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才從軍幾年而已,趙捷升遷算快的了,但也熬了近十年才在盧真手下有些話語權。
推舉他,不說朝臣不服氣,就是皇帝都有些猶豫。
然而他也有天然的優勢,林清婉毫不避諱的将這些優勢羅列給皇帝看,一點也不因為他是自個的侄子就避嫌。
這方坦蕩的大方倒讓皇帝非常的欣賞,然後開始認真思考起她的提議來。
林清婉說,林信于軍事上有才,從小便熟讀兵書,雖于詩書上差些,卻也不是草莽。
第二,家學淵源,遠的不說,就說近的,林家兩員大将,她曾祖林禮和祖父林穎,大梁有幾人比得過他們?
尤其是她祖父,大梁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将。而從林信這三年立的軍功來看,他繼承了家祖的這種天賦。
其三,林家會忠于陛下,林信也會一直忠于陛下。
其實最有分量的還是這第三點。
大梁實際上共有五支大軍,拱衛皇宮的禁衛軍不說了,那是直接掌握在皇帝手裡的。
但這些人也隻能保護皇宮而已,三軍也就五萬人,不可能派出去作戰。
而另外四軍,東北軍最強,也是皇帝掌控,其餘崔家軍守衛中原門戶,盧家軍大本營在靈州,鐘家軍則在洪州,這些年來皇帝一直讓人培養将才,可結果很不如人意。
年年有戰事,人才損耗非常大,現在還活着的将才是不少,然而适合撥到江陵的沒有幾個。
不是皇帝看不上,就是跟幾大家族有牽連,或是脾氣性格不适合江陵。
這一次王宴算是入了皇帝的心,他覺得這一次四皇子的眼光不錯,王宴的确适合江陵這樣的混亂地帶,可這樣一來,他就得找一個能與他抗衡,或者說能與他合作得來的将領。
不然,人派到江陵,他們為首的兩個長官卻内鬥,或是幹脆就是王宴一言堂怎麼辦?
所以他将合适的将領扒了一遍,發現他要麼把蘇章調過去,要麼就隻能從盧鐘崔三家軍底下調人了。
可蘇章在東北軍裡是正三品的副将,他怎麼可能去接手趙捷那四品的将官?
而且也太大材小用了。
可要從三家裡調人他又不願意,他雖然從未插手三家兵權,可并不代表他願意看着他們坐大,好容易才從盧真手上撸下一支軍隊來,他哪舍得又還回去?
這時皇帝也忍不住苦惱,要是王宴不那麼聰明和強勢就好了。
所以這時林清婉的提議雖有些冒險,但皇帝還是考慮了。
林信比王宴可要年輕太多了,可蘇章給他的評價卻是成熟穩重,可堪大用。
用蘇章的話說,林信缺乏的隻是經驗,他本人性格沉穩冷靜,話不多,可主意正,能聽得進意見,卻很少為人左右。
以蘇章來看,隻要給他機會,将來必為一員大将。
可皇帝看着這些評價,腦海中卻不由浮現林穎的形象。
心中的天平搖晃得更厲害了。
且用林家的人,其忠誠度總是不用太過擔心的。
實在是林家的信譽太好了,從林禮,林穎,再到林江和林清婉,哪怕是林智,當年雖怨恨皇室,卻也從未做過有損國家的事。
而就在皇帝猶豫時,朝中又在為新将的事吵起來了,鐘如英對江陵這部分兵權不感興趣,可也不阻攔手底下的參将去争取。
盧家因為牽涉其中,不好表現得太多,隻虛虛的提幾句,崔家也很努力的想要接過這部分兵權。
還有好多大臣也瞄準了這個兵權,因為大家都知道,江陵已經打下,未來這部分軍隊雖依然屬于靈州,卻算是半獨立出來了。
将來隻怕陛下還會分出單獨的番号出來,這樣一來,掌握這部分兵權,将來再與楚國打仗時趁機擴大兵馬,那守将升為二品,與崔盧鐘三家平起平坐也不是夢。
所以凡有心思的都卯足了勁兒去追。
梁帝哪能不知道他們的心思?
一時氣得吹胡子瞪眼,又不由去思索林清婉的話了,好歹她是明确表了忠心的,以後林氏會效忠他,絕不會搞私軍。
對于這一點,皇帝還是偏信的,因為當年林氏連林家軍都舍得給他。
這麼一考量,加上四皇子推薦,工部尚書也為林家說話,在新一次朝會中,皇帝便提了林信的名字,并以堅決的态度認準了對方。
皇帝一定下,兵部立即下調令,讓林信即刻回京見駕,拿了兵符和調令後再去江陵。
消息傳到太原時,王顯剛剛收到小堂弟的信,他抽了抽嘴角,合上信往裡一塞,對來送信的下人道:“回去告訴你家老爺,讓他别想了,老實在江陵做刺史,别再給我闖禍了。”
頓了頓後又道:“讓他悠着點,和新到的林将軍好好相處,林郡主既然能把他從蘇州調到江陵,那肯定也有辦法讓他從江陵離開,林将軍是她侄兒,讓他沒事不要去惹他。”
下人默默地背誦了兩遍,也沒拿到回信,直接空手回江陵轉述了族長大人的話。
王宴一瞪眼,叫道:“什麼叫闖禍,我何時闖過禍了?明明是他本事不濟,比不上人郡主,竟然還怪我!”
