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不知道林清婉說的是真是假,她見過的肮髒太多,感受過的惡意更不少,她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輕輕地應了一聲。
林清婉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休息吧,明兒我們還要如常醒來。”
易寒掃了她一眼,去将香熄了。
林清婉躺到床上,小十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床,而易寒則躺在外面的榻上,帳内重新安靜下來,可除了昏睡的蘭娜,誰也沒有睡着。
第二天林清婉如常睜開眼睛,蘭娜伸了個懶腰道:“昨晚上我睡得真好,一點兒夢都沒做。”
林清婉就笑問,“那往常你都做什麼夢,說來與我們聽聽。”
蘭娜就不好意思的道:“我不記得了,就知道自己在做夢。”
她見小十給林清婉梳好了頭發,就笑道:“今兒是小年,我讓廚房給您多備些酒菜吧。”
林清婉就笑着搖頭道:“就不要麻煩了,入鄉随俗,你們既然沒有過小年的習俗,何必為遷就我一人而忙碌?”
蘭娜卻笑道:“這是應該的,您是貴客嘛。”
說罷轉身出去吩咐外面的親兵了。
林清婉微微一笑,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钗子往後一遞,小十默默地接過了。
自溫迪罕走後,蘭娜雖對林清婉依然恭敬有加,但語态的細微變化依然瞞不過帳中的三人。
小十一直不知道林清婉是怎麼辨别出蘭娜是溫迪罕特意放在她身邊的那一個人的,現在卻隐隐有些明白了。
是底氣吧。
以前蘭娜有所隐藏,所以她看不出來,但她現在松懈了,就連她這個丫頭都看出來了,何況林郡主?
蘭娜吩咐完便回來,還提議道:“郡主不如出去走走,聽說小年可是你們那兒的大節日呢。”
林清婉挑了挑眉笑:“石将軍願意放我出去了?”
“郡主誤會了,”蘭娜笑道:“石将軍先前不讓您外出也是擔心您的安危,畢竟古力甲将軍看上去不太友好。”
“那現在古力甲将軍是想通了?”林清婉驚喜道:“那我可要去見一見古力甲将軍,好讓梁遼兩國的情誼更深一些。”
蘭娜笑臉一僵,忘了林清婉并不知道古力甲回上京的事了,而且這事也不能讓她知道。
蘭娜一邊暗怪自己粗心松懈,一邊笑着轉移話題道:“古力甲将軍帶兵出去巡邊了,隻怕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郡主要想見将軍,不如我把石将軍請來?”
林清婉微微失望道:“那就算了,石将軍現在忙得很,不必去打擾他了。”
不過她還是跟着蘭娜一起出帳走了走,現在她的帳外十步一哨,全是看守她的遼兵。
畢竟那天梁軍來得太快,太蹊跷,誰也不知道她的消息是怎麼傳遞出去的,所以石盞對此小心謹慎得很。
不僅林清婉,就連她帶來的那些護衛也輕易不得出帳,活動區域隻能在主帳這一塊兒。
就算這兩天他們沒有異動,石盞也不敢放松,嚴令人看住他們,不許他們出主帳的保護範圍。
即便今天是小年,林清婉可以出帳,也隻能在這百步範圍内走走而已。
她站在正中往四處看,除了帳篷和在路邊站哨的士兵外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忍不住苦笑一聲,扭頭和蘭娜道:“來幽州大營這麼久,還未到大營中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呢。”
蘭娜笑了一笑,并未接話,三王子走前可是留了話的,不許林清婉出主帳的範圍,先前讓她去大營門口勸服蘇章已算是違反命令了。
林清婉似乎也隻是說一說,并沒有一定要去走一走的要求,她指了一個方向問,“那邊好熱鬧,但不見有帳篷。”
“那邊是馬廄,”蘭娜笑道:“估計是有人在給馬清洗,所以顯得熱鬧。”
林清婉點頭,“你們遼國馬多,這麼多的馬都放在那一處?”
蘭娜好笑,“這怎麼可能,那隻是主帳的馬,各帳都有自己的馬廄,一般除了将軍有專門的馬夫負責,其他都是各人負責各人的馬。”
蘭娜驕傲的道:“馬是我們的兄弟,和親人一樣親近,所以馬一般都是自己喂的。”
“可這養馬不止需要喂馬吧,還要洗馬,遛馬,更要清理馬廄,這些活兒也都要自己做?”
“打掃馬廄自有專人去做,但洗馬,喂馬和遛馬一般都是自己親自來的,以培養和馬的默契。”
林清婉點頭表示受教,“我倒是騎過馬,隻是還未曾親自養過馬呢,你有自己的馬嗎?”
