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今日清算的錢二十三萬,另銀五十二萬兩,金三千五百兩,絹布六百七十匹,都已入賬。”戶部官員将賬冊奉給盧真。
盧真翻開仔細的看驗,問道:“錢的來處可核實過?”
“已核實,一式四份皆記好了。”
盧真微微颔首,“将今日清算好的錢銀絹布裝好箱放在一邊,不要搞混了。”
“是。”
盧真轉身看到像隻小蜜蜂一樣在院子裡轉動的尚明遠,微微一頓。
戶部官員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低聲解釋道:“是林家大娘子讓他來的,說是讓他曆練曆練。他于算賬記賬上也有些天賦,所以下官便讓他打個下手。”
盧真微微颔首,心中卻不解,今天他和林江交流,聽得出他對趙家和尚家有戒備,既如此為何又用尚明遠?
林府這麼多人,還需要尚明遠來打下手?
盧真心中雖不解,卻也沒問出來,畢竟他跟林江還沒好到那份上,不過他卻開始留意起尚明遠來。
正好林清婉也來看進程,碰上盧真便笑着打招呼。
“依照今日的進度,再過兩日應該就能清算完了。”今天他們耽誤了半天功夫,一直到下午才開始算錢,所以慢了點。
明天一早開始,進度肯定是會加快的,盧真斟酌了一下道:“我來前,陛下讓我多關照一下你們兄妹,林姑娘若有用得上盧某人的地方盡管開口。”
林江自昨天向他示弱後便不再提幫忙的事,他也不知道有什麼是他能做的。
林清婉感激的沖他笑笑,“多謝盧大人,隻是現在的事我還應付得來。”
人情要用在刀刃上啊。
盧真好奇,“陛下現在還未決定接任令兄的人,那在此事過後林姑娘要回蘇州嗎?聽說林府已經開始往蘇州那邊搬東西了。”
林清婉苦笑道:“聖上的旨意未來前,我是想着兄長總要卸任,到時候肯定要把官邸騰出來,為免慌亂才早早叫人收拾東西,也不過是些日常用品,誰知道陛下恩典,會把官邸賜給玉濱做縣主府。”
“若是……我們總要回鄉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我們便也不拆了,”林清婉歎道:“就是東西都搬走了,以後再要回來住恐怕得另外買些東西。”
盧真搖頭,“林姑娘也太急了些,應該等陛下的旨意到來再做安排。就算陛下沒賞賜官邸,難道繼任者還會趕林家不成?”
林清婉笑,“若繼任者是趙副都護自然不怕的,畢竟我們兩家是親戚,可要是别人,我們林家也不好占太久。别人家也是拖家帶口來的嘛。”
盧真瞳孔一縮,淺笑問,“怎麼,令兄推舉了趙捷?令兄可是出了名的公正無私,我卻不知趙捷是哪兒入了令兄的眼。”
林清婉笑道:“誰說我兄長公正無私了?他還是有些私心的,所以推舉時便推了劉大人和孫大人。一來,他們才幹不弱,資曆也足夠;二來他們一直在揚州給我兄長打下手,對揚州的情況最為了解,接手後沒有過渡期;三來,”林清婉調皮的眨眨眼道:“他們二位是我兄長的副手,有他們在揚州,以後我和玉濱也有些依靠,這是我兄長的一點私心,所以他可算不得大公無私了。”
盧真驚訝的看向林清婉,片刻後意味不明的笑問,“那怎麼林姑娘還覺得趙捷會出任揚州刺史?他一直領兵,對民政反倒不怎麼熟呢。”
林清婉似笑非笑的道:“所以趙副都護有可能連跳四級啊。”
盧真笑,“這升遷速度都快趕上令兄了。”
林清婉點頭,“所以說趙大人實乃人才,就連向來淡泊名利的禮部尚書都出聲舉薦他,盧都護損失巨大呀。”
盧真扯了扯嘴角,眼底生寒。
林清婉見狀沒再說話,而是轉身巡視了一圈便離開。
平安見自家主子臉色慢慢沉下來,便不由低聲道:“老爺,林姑娘這是在挑撥離間呢。”
“就算是挑撥離間,那也是明着挑,焉知她不是在提醒我?”盧真臉色沉凝,冷哼道:“我還從不知趙捷有這樣的雄心,若是沒有江南觀察使的位置,豈不是我這個都護擋了他的路?”
平安低首,小聲道:“雖然陳尚書舉薦了他,可未必他就有這個心思,畢竟趙大人在老爺面前還是挺謙恭的。”
“陳尚書舉薦他是說明不了什麼,但朝中除了他和劉沛孫槐外還另外舉薦了三人,林姑娘誰都不提隻提了他,你以為也是偶然為之嗎?”相比趙捷,盧真更相信林江,因此道:“林江單提他,顯然也覺得他幾率最大,而且林江不喜他謀這個位置。”
他可不覺得這些話是林清婉自己想,自然還是林江授意她說的。
盧真冷笑道:“趙捷跟林江可是親戚,連林江都不願意幫他,可見他的人品。”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林江看人一向比他準得很。
盧真垂眸想了想道:“回房,我給叔父寫封信,先把趙捷壓一壓,等我回到京城再說,他要隻是單純想升遷還好,若用了其他手段,哼!”