想了想後覺得不對,蹙眉道:“趙捷自盡的消息前幾日我剛上報,怎麼上面就定下了新将軍?這是趙捷才叛變沒兩天就開始商量了?”
下人點頭,“老爺,族長說了,陛下一開始就沒想叫盧家繼續管這批兵馬。”
王宴“啧”了一聲,“這林家的速度夠快的啊,那林信是何許人也?我從未聽說過。”
下人回去時顯然是仔細打探了一番,道:“不怪您沒聽說過,除了東北軍,許多人都不知道他。”
“這位林将軍是直接參加的南征,也是從小兵做起,可殺了不少人頭,積累的軍功到進京論功行賞時,陛下直接賞賜的雜牌将軍。”
雜牌将軍說好聽點是将軍,但到了軍中幹的還是校尉的活兒,這更多的是一個職位上的榮譽,下人直接道:“可這位林校尉去了東北軍後依然運氣不錯,隻要遼人南下大草谷他必立功,去年冬天冷,與遼國的戰事雖未鬧大,卻一直不斷,他就是在那會兒積累軍功成了參将的。”
下人感歎,“才升了參将不到半年啊。”
王宴也羨慕嫉妒恨,“這才不到半年就從五品飛到了四品,這才是平步青雲啊。”
比他可快多了,他現在做四品的刺史,那還熬了十年呢。
王宴悲憤道:“當初我爹他們要是不攔着,我也早就從軍了,估計現在早成大将軍了。”
下人縮着脖子沒說話,長随卻道:“老爺,您沒有一個當郡主的姑姑。”
王宴卻突然落下臉來,瞪了他一眼道:“這些話不許往外傳,私底下都不許再說,當真以為他全是靠林清婉才混上來的?讓大家把皮收緊了,别做了儆猴的雞。”
王宴雖從未與林清婉見過面,但幾次交鋒,他早已不敢輕視對方。
她既然敢把林信放到現在局勢混亂,勢力交錯的江陵來,說明她自有依仗。
他的确羨慕嫉妒恨,卻不會輕視這個小小年紀便做到四品武官的林信。
雖然惋惜王家沒能抓到這一次機會,可他卻不會因此仇視奪得這個機會的人。
各憑本事罷了,他搶不過說明他本事沒到家。
王宴心情不太好,于是決定去虐别人,“楚太子已經走了對吧?走,我們去楚國那邊串門,和陳将軍聊聊人生,喝喝酒。”
長随“呵呵”一聲,默默地去酒窖裡搬上來一壇酒跟上,王宴見了瞪眼道:“誰讓你帶這麼好的酒的?随便去街上買一壇子就行了,這地窖裡的可都是我存的好酒。”
長随又默默地轉身回去放下。
王宴這才舒坦,“我讓你盯着喬沖等人怎麼樣了?”
“老爺放心,他們都很老實的在采石場采石呢。”
“很好,過兩天給他們換個工作,就運石頭吧,你親自去與人家聊聊天,關心關心他們的身心健康,再送些酒肉過去,在林信到來之前務必把人收服了。”王宴道:“我問過那些親兵了,喬沖這人膽大心細,又聰明,竟然敢在那時候去刺激趙捷,手刃許滿,隻要給他機會,未來前途必不可限量。林信要是能容人,将來必是一着好棋。”
“您不是要謹慎小心嗎,怎麼還往裡安插人手?”
王宴無辜的道:“我安插人手了嗎?我不過是與人為善罷了,哪裡安插人手了?”
長随默默地閉嘴,表示明白了,明天就去給喬沖等人調工作,順便施恩。
王宴就歎氣,要不是喬沖他們剛從楚國回來,戒心特别重,他還真想直接把人收服了。
可他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對喬沖這樣的人,慢一些要比急更有效,不然一個不好,他就能對你升起戒心,以後再想打動他就難得多了。
王宴摸着下巴道:“要不是蘇州太遠,其實施恩于其家人才是最好的。”
可惜,蘇州太遠,而喬沖雖有潛質,但還不足以讓王宴大費周章的去蘇州接觸他的家人。
而此時,并不知道喬沖這号人物的林清婉被老忠伯求到了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