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齋的内室裡,林潤正對着林清婉搖頭,“你這脾氣也太大了,就不怕他斷了這門生意?”
“不會,”林清婉給他倒了一杯茶,笑道:“隻要是商人就不會這麼任性,你看趙勝,我們已經鬧得這麼難看了,今年他還不是乖乖的捧着銀子來下訂單?”
“我不是商人,但若趙勝那兒也有掙錢的好商品,我也是不介意下單子的。”林清婉道:“這點克制我們互相之間還是有的。”
林潤搖搖頭,他是儒家的思想,奉行的是中庸之道,因此道:“到底太傷感情。”
林清婉但笑不語。
林潤知道她不認同,便也不再提,所以扭過去看向外面,見翰墨齋裡人來人往,竟大半是沖着竹紙來的,有的人等不及排隊,便從店裡高價買,正磨着柳管事給便宜些。
他沒想到竹紙定價這麼高竟還有這麼多人追捧,他雖不知翰墨齋具體賺了多少,但隻要一想那成本和定價,再看現在的情景便知賺得不少。
他偏頭看向林清婉,明明是與他女兒差不多一樣的年紀,但不知從何時起,他不再把對方當小女孩看,而是一個可商議事情的平輩。
到現在,他已經習慣族裡的大事也要問她一聲。
想到已經送去南漢的林信和正準備要參加明經考試的林氏子弟們,林潤不由微微傾身道:“婉姐兒,我有件事與你商議。”
“五哥請說。”
“我打算傾族之力扶持佑兒,讓他盡力在下一次進士考中得中。”
“林佑?”
“對,”林潤道:“他是自己考上的府學,才識是我們林氏所有子弟中最好的,若說有誰在進士考中最有希望,那非他莫屬。”
林清婉沒說話。
這個決定太大,而她對林佑并不熟,她隻知道他是林松的孫子。
當年庚午之禍,旁支裡肯前去救援的,林松便是其中一人,當時他妻子身懷六甲,所以林佑的爹林澤是遺腹子。
六叔公隻有林松這一個兄長,因此對這侄子視如己出,而林智也因為林松的關系對他們尤為照顧。
他們那一房便隻有林澤出仕,隻是他在職期間,所轄之地發生洪災,他去救災時出事了。
朝廷給了撫恤,還封了個谥号,但當時林佑才不到五歲。他是六叔公和林潤撫養長大的。
除了上次他為林佶他們解惑讓她印象深刻外,林清婉見過他的幾次中都沒留下很大的印象。
不過林潤說得對,他的确比林佳他們要強些。
可舉全族之力……
林清婉垂下眼眸沒有說話。
現在林氏的人脈分開掌握在林清婉和林潤的手中。雖然大家沒挑明,可都知道,林潤作為族長,一些世交更賣他的面子。
而林清婉作為林智的女兒,林江的妹妹,一些林家的故舊更偏向她。
比如劉沛和孫槐,林潤和林清婉同時出聲,倆人肯定更聽林清婉的。
更不要說東北軍中的舊部了,他們更是隻認林氏嫡支。
林潤手中的那些人脈他自己就能做主,不必問她,他顯然是想她出手。
若林佑是可造之材,她自然願意援手,可不是,她手上有些人情,有的可是用過後就沒了。
林潤見她不言,也不勉強她,隻是回去後找了林佑道:“府學若是不忙就常去你姑姑那裡看看,給她跑跑腿,她和你妹妹獨居于别院,總有不便之處。”
婉姐兒不是拿不定林佑的才德所以才猶豫的嗎,那就讓他們多接觸接觸,
林佑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低下頭應下。
林潤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院離家裡遠,你收拾收拾搬去府學住嗎,過去也方便些。”
林佑低頭應下。
他去與他母親米氏商議,米氏呆了一下道:“也好,你叔父這是為你好呢,我給你收拾收拾,明兒就去吧。”
米氏給他打包行李,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問,“你叔父可有提過你的婚事?”
林佑笑道:“母親,我年紀還小呢,不急。”
“都十八了,不小了。”米氏蹙眉道:“就算族裡的孩子娶親晚,可你看有幾個孩子在十八歲時還沒定下親的?”
