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當然是信任四皇子的,但她更相信尚明傑。
将在前線,後方自然要交給一個她完全信得過的人。
而闵尚書等人知道林清婉他們這一去是拿命在賭,自然不會反對她将尚明傑放在理藩院,這也是為了安她的心。
所以都不用林清婉操心,尚明傑便順利的進入理藩院。
林清婉沒多管他,要是他連接手的本事都沒有,那她也不必再費心培養他了。
林清婉臨走前封好了四封信,請了任尚書和四皇子來做見證,當場交給了禮部的魯侍郎,“這是我的遺書,内容一模一樣,一份給江陵的林信,一份給林佑,一份給林氏的族長林潤,還有一份就給我侄女兒林縣主。若我不能回來,便請魯侍郎代我傳遞,順便将我名下家産按照遺囑分了。”
又道:“而分産的折子我已經寫好,介時任尚書會幫我遞上,若我能活着回來,這些東西您再還給我就是。”
魯侍郎額上沁着冷汗,心裡卻又有些酸苦,當着三位大佬的面辦好了交接。
禮部和戶部都有接管官員,勳爵遺産的先例,隻要提前納一定的錢就行。
林清婉是郡主,禮部主持分産倒也在情理之中,但像她這樣謹慎的卻很少見,她這是在防誰?
防誰?
當然是防林氏宗族了,哪怕這些年雙方合作愉快,看着是親如一家人了,可林清婉從不回老宅居住,除了提攜後輩,幾乎不給長一輩的人議事便可看出。
她更多的是用他們,與他們合作,而不是把他們當家人一樣親近。
交代完後事,林清婉便可以安心等着出發了。
這四封信是她這些年來陸續寫成的,因為時間緊,還在其中修改了幾點,好在四封信一模一樣,且在修改部分蓋了她的私章,又都是她的字迹,不怕人懷疑。
林清婉盡量做到了周全,隻能期盼未來萬無一失。
可惜林佑出差去了,不然臨走前能和他見一面更好。
四皇子和任尚書都有些傷感,看着林清婉隻覺得她這一去就回不來了,但他們也知道此時不能說喪氣話,所以哪怕心裡難受臉上也都洋溢着笑容,還祝願道:“我們在京城等着你凱旋歸來。”
林清婉笑着應下。
第二天一早,皇帝休朝,親自送她出京,崔正等也都跟着來送。
林清婉站在車旁,對着梁帝深深地行了一禮,“陛下,臣去了!”
梁帝點了點頭,面帶微笑道:“早去早回。”
林清婉笑着點頭,目光掃過四皇子等人,微微颔首後便轉身上了馬車,武侍郎也給皇帝行了一禮,上了後一輛馬車。
五十衛便上馬簇擁着兩輛馬車遠離,除了林清婉帶來的八個護衛,其餘四十二人皆是皇帝派給他們的人。
其中有二人是專門負責聯絡遼國細作的暗衛,剩餘四十人則是從禁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侍衛。
這一去,他們隻有三成活着回來的可能。
林清婉打開崔正剛交給她的盒子,裡面是崔氏,王氏和盧氏的信箋,上面都蓋了印章。
這是給她調派留在遼地世族的信物,林清婉沒想到三大世族竟如此配合。
她挑了挑嘴唇,合上盒子交給同在車内的易寒,道:“你收好,等到了幽州再說。”
“姑奶奶要選在幽州談判?”
林清婉就歎氣道:“沒辦法,是我們有求于人,且你認為溫迪罕會來定州嗎?”
山不可能來就她,那她就隻能去就山了。
這也是他們能活着回來的幾率很小的原因,那可是遼的地盤,他們的勢力被無限縮小,一旦出事,幾無脫身的可能。
易寒的臉色很沉,卻又無話可勸,隻能默默地坐在一旁。
半響,他将盒子收好,行了一禮就要退下,林清婉卻笑着攔住他道:“正好,幫我整理一下各部送來的信息,我們整合一下。”
易寒身子一頓,便跪下打開旁邊的座椅,從下面拉出兩個盒子,一打開,裡面全是各種文書。
旁邊桌肚裡還有兩個盒子,都是兵部,禮部,理藩院和崔正送來的關于遼的信息。
這還是篩選過的,便是如此,東西也不少,且還雜亂。
林清婉和武侍郎要在路上全部看完,并熟記于心,誰也不知道這些東西何時會用上。
易寒幫她将桌子支好,這才低頭去翻手上的文書,按照輕重兩個等級分好給她。
而有關于當前遼皇室和溫迪罕的信息則屬于特重,被特意放在一邊。
林清婉攏了攏披風,就着窗的光認真的看起來。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折磨,一是冷,越往北越冷,車裡面雖點着火爐,穿的衣服也不少,但冷風還是一個勁兒的朝骨子裡鑽。
二便是黑,把窗打開,冷風呼呼地,把窗關上,光線又暗了,這對眼睛是一個莫大的折磨。
三便是晃了,她是不暈馬車的,但若在搖晃的車上看文字,那就暈了。
然而再暈,她也得壓下兇口那股悶意,認真的浏覽這些信息,然後在受不了時閉上眼睛,腦海中慢慢的回想剛才看到過的信息。
易寒的臉色很不好看,抿了抿嘴卻沒說什麼。
中午休息過後,魯侍郎也換到了他們這輛馬車上,跟着林清婉一起奮鬥。
為了給馬車減重,林清婉讓人被車肚子裡的東西都轉移到了魯侍郎的車上,易寒又讓人改裝了一下,換成三馬拉車,速度這才沒慢下來。
等一行人快馬加鞭的趕到定州時,遼軍已經開始攻城了,且雙方已經交戰了兩天。
遼軍在城外一天消耗便多一天,所以大軍一集結便發動了攻擊,林清婉他們來晚了一步。
她下馬車時整個人都是打晃的,臉色慘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提前一步得到消息的蘇章迎出來,看到他們便忍不住蹙眉,皇帝這時候派林清婉來,這不是在胡鬧嗎?
