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捷和許滿的屍首被擡到了院子裡并排放好,還有三具屍體是許滿親兵的,喬沖帶着人殺進去時遇到抵抗,便把他們三人給殺了。
陳象臉色鐵青的看着,目光如刀一般的瞪向喬沖幾人,恨不得手撕了他們。
他是不聰明,但也知道趙捷和許滿活着的價值。
楚太子聽到消息後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待看到地上擺着的屍體,臉色頓時鐵青。
這時,趙安才趕了回來,那一跤摔得挺慘,所以他回來得就慢了些,待看到許滿也死了,便驚詫的瞪大了眼,卻并沒有多往心裡去。
現在誰生誰死他并不在意,隻要他能活着回大梁就好,他還得回去看夫人少爺呢,告訴他們,老爺為了保住他們選擇自盡了。
然後扶老爺的棺木回去。
仵作很快驗好屍體,和太子點頭道:“趙将軍是服毒身亡,許副将則是被一刀刺中心髒而死。”
楚太子滿眼陰霾的去看趙安,“你們将軍是自盡?”
趙安跪在地上,低聲應了一聲“是”,小聲道:“小的昨天晚上就守在老爺身邊,親自服侍老爺走的。”
楚太子深吸一口氣,握了握拳頭,臉色鐵青的沒有說話。
長史便歎息一聲道:“看來王宴說的話還是起了作用,趙将軍是為保全其家人才選擇自盡的。”
楚太子心中冷哼一聲,趙捷要真想保全家人,當時就不會再去城樓上和王宴對峙了。
他不是為保全家人而自盡,而是怕自己到楚都也不能重用。自己的父親和國家被人如此揣摩,楚太子當然心情不好。
所以連許滿的死都不過問了,直接一揮手離開。
陳象也煩躁,怕自己留在這裡會忍不住砍人,所以摔了袖子跟上楚太子,長史隻能任勞任怨的留下處理後續了。
至于許滿為何被殺,幾人還真沒想去追究,先入為主的,他們以為就是喬沖說的,趙捷下令殺的。
他們都可以理解,畢竟他都要自盡了,自然不可能任由許滿拿着東西投靠楚國,也算是跟大梁的一種交易。
在場的,除了趙安和動手的喬沖等人,隻怕沒人知道其中實情。
喬沖一直暗中注意趙安,見他沒留意,便微微松了一口氣,和同伴們視線交流,決定一會兒一定要派人寸步不離的跟着趙安,絕對不能讓其與他人同處,隻要能回到大梁便不懼了。
長史知道,大梁肯定會索要倆人的屍首,甚至這些跟着趙捷過來的士兵都會要回去。
趙捷和許滿死了,這些親兵于他們來說并無用處了,相反,留着他們還會得罪梁國。
這次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和去年那次洪州之戰一樣,眼看着要得利,最後卻反而什麼也沒得到,還因此得罪了對方。
這大梁的運氣也太好了吧?
長史派人将這些士兵都看管起來,然後便帶着人開始搜查府邸,趙捷的那個包袱也沒放過。
沒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反而發現了火盆裡的一些灰燼。
長史撚了撚,心中幽幽一歎,此時天氣已熱,誰還會燒火盆?
他将趙安招來問道:“你們将軍在燒什麼東西?”
趙安老實的道:“是一塊綢布,小的看不明白,隻見上面畫着一些線條。”
長史連忙問,“你可還記得那些線條怎麼畫的?”
趙安搖頭,“小的就看了一眼,老爺就把它燒了,而且小的也就認得兩個字,哪裡知道看圖?”
得,他們最想知道的東西肯定是被燒了。
也是,趙捷連許滿都不放過,又怎麼會把那種要命的東西留下?
長史揮了揮手道:“把人拖下去和那些士兵一并關了。”
趙安連忙道:“大人能不能把老爺的包袱給小的?老爺說了要把包袱拿回去給夫人少爺的。”
長史眼睛一凝,道:“等我們檢查過後會交給你的。”
等人一被帶下去,長史便道:“再檢查一遍,将衣服剪開,那钗子和長命鎖也都打開看看裡面可有夾帶。”
趙安不知道這些東西要變得面目全非,此時他被帶到了一個大房子裡,一推進去便見裡面分了兩班人馬站立,挺大的房子,此時關了四十來個人也擠滿了。
趙安一進來便被兩方人馬抓住,他吓了一跳,驚叫道:“你們要幹什麼?”
他左手邊的人目光陰狠的瞪着那邊同樣抓住趙安胳膊的喬沖道:“喬沖,我就問他一句話。”
“要問在這兒問,誰知的你是不是要報仇傷害他?”
那人嗤笑,“真看不出來,喬沖你對将軍還真夠忠心的。”
喬沖冷笑道:“不比你對許副将的忠心。”
“好了,好了别吵了,”一人站出來和稀泥道:“陶甘,許副将已經死了,如今我們自身難保,你還要跟兄弟們内讧嗎?”