林佑蹙眉,他并不想那麼早成親,一是他還沒那個心思,二來現在成親可選擇的對象有限。
畢竟他的條件并不算好。
父親早逝,他跟叔父到底隔了一層,以後族長的位置多半是堂弟繼承,且他家業也不豐。
這種情況下,願意嫁給他的人沒有幾個。
而且他并不覺得十八歲很大了,他的同窗裡年及冠後才成親的比比皆是。
他不急,可米氏卻不能不急,見他不上心,米氏想着找機會還是得和弟妹提一提,讓其提醒一下叔叔。
佑兒這個年紀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林佑兩年前考入的府學,已将大部分課程都學過了,所以現在能讓他聽的課很少。
他将幾位博士的課程勾掉,決定從這裡面擠出時間來去别院。
博士們開的課都是兩年為一期,結束後又重新開始,頭兩年他便将大部分博士的課都聽完了,剩下三門課都不怎麼重要,所以放在了最後。
這三門課安排得又稀松,所以平均下來一天都未必有一堂課。所以他才重新去聽已經學過的課程,一是有個更好的學習氛圍,二來也是查漏補缺的意思。
現在有了其他事情做,他自然要将這幾門課從他的課程表中勾掉。
林佑住到了府學,這讓同窗們一陣驚詫,林家便在北郊,來往皆有車接,何況林家在城裡還有别院呢,大家從未見林佑住在府學過。
他們不由問道:“林兄怎麼搬到府學來了?”
林佑笑道:“這不是想着多些時間學習嗎,林佑愚鈍,也隻望勤能補拙了。”
同窗們眼睛一亮,湊上來問道:“林兄可是得了什麼消息?”
林佑搖頭,“隻是過年時跟着叔父拜訪了幾位先生,深覺自己學業不精,這才想更努力一番。”
同窗們見從他這裡問不出什麼消息,心中不甘,但也不好強問,隻能惋惜的離開。
但大家也更努力的讀書了。
距離上一次進士考已經過去三年了,朝廷卻沒有再開科考試,也不知下一次要到何時。
林佑突然發奮,大家嘴上不說,心中卻還是激動的,或許是朝廷要開科了?
林家畢竟是江南第一大族,提前得到什麼消息也是有的。
林佑不知他們心中所想,也不在乎,聽完今天的課後便收拾了東西出城去别院。
他到别院時林清婉正挽了袖子在修剪一株骨裡紅,林佑直接被下人帶進來,一轉過拐角便看到她正站在梅樹下細細的修剪枝條。
林佑腳步頓了一下才上前,“侄兒見過姑姑。”
林清婉回首,沖他笑道:“你來得正好,來幫我修剪頂部的那幾枝,長得太高,我有些夠不到。”
林佑便上前接過剪刀,細細地修剪起來,但心裡還是疑惑,“這骨裡紅栽在地裡不是更好嗎,姑姑怎麼種在盆裡?”
林清婉笑道:“這可不是我的,是盧四爺訂好的,明兒要送去,所以我想着修得更好看點。”
盧四爺愛梅和周刺史愛菊一樣出名。
林佑微微一笑,很快就将這株珍貴的梅花修剪好。
林清婉一邊擦手一邊問他,“怎麼想起來看我了?”
林佑低頭恭手道:“叔父讓我過來的,讓我閑暇便過來給姑姑跑跑腿。”
林清婉就笑道:“我這裡跑腿有下人呢,哪裡用得到你?”
她想了想道:“不過倒有些事要托你辦。”
“但請姑姑吩咐。”
林清婉領着他去小書房,“林信走的時候我們給他抄了兩本先祖的手記,這才發現裡面有許多可用的東西。隻是那是先祖手記,不好拿出來,以免遺落,所以我們想着抄寫一些,以後或給族人學習,或整理成冊印刷。”
這些手記林清婉都看過,所以很快便選出了有用的那些,現在正堆在桌子上。
林清婉笑眯眯的對林佑道:“你就從我曾祖的筆記開始抄吧。”
林禮前期的筆記很輕快,多是他的一些遊曆見聞和學習感悟,交給林佑正合适。
從今天開始,林佑便習慣每天來别院報道,當然,他也不總是呆在小書房裡抄書的,每隔半個時辰他都要出門走走。
碰上林清婉在打理花木,他便幫把手,沒幾天他就跟林清婉和林玉濱混熟了,偶爾也會留宿别院。
時間過得很快,正月快要過去時,林潤帶着林佶找上門來,他到底還是決定去參軍。
林清婉也不阻攔,給他寫了一封舉薦信,然後給了他一些盤纏,鼓勵他道:“我們待你凱旋歸來。”
見林姑姑隻有這一句話,林佶心中不是不失望,他捧了信退下。
林佳和林伷在族裡等着,見他回來紛紛圍上去,“怎麼樣,姑姑怎麼說?”
林佶強笑一聲道:“姑姑她答應了,已給我寫了舉薦信,我打算後天就出發。”
林伷低聲問,“林姑姑也給你安排護衛了嗎?”
林佶強笑道:“别院的護衛那麼難得,哪裡是輕易能得的?”
别說護衛,連訓練都沒有,大家可都知道,林信在出門前可是在别院裡住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