蘭娜興奮且驕傲的道:“當然,我有一匹棗紅馬……”
蘭娜說到這裡一頓,身子僵硬的道:“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我家道中落,賣身為奴後那馬也被人買走了。”
林清婉便歎息,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别難過,以後有機會我送你一匹馬。”
她指了馬廄的方向道:“一定不比裡面的差。”
蘭娜見她臉色正常,便稍稍松了一口氣笑道:“那裡頭都是主帳的馬,可是難得的好馬。”
主帳便是一個大營的權力中心,住在這裡的不是主将就是保護主将的親衛,配的馬自然是很好的。
那裡面現在剩存的馬大多是三王子挑剩下遺留給現在主帳的親兵的。
林清婉對此很好奇,蘭娜覺得那并不涉及軍務機密,所以也并未隐瞞,因此說道:“那些馬原先都是大王子和二王子的,三王子回京時帶走了一批,剩下的便繼續圈養在馬廄裡。”
溫迪罕要快馬回京,所以走時從營中挑走了最好的一批馬,古力甲那邊的馬他動不了。
幹勒和幹準留下的馬卻都便宜了他。
現在馬廄那邊留的不過才有五十來匹馬,全是挑剩下的,算不上多好,可和軍中其他人的相比也不差,甚至比一般士兵的要好很多。
林清婉聽到這裡和易寒對視了一眼,心滿意足的轉身道:“這樣說來,馬廄裡的馬也算是好馬了?”
“那是當然,畢竟是大王子和二王子親衛騎的馬,雖比不上将軍們騎的,卻比一般士兵的要強。”
到了中午,蘭娜去提食盒,易寒便從懷裡拿出一把短刀交給林清婉,低聲道:“郡主随身帶着吧。”
林清婉接過,摸了摸後擡頭笑道:“好。”
易寒心中一痛,微微移開了目光。
到得下午,外面送進來兩碟甜糕,“這是大梁那邊給郡主送來的,說是那什麼廿四團。”
林清婉捏起一個糯米團子,笑道:“這手藝,我猜那廚師一定不是蘇州人。”
易寒便笑道:“到底是他們的一片心意,郡主便嘗嘗吧。”
“也好。”林清婉吃了一口,覺得太過甜膩,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正好給竈王爺吃。”
她指了指盤子裡剩下的甜糕道:“你們也嘗嘗吧。”
易寒便拿了一個,小十道過謝後也取了一個,蘭娜猶豫了一下也捏起一個,吃了口後笑道:“真甜!”
她覺得挺好吃的。
林清婉見她吃得津津有味,便笑道:“那剩下的你和小十就分了吧,太甜了,有點超出我的承受力。”
說罷回頭和站在一旁的親兵道:“送食盒過來的人走了嗎?要是還沒走就替我傳句話,就說多謝蘇将軍,他們有心了。”
親兵确認他們吃了甜糕沒有問題,這才躬身道:“是,我這就去傳話。”
大梁送過來的廿四團自然不可能是用碟子就這麼盛過來的,這東西還微熱,顯然是用食盒裝過來的,隻是被人移到了碟子裡送來。
他們倒是小心,可真是一點兒也不放松啊。
林清婉喝了兩口茶壓下那股甜膩的味道,既然蘇将軍特意送了廿四團來,顯然是表示他聽懂了那天她的暗示,今天晚上應該會有動作。
她放下茶杯,擡頭對蘭娜笑道:“吃飽了就去廚房拿飯吧,才吃了糯米團子,容易犯困,今天晚上我們早點睡。”
蘭娜應下,看了一下時辰便出去了。
易寒也趁機出去了一趟,到隔壁侍衛們的帳篷裡拿回了那封信交給小十。
他低聲道:“藏好來,晚上要動身時叫你。”
小十緊張的接過信藏好,手抖了抖。
林清婉就安撫她道:“不用害怕,有我們在呢。”
怎麼可能不怕?
五年了,她好像終于可以離開了,不僅是怕,心中更有一股沖動在。
她才把信藏好,蘭娜便回來了,她垂下眼眸站到林清婉的身後,雙手緊緊地交叉握着,以掩飾她的緊張。
好在她的存在感一向很低,蘭娜并沒有留意她,将飯菜擺出來,四人一同用過晚飯,林清婉便坐在案上照舊練字畫畫。
等消食得差不多了,這才起身洗漱睡覺。
這一個晚上,所有人都如往常一樣睡得警醒,所以當喧嚣聲響起時,四人一同睜開了眼睛。
蘭娜蹦下床,疾步走到帳門邊,撩開簾子看見外面好幾處都升起了火光,不由驚詫道:“這是怎麼了?”
林清婉也一起下床,蹙眉叫道:“蘭娜,過來幫我更衣。”
蘭娜便回頭道:“郡主别擔心,應該是不小心失火了,距離我們這兒遠着呢,您不用出去。”
林清婉便擡頭看向她,目中透着嚴肅,然後目光落在了他的身後,微微點了點頭。
蘭娜一愣,幾乎是瞬間便寒毛倒豎,她想要立即回頭,卻突然頸後劇痛,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