書:……項善為了表忠心是會殺使臣的,真的殺的!
他輕咳一聲,沖林清婉微微拱手,算是認錯。
林清婉笑了笑,這事才算是揭過去。
鐘如英撇了撇嘴,起身道:“我明日要帶大軍去與盧真林信彙合,你們一幹人等不要留在大營了,回洪州城去吧。那裡安全些。”
闵尚書點頭,“正好,戰局已扭轉,我們也讓屬國看到了我們的誠意,盟書可以簽訂了。”
林清婉也點頭,“那我們收拾收拾,明日也一并離開吧。”
打仗是鐘如英和盧真林信的事,林清婉他們并不會插手太多。
三軍彙合後士氣高漲,三線同時碾壓過去,與此同時,楚國的後方,蜀國所在的西線也開始了猛烈的攻城略地。
項善沒有正面與梁軍沖突,反而采取防守态勢在緩慢後撤,除此外,還陸續分兵離開。
這無異于将他們才打下來的城池送人,消息傳回京城,楚帝大怒。
他看不到梁軍的來勢洶洶,他隻知道之前形勢一片大好,他們已經收複了好幾座城池,現在項善隻是虛虛的抵抗一下便後側,這無異于是在将楚國江山拱手讓人。
開始有人提議換将,不少大臣尚書項善私心過重,不堪大任。
但更多的人是站在項善那邊,雖然他們不知道項善為什麼後撤,但他的軍事才華是有目共睹的,相比于他們在後方靠着僅限的消息胡猜亂想,自然是在前線的項善更有發言權。
最要緊的是,他們相信項善的人品,他不可能是故意在損害楚國的利益。
但這種信任的态勢非但沒滅下楚帝的怒火,反而讓他更生氣了,也讓他開始考慮起換将之事來。
姬元在府中收到消息,立即便提筆給項善寫信,将京中的情況告訴他,勸說他放下兵權回鄉,或是投奔梁國,楚國已是無可救之藥,何必在去費力以及犧牲那麼多士兵?
楚都離項善的大營不遠,快馬兩天的路程而已,這也是前線消息能如此迅速的往回遞的原因之一,自然,項善也很快收到了姬元的信。
他沉默良久,最後将手中的信點燃燒掉,對趕來的侄子道:“你回去将你父母及伯母兄弟都接走,回老家也好,去閩國也罷,總之不要再參與到朝政中了。”
“伯父,”項敏抿嘴問,“您還真打算為他死戰不成?他不值得!”
“我不是為他,我是為了大楚,為了楚國的黎民百姓。”
“可是伯父……”
“好了,你老師都未能勸得了我,你覺得你費這口舌有意思嗎?快走吧,再不走,被梁軍合圍後就走不了了。”
項敏抿緊了嘴唇,半響才問,“你們還有幾日的糧草?”
項善沒說話。
項敏正要發火兒,突然一親兵臉色難看的跑進來彙報,“大将軍,糧草送到了。”
項善大喜,“哦?”
見他臉色不好,笑容便微滞,問道:“有多少,是不是差很多?”
“有二十車,但您去看看就知道了。”親兵隐隐含着怒氣道:“大将軍,戶部那些人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項善沉着臉去看運來的糧草,他到達時,正有兩個參将發火的将車上的糧袋踢下,還把押運糧草的軍需官打了一頓。
項善沒說話,徑直走到糧袋前,看到倒出來的黴谷,臉色不由一沉。
他伸手抓起一捧,沉着臉問道:“一共有多少這樣的谷子?”
參将從車上跳下來,隐含着怒氣道:“隻有四車是還能吃的陳糧,其餘皆是這種發黑的黴谷,大将軍,朝廷這是什麼意思,這仗到底還打不打了?”
項善攥緊了拳頭,道:“先将糧草入庫,我去找軍需官,此事你們不要管了。”
項敏連忙跟上,待回到帳中才怒道:“伯父,就是這樣您還打嗎?我知道您不願去梁國或蜀國,那我們就回鄉下去,不然您留在這兒,我真怕您沒死在戰場上,卻死在這些陰謀詭計之中。”
項善就揉了揉額頭道:“好了,隻要陛下不罷免我,我就一日是主将,何況……”
他扭頭看向外面,沉沉的問,“我若是走了,這些将士們怎麼辦?難道要眼睜睜的看着他們去送死嗎?”