陶甘就咬牙切齒道:“我們自身難保是誰害的?”
他指着喬沖道:“還不是他,許副将但凡活着,我們會落到此地步嗎?如今我們要被遣送回梁,我們可是跟着将軍叛國的,回去就是一個死。”
他惡狠狠的瞪着喬沖和趙安道:“然而我就是死也要死個明白,昨天晚上将軍隻見了趙安一個,你說将軍下令讓你誅殺許副将,那我問你,他是什麼時候下的令?”
“什麼?”趙安大吃一驚,正要大叫就被喬沖一把捂住嘴巴,他冷笑的看着陶甘道:“沒錯,命令不是将軍下的,許副将是我們自己要殺的。”
“果然,”陶甘跳起來就要大叫,喬沖就冷笑道:“你想告訴楚人?那也要楚人信不信。”
說罷他低頭對趙安道:“趙安,你的目的是帶将軍回鄉,我們的目的也是回去,隻要你和楚人說殺許滿是将軍下的令,我就保你一路平安,不然我現在就先殺了你,反正兄弟們也是賤命一條,早死晚死都是死!”
“喬沖你個王八,”陶甘壓低了聲音怒罵,“你想死我們不攔着你,但你憑什麼帶着我們?我們是叛軍,回了大梁就是一個死。”
喬沖就面色漲紅,憤怒的瞪着他道:“你們才想死呢,能活着誰不想活着?”
他激動的道:“他奶奶的,老子沖鋒陷陣殺敵時都怕死,怕一死就回不了家,見不着爹娘兄弟了,結果遼賊楚人沒殺了我,卻被你們帶着入了虎穴。”
“你們要造反就造,帶着我們幹什麼?”喬沖眼睛通紅的瞪着他道:“你們問過兄弟們了嗎?問過我們願不願意跟你們一起走嗎?”
他身後的士兵緊握着拳頭上前一步,目光通紅的瞪着陶甘。
陶甘等人一愣,然後道:“你,你們說什麼,你們不想跟着将軍?”
喬沖冷笑,“将軍?那也不過是上官而已,比得了家中的爹娘兄弟重要?”
他抹了一把眼睛,通紅着雙眼道:“告訴你,當時我們要不是距離将軍和許副将太近,而許副将又一刀殺了想要下馬投降的兄弟,我們早一起跟其他人下馬認罪了。”
陶甘臉色一白。
當時他們跟着将軍他們出逃,校尉以上的軍官是知道實情的,但底下的士兵卻全都不知,基本上是上頭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也因此,厲副将後面帶了人追上來,阻止他們叛逃時兩邊稀裡糊塗的打了一仗,然後他們這邊就大規模投降了。
他們以為能跟着逃過來的都是心甘情願的,可現在想來并不是。
兩邊沉默的對峙着,半響,陶甘才氣惱的跺了跺腳,咬牙道:“可就算你現在殺了許副将,你回梁也照樣是一個死。”
“你們是,我們不是!”喬沖道,見他們瞪圓了眼睛,又冷笑一聲道:“當然,你們要想活着,我們也能幫忙。就算不顧念同袍之誼,為了彼此相安無事,我們也願意幫忙。”
“你們什麼意思?”
“本來我們是想等到了楚都後再偷偷逃跑的”喬沖道:“我們和你們不一樣,你們在梁無父無母,來去無依靠了,可我們卻還有家人牽絆。”
“可沒成想王大人竟那麼厲害,可以逼得将軍遲疑,所以我們臨時改了策略,想着将軍今天要是不自殺,那我們就想辦法殺了将軍,再殺了許副将,那樣我們就能被遣送回去了。”
“遣送回去送死嗎?”
“我們前天偷偷找人給王大人送信了,昨天晚上他應該收到了信,現在許副将一死,他就知道了我們的誠意,”喬沖道:“我覺得我們回去後應該不用死了,哪怕是當一輩子的兵我也認了。”
陶甘等人心中一動,猶豫着沒動作。
喬沖便壓低了聲音道:“寫信時我沒寫具體的名字和人數,到時候我們可以把你們都帶上。”
“真的能免死?”
“我們這樣的小人都知道陛下仁慈,陶校尉難道不知道嗎?”
陶甘沉思許久,半響才咬了咬牙道:“好,我們試一試,大不了一死。”
喬沖便松了一口氣,将趙安推給他,輕聲道:“讓他老實點,别說了不該說的話。”
趙安臉色慘白,表示自己一定不會多嘴。
喬沖坐在屋角,伸手摸了摸懷裡的信,也不知道他娘的病怎麼樣了,他爹都賣身為奴了,現在誰來照顧她?還有他爹,也不知道做下人有沒有受委屈,還有他弟弟……
他走前還好好的,怎麼就病死了呢?
喬沖垂下眼眸,眼中含着淚光,他必須得回去,哪怕是死也得回去見爹娘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