大梁有和遼和談的可能嗎?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而且來的還是一個郡主!
“林郡主,”蘇章頓了頓後才上前,匆匆行禮後道:“遼軍已經攻城了,定州危險,您還是回去吧。”
林清婉卻擡頭看向不遠處的城牆,豎着耳朵聽了聽後問,“現在他們不攻?”
“才打下一波,估計下午還得攻一波。”
現在定州糧草充足,兵力也充足,遼軍一時半會還攻不下,可他們來勢兇猛,兵馬又多,要不是遼軍不擅攻城,他們現在決沒有那麼輕松。
在林清婉來前,他們已經在城外與遼軍交過兩次手,都敗了,雖然人員傷亡不是特别慘重,卻也不敢再随意出城試探。
遼人擅騎射,馬壯且多,而騎兵對步兵有絕對的殺傷力,所以他們隻能避其鋒芒。
“林郡主先去刺史府休息,然後盡快回京去吧。”
林清婉沒動,而是問道:“徐将軍在何處?”
蘇章蹙了蹙眉道:“徐将軍在恒州坐鎮。”
“那蘇将軍可否為我講解一下現在的戰況?”
要不是他跟林江關系還不錯,跟林氏關系也好,蘇章差點沒忍住發脾氣,現前面正打仗呢,他哪有空伺候他們?
他不明白一向靠譜的陛下怎麼突然不靠譜起來,和談之事竟然派一個郡主來。
武侍郎卻不敢小觑林清婉,這幾日的相處讓他對林清婉信服了不少,見蘇将軍面色疲憊,眉宇間有些不耐,便上前一步道:“蘇将軍若是不忙就和我們說一下吧,我們來是帶着滿朝的期盼的,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便無功而返。”
林清婉颔首,柔和卻堅韌的看着蘇章道:“戰事才剛剛開始,交戰正酣都有和談的可能,何況現在?我們越早動作,大梁便少損失一些。”
蘇章遠在邊關,已經很多年沒回京了,鐘如英對楚出兵的事還沒傳到這邊來,他甚至還不知道西蜀跟楚國打起來了。
這次遼軍來勢洶洶,他和徐廉已經上書求援,所以還想着從盧真,鐘如英和崔正那裡調援軍,根本沒想到皇帝會這時候派人來談和。
談的哪門子和,别說遼不願和談,就是他們願意他也不願意。
那些遼人有奶便是娘,從他們這裡拿了好處,轉身花完了便又翻臉,中原富庶,他們恨不得所有的漢人都給他們當奴才,伺候着他們享受,又怎麼可能與他們和談?
所以當進了刺史府,蘇章從林清婉那裡知道現今大梁的處境後便忍不住瞪大了雙眼。
林清婉對着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道:“朝廷是為了不讓将士驚慌才沒公布消息,可這些事您和徐将軍卻是必須知道的,現在徐将軍應該也收到京城的旨意了。”
“我們沒有退路了,”林清婉道:“大梁抽不出援軍來給你們了,所以這和談行也行,不行也得行。”
武侍郎點頭,“最起碼我們得多拖延一些時間,好讓闵尚書他們調兵。”
現在哪還有兵可以調,不過是發征兵令,再次征兵罷了。
可那是林清婉最不願看到的,這些人沒經過訓練,直接拉到戰場上無異于送死。
而且大梁實在是不好再征兵,再強制征兵,隻怕裡頭也要亂起來了。
強壓下心頭的難受,她看向蘇章道:“我知道蘇将軍在懷疑什麼,可陛下和闵尚書他們既然肯派我來,那便是相信我的能力,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她道:“這是在定州,是邊關,也是東北軍的地盤,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我們的目标是一緻的,都是想平息這場戰亂,不是嗎?”
蘇章臉色沉郁,半響才問,“郡主會割土嗎?”
“不會,”林清婉正色道:“這也是我的底線,任何條件都可商議,唯獨割地不行。”
蘇章這才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道:“郡主随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