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讓躲在人後的崔淨臉上一僵,微微有些難看。
盧肅就哈哈大笑道:“你啊,你啊,隻要話在理便不是牙尖嘴利,你侄女說的有理沒理你不知,衆人不知嗎?”
林清婉這才滿意的一笑,起身給他倒了杯茶,敬道:“學裡多麻煩盧先生了,我還得去隔壁石先生那兒賠個罪。”
林清婉将茶飲盡,擡起頭來掃向教室裡外好奇向這邊張望的學生,她微微一笑,好似才看到他們一樣的問道:“這就是你新收的弟子?”
她左右看了一下,然後笑問,“哪位是崔淨同學?”
同學們立刻讓出了一條道兒,将躲在後面的崔淨露了出來。
大家看着他的目光中不由帶了三分同情,這是打了小的,來了大的?
就不知道林郡主是打算以輩分壓人,還是以勢壓人了。
崔淨臉色僵硬,但他也不是怕事之人,不然昨天也不敢那麼說了,因此暗暗冷哼一聲,反而向前走了兩步。
林清婉見對方年紀與她差不多,臉上的笑容更盛,招手笑道:“這位就是崔淨同學,果然是一表人才,難怪昨天能與我家侄女辯上大半天呢。”
衆人:難道不是因為他無理也胡攪蠻纏才堅持那麼久的嗎?
所以這話是諷刺吧?
嗯,一定是諷刺!
昨天别看這群新生不說話,但衆人心中有數,崔淨看着與林玉濱對抗時不落下風,但隻要深思便知道他是在強詞奪理。
所以他們嘴上不說,心中卻認定了此人偏聽偏信,還愛主觀臆測。
而不論是做官還是為人,這都是大忌,所以今早很少有人再因為他是崔氏子弟的身份對他恭敬有加了,大多是平淡待之。
崔淨沒發覺同窗們的心思,卻也覺得林清婉這話是在諷刺自己,不過林清婉既然做面子情,他當然也不會失禮,因此走上前微微行了一禮,“郡主誇贊,在下受之有愧。”
林清婉嘴角輕挑,笑道:“昨天你和玉濱的争執我已經知道了,其實你那話說的也不差,我們的爵位一定程度上的确是買來的。”
衆人一驚,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清婉,難道因為崔淨出自崔氏,林郡主就要低頭?
盧肅繼續低頭喝茶,卻暗暗警告了林清婉一眼。
林清婉對他安撫的笑一笑,表示不會鬧得太過分,轉過頭來對着崔淨繼續道:“陛下賜我郡主之位一是因為先祖功勳,二就是因為我兄長臨終前捐出去的家産了,我看你羨慕得很,似乎也很想給家中姊妹謀個爵位?”
林清婉笑道:“雖說你家先祖沒有我家先祖留下的功勳,但我想隻要拿得出如我兄長一樣多的家産捐獻給國庫,我想陛下是不會吝惜一個爵位的。本郡主雖不才,在陛下面前卻還能說得上幾句話,你要有心,不如我幫你提提?”
林清婉看向白楓。
白楓立即從袖子裡拿出一封折子來。
林清婉接過,展開後讓人找了個地方挂上,然後對瞪大了眼睛的崔淨笑道:“這就是當初我兄長捐給國庫的東西,你想給你姊妹買爵,照着這個捐就好,放心,隻要你們家給得出,我就一定能求陛下賞你姊妹一個爵位。”
她很欣賞的看着崔淨道:“現在如你一樣有疼愛姊妹的青年很少了。”
盧肅忍不住輕咳一聲,起身道:“郡主,我送你出去吧。”
林清婉笑着颔首,然後看向崔淨身後呆若木雞的一群新生,笑道:“你們要是也想給家中姊妹買爵就來找我啊。”
衆人齊齊後退了一步,膽戰心驚的沒敢說話。
等林清婉走了,他們才呼啦啦的圍上去看被挂上的折子,他們都不是蘇州本地人,甚至大多不是江南人,所以林江捐獻家産的事他們知道,但具體捐了多少他們還真的不知。
此時看到這封折子,忍不住心跳加速,“這,這也太多了吧?”
有人捂着兇口道:“林大人好大的心兇。”
這麼多的錢說捐就捐了,“我家再攢上十輩子可能都攢不出這麼多錢來。”
“廢話,這可是林氏嫡支所有的家産,”有家在江南的學子低聲道:“要不是林氏養了幾十年的兵,家産隻會更多,近千年的大族,其底蘊豈是我等能比的?”
“崔氏不也一樣是世家大族嗎?”有人看向崔淨,笑問,“崔兄,記得你說過有個幼妹,且疼愛有加,不如給她買個爵位?”