他知道,若是陣前換将,那肯定會換上之前的宋濟。
以宋濟的為人,這些将士最後肯定都要上戰場填命,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景,也是因此他才将兵馬分出去,讓他們迂回後撤。
若大營果然出事,好歹也留下一點香火,可以讓大楚有東山再起的希望。
其實若不是軍中許多将士都不聽号令,他早帶人退出這一片了,雖然會失去城池,但隻要人在,總能打回來的。
所以他必須盡力保住主将的位置,這樣他才能有所作為,才能保住大多數人的性命。
這次宋濟送來的糧食徹底惹怒了項善,他開始派心腹回京彙報,他知道有人在針對他。
不管是宋濟,還是梁國的手段,他先前沒有作為,不代表就沒有辦法。
項善開始反擊,他在楚國聲望極高,又有不少朝臣支持,楚帝想要一時換下他很難,反而被他帶回來的折子黴谷轉移了視線。
不少大臣才知道宋濟這時候了還在發戰争财,氣得不輕,紛紛彈劾起宋濟來。
楚帝也很生氣,本來都想嚴懲宋濟了,但朝中的态勢讓他心驚。
除了他的幾個心腹和宋家的人外,其餘人不約而同的都站在了項善那邊,不僅逼楚帝嚴懲宋濟給項善一個交代,還提議聽從項善的意見南遷。
前者還罷,後者卻是踩了楚帝的底線。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同意的人非常的多,甚至先前一直劇烈反對的人此時也贊同了,還列舉了不少理由。
楚帝向來是個強勢之人,說一不二,朝堂突然失控,這讓他震怒的同時也心懼。
項善對朝堂竟有如此大的影響力,他是何時說服這麼多人的,還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這事楚帝卻是冤枉項善了,說服他們的不是項善,而是姬元。
當然,姬元沒明說,隻是和人下棋時會點評一下時事,他曾透露過,楚都早晚守不住,南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不遷,那就隻是早晚問題而已。
項善說,群臣聽過後便是根據自己的利益反對,姬元說,他們卻過了腦子,開始仔細的斟酌思考。
最後發現局勢越來越壞,他們再待下去,楚都可能真的要保不住了,到時候他們這些當臣子的肯定也跑不了。
離開楚都是會失去很多,當如果不離開,人死了那才是真的一切都沒有了。
所以雖然痛惜不舍,這次他們還是趁勢提出南遷了。
可惜楚帝誤會了他們,更誤會了項善,他沉默了許久後問宋濟,“宋濟,你可認罪?”
宋濟冷汗淋淋,連忙跪下道:“陛下,臣冤枉啊,臣送去的糧食中是有陳糧,但都是能吃的,何況其中還有七成是新糧。臣真的不知道怎麼糧食到了大營卻都變成了這樣。”
“既如此,那就招項善回來問話,軍中事務暫由陳象代理。”
衆臣皆驚,連忙勸誡,“陛下,陣前換将是大忌,切切不可啊。”
“之前宋濟為主将,也是在前線,衆卿不是提議換了項善,不也什麼事都沒有嗎?”
“那如何能一樣,項善聲威極高,又有才能,所以一到軍中便能收攏人心,但陳象人緣極差,他又才戰敗,怎能接手項善?”
“既如此,就由宋濟先前往大營領軍,待事情查明後再說。”
衆臣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宋濟本人就是當事人之一,怎麼能讓他去接手?
最關鍵的是,當初就是因為他指揮不當才換人的,現在又把他換上去像什麼話?
有人還要反對,便有機靈的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去看楚帝的臉色。
楚帝一向剛愎自用,最聽不得人在朝中對他說不,他們已經說了兩次,再來第三次,隻怕楚帝就要發火了。
他們知道,楚帝這是忌憚項善呢,可是,現在大敵當前,何必再去計較這些?
衆臣信中疑惑,卻不知楚帝一回到後殿便招來楚太子,“朕打算讓你去領軍,你可能勝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