平安無奈,他隻覺得自家老爺被林家兄妹當槍使了,可老爺未必就不知這點,卻還是願意跳進去。
平安還能怎麼辦呢,他也很無奈啊。
而遠在靈州正雄心勃勃的趙捷并不知道他的上官把他的路給堵了,他已經串聯起了一群官員,為自己鋪好了路。
京城有禮部尚書,吏部左侍郎,還有他妹夫尚平幫忙,而江南那邊他二弟也已經在幫他走動,隻要皇帝問起便能保證他的推舉人最多,加上他這些年的功績,江南觀察使的位置雖沒有十分準,卻也有七分的可能。
若是再能得到林江的推薦,那七分便有可能變為九分,畢竟作為即将卸任的觀察使,他是有推舉之權的。
趙捷想着他寄出去的信他妹妹和妹夫應該都收到了,不知道尚家的老太太願不願意幫他在林江那裡牽牽線。
林清婉也很好奇,“若是沒有窺天鏡,你願意推薦趙捷嗎?”
林江暗示道:“公是公,私為私,這一點我還是分得很清楚的。孫槐跟在我身邊長達十年,于我看來,再沒有人比他更合适觀察使這個位置了。但我的舉薦在陛下那裡也隻是一個建議,若朝中反對太多,且陛下也有顧慮的話,孫槐也隻能調任或繼續做副手。”
林清婉便明白了,孫槐沒當上觀察使,是因為朝中反對的人多,皇帝也有顧慮,所以最後是趙捷當上了觀察使。
這一次,林江暗示她去挑撥離間,顯然趙捷來江南當觀察使對他們隻有壞處,沒有好處,哪怕趙捷跟他們是拐了彎的親戚。
林清婉忍不住問,“盧真會出手嗎?”
“會,”林江挑着嘴唇道:“他一向驕傲,雖允許手底下的人往上爬,卻不容許對方超出他的掌控。尤其是趙捷,他妄想江南觀察使,可要知道江南觀察使和靈州都護乃平級,但論權勢,江南觀察使可比靈州都護重。他日在京相見,你覺得盧真會願意向曾經的副手先行禮嗎?”
“而且,我與盧真再不和,這點情面他還是會給我的。”林江眸色微暗道:“就看這一次天道站不站在我們這邊了。”
白翁輕飄飄的落在他們面前,撇着嘴道:“我看玄,那趙勝已經将周謝尚三家串聯起來,都屬意趙捷回來當觀察使,皇帝要是出言問誰合适,這三家肯定會站趙捷的。”
林江最近都沒給他找事,所以白翁心情很爽的到處玩,他是隐身狀态,哪兒都去得,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比較多。
林江微微挑眉,“趙家動靜這麼大倒是出乎我意料。”
這暗示着窺天鏡并沒有将這一點推演出來,是新出現的。
林清婉也忍不住笑起來,這意味着變化,而變化越多越好,焉知最後這些量變不會引起質變?
白翁看看林清婉,又看看林江,覺得他們二人越來越像,都像一隻匍匐在林中的狐狸,看着獵物一步一步的踏入自己的陷阱。
他抖了一下,将雞皮疙瘩抖落,左右看了看後微微瞪大眼睛道:“上仙,你家來客人了。”
“哦?不知是誰?”
“是那尚家的小兒子,您未來的女婿。”
林江臉上笑容微頓,半響才歎息一聲看向林清婉,“你去招呼客人吧。”
林清婉沒動彈,而是看向白翁皺眉問,“尚明傑怎麼就是他女婿了?兩家不是沒定親嗎?”
“快了,快了,他們這樣的緣分肯定會定親的。”白翁秃噜了嘴,看着萬裡無雲的天上突兀的出現一小片薄薄的灰色雲朵,而且那雲朵翻滾間越聚越大,顔色也越深,不過幾息功夫已經變得烏黑。
白翁眼淚汪汪,忍不住捂住嘴巴,他真不是故意洩露天機,真的!天道請相信我!
林清婉瞪着眼看他,順着他的目光瞄向那烏雲,然後淡定的收回視線道:“你走吧,到城外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呆着,在烏雲未散前不要回來。”
白翁抖着手指指她,“林姑娘,不過幾個月的功夫,你怎能變得如此冷皿?”
要知道當初他和林江之所以選她,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窺天鏡給出的結果是她心地善良柔軟啊。
林清婉捂着兇口道:“我的皿是熱的,不信你放皿看看。”
林江忍不住笑,因為擔憂而攏起來的眉頭松開,笑着揮手道:“你還是快走吧,要不然真把府邸劈壞了還得花錢修。”
眼看着那烏雲越聚越厚,而且也在逐漸往他這裡移動,白翁再不敢多待,轉身快速的往城外去。
那烏雲便慢騰騰的跟着他轉了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