“是啊,是啊,如今國庫空虛,崔兄若也捐出這麼多錢财,那我大梁就又能輕省幾年了,整個大梁百姓都會感激你的。”
“不錯,我們肯定是不會說你妹妹的爵位是買的這樣的話,反而還對你感激不已。”
崔淨攥緊了拳頭,緊抿着嘴不說話。
大家看他臉色鐵青,便嗤笑一聲,繼續圍觀這封清單折子。
先不說誰有林江這份心兇和決心,單這份财力便世間少有,至少大家敢肯定,這盧氏家學中沒有誰家拿得出這筆錢來。
舉全族之力或許還有幾家,可這是林氏嫡支一房的啊,林江可以做主,林清婉一人也能做主,但換做其他家,便是族長也做不得這個主吧?
更何況誰家有這個錢會拿出來給女兒買爵位?
要買也是給兒子買吧?
所以林清婉明知不可能還跑這一趟可不就是為了打崔淨的臉,你不是說我們的爵位是買的嗎?
就算是買的,你崔家買得起,敢買,肯買嗎?
崔淨感受着四面八方傳過來的竊竊私語,指甲差點把手心給掐爛了。
明明林清婉全程笑眯眯的,不像林玉濱昨天那麼氣惱和言辭激烈,可他就是覺得臉疼,心疼,渾身上下都疼。
更讓他有些怨恨的是盧肅竟然全程一句話都沒說,他不是他的先生嗎?
他為何要放任外人來這裡欺負學生?
盧肅卻一直在留意崔淨的神色,看到他的表情變化,他忍不住微微一歎,轉身便回辦公室,順便讓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的韋曉去把崔淨找來。
韋曉不情不願的去了。
林清婉可不管盧肅怎麼教導自個的學生,出了氣後便轉道旁邊找石賢說話去了。
石賢笑道:“老早就聽到動靜了,你在那邊鬧什麼呢,現在還鬧哄哄的。”
“沒什麼,就是讓人抄了一份當初我兄長捐獻出去的财産清單貼在書院裡,誰要是有意給家中的姊妹買爵位就照着這個數把錢捐給國庫。”
石賢就忍不住大笑道:“你呀,你呀,可真是一點虧也不吃。”
笑過後便勸道:“昨天的事我聽說了,雖是崔家子無狀,但到底是孩子間的矛盾,你不應該這樣插手,那學生隻怕處境不妙。”
“我當然知道,本來我也沒打算插手的,最多跟你妹夫發發火兒讓他管好自己的學生。”
“那現在怎麼……”
“誰讓他姓崔呢?”
石賢:“……我記得你與崔尚書的關系可好的好,怎麼現在連姓崔也看不順眼了?”
“崔尚書是崔尚書,崔氏是崔氏。”林清婉冷笑道:“我分得很清的。”
石賢就忍不住好奇,“你說你也很少出門,更是少在外頭交際,怎麼不對付的人家這麼多?崔氏又怎麼惹你了?”
林清婉沒說,隻是道:“反正因為他出自崔氏,說的話又不好聽,所以我是不喜他定了。”
林清婉頓了頓道:“我家玉濱身子弱,膽子小,在學裡你可得幫我好好的照看她。”
石賢就抽了抽嘴角道:“她還膽子小啊……而且她身子也不算弱了,你别總拿幾年前的目光看她,昨天我在樓上看着,要不是有人在旁邊,她隻怕就沖上去與崔淨打架了。”
林清婉就歪頭想了想道:“她現在出門好像都不帶弓箭了,回頭我問問她要不要把以前玩的彈弓帶上吧,萬一被人欺負了也有武器。”
石賢:“……”
林清婉捅了捅她道:“我認真說的,你可得照看好我家玉濱。”
“放心,這邊的學生我都會照看好的,那邊的人休想欺負到她們。”
林清婉這才放心,拍拍屁股起身道:“那我就放心了,你上課去吧,我先回去了。”
石賢起身送她,忍不住抱怨道:“你一天到晚的到底在忙些什麼,總沒個消停的時候。”
林清婉就歎氣,“别提了,這都快過年了,事情多着呢,閱書樓的書每天都在增進,但來的人越來越多,書局的速度有些跟不上,許多書都隻有一兩冊,雖說大家還算守秩序,可總是排隊等書也不是辦法。”
還有莊子裡,事情雖然不需要她一一處理,但一些大事都要過問她的。
“我看二樓還有許多書架未填,是留着給新書嗎?”
林清婉點頭,“雖不知何時才能收到,但的确會有一批新書過來,所以那些位置是預留的。”
“那給我也留一排書架吧,”石賢目光幽深的道:“我與家母去信,打算與她老人家拿她收藏的那些史書來,到時你抄下一份,我再送回去給她。”
林清婉眼睛大亮,“多謝賢姐姐,我回去就找人做好準備,你的書一到他們立即開抄,不會截留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