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入冬以來一個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洋洋灑灑的照射在身上肩上,遠處碧水湖山、亭雪如畫,四周湖水波光潋滟,僅僅在船頭眺望就覺得心曠神怡。
今天是陸明風約虞錦出來遊玩的,他們還約了其他的玩伴一起乘坐畫舫在洞心湖遊湖,現在不過是申時末,四周的景色已經很漂亮了。
虞錦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蕭贊一般是酉時初出門采辦,也就是說再沒多少時間那兩個人就該動手了。陸明風注意到虞錦情緒不高,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用罐子盛着的兩隻精神抖擻的冬日蛐蛐逗她開心,虞錦打起精神應對,這一專注時辰一眨眼就過去了。
屬于虞錦的那隻蛐蛐勝了,伸展着肢體的動作慢慢的僵住,她這才發現外面天氣已經完全的暗了,外面黑壓壓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抓住了陸明風的胳膊,虞錦低聲問他:“現在什麼時辰了?”
陸明風半隻手臂被她抓的隐隐作痛,“已經是酉時中了錦妹,怎麼了?”
虞錦聞言跌坐在矮榻,這麼久了,那兩個人若是得手那麼蕭贊難逃一劫。這一次是真的了結了,蕭贊真的死了,她的仇報了。
虞錦在畫舫裡丢了魂一樣,陸明風百思不得其解,隻好在一旁靜靜的陪着她。這時畫舫的船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驚動了畫舫内的衆人,走出去一看才知道有人發現湖裡飄着一個人,現在正打撈上船。
虞錦聽到“浮屍”心中一動,腳步踉跄的出了艙内。隻見畫舫的甲闆上一大片的水漬,接連不斷的水珠從那被人打撈起來的人身上流下來。
“人沒死,還有氣呢!快救人快救人!”
有熱心人發現人還有氣,連忙夥同其他人一起救人。
虞錦死死盯着被打撈上甲闆的人,她認出了這個人是蕭贊,他居然沒死!虞錦說不清心裡面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恨蕭贊沒死成,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
陸明風及時扶住了她,他也認出了那人正是蕭贊,看到虞錦蒼白的臉色,他察覺到蕭贊對虞錦來說很不一般。“别看了錦妹,外面冷,跟我回艙内吧。”
虞錦不肯進艙,她讓陸明風去把那盛放着兩隻蛐蛐的罐子捧過來。
雲竹看清那人低呼一聲,湊近虞錦耳邊:“小姐,是蕭贊,您看…是要帶回府内嗎?”雲竹辦事穩重,低聲詢問虞錦的意見,虞錦略一點頭,把這件事交給她去辦了。
蕭贊在水裡為了戲演的逼真,靠近畫舫時真的放松身體嗆了好幾口水,湖水又冷又寒,他又在湖裡待的太久,現在他整個人已經又冷又無力。躺在甲闆上的他隐約看到一個認識的人影朝自己走來,知道這是虞錦沒放棄他,蕭贊終于放心昏了過去。
今日酉時出門采辦時,出了虞府沒多遠蕭贊就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蹤他,蕭贊以前跟人學過幾手簡略的拳腳功夫,是以也不怕,一向謹慎的他找了一條巷子鑽了進去隐藏身形,隻等那兩人尋過來将人制服。
這兩個人身形高大,心智卻很一般,在被蕭贊略施小計制服以後。就開始求蕭贊放了他們,蕭贊以為是爹爹的姨娘這麼久終于尋來了,想要對他斬草除根,結果逼問出來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
這兩人不是姨娘那邊派來的人,而是一個丫鬟找到他們讓他們做這件事的,兩個壯漢把那丫鬟給的報酬給蕭贊看,蕭贊一眼就認識了這是虞府内的東西,因為上面的銀錢有虞府特有的标記。
蕭贊逼問兩名男人回憶找上他們的小丫頭的長相,終于能确定這個丫頭就是跟在虞錦身邊的雲竹。有一個可怕的想法破土而出,狠狠踢了這兩人兩腳讓他們滾走以後,蕭贊始終不肯相信這兩個人是虞錦找來要害他性命的。
虞錦曾經那樣的幫助過他,怎麼會想讓他死?蕭贊回到府内打聽虞錦的去向,得知她被陸明風邀請一起去洞心湖遊湖以後,有一個計策在他的腦海裡形成。
會水的蕭贊找到了虞錦所在的畫舫,跳進了湖裡慢慢潛進,最後裝作溺水的模樣等人發現。果不其然有人發現了他,并且施行了救助,被人拖上甲闆以後,蕭贊一直密切注意身邊的動靜。
虞錦真的就在這座畫舫上,意識朦胧間蕭贊清楚的看到了她驚慌的神色,他醒着卻依然在假裝昏迷,他想看看虞錦到底會怎麼選,是任由他自生自滅,還是會把他帶回虞府裡面。
如果是後者,那麼他就相信她不會是找人來要他性命的人,依然會把她當做救命恩人來看待,來日仍然要報她的大恩。
蕭贊被帶回虞府了,是雲竹悄悄的讓人從後門運進去的。虞錦也被陸明風送回了府裡,今天她受了驚吓,陸明風要她好好休息。
一回到府裡,虞錦就讓秀竹陪着她一起去到蕭贊的住處了,雲竹就在蕭贊的門口守着,見到虞錦過來連忙迎了上來。“小姐,你來了。”
虞錦讓她别聲張,吩咐秀竹守着門口,她和雲竹一起進到房門去。床鋪上蕭贊的濕衣已經換下,此刻正在昏睡着,屋内一片甯靜。
蕭贊現在是半清醒半昏迷的狀态,隐約聽到虞錦聲音的他内心忍不住欣喜,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看床前的人到底是不是虞錦,又怕他睜開眼睛以後,虞錦見他醒來後會馬上離開。
蕭贊從來沒有對着一個姑娘有過這樣忐忑的心情,他能感覺床前的人兒還沒走,灼然的視線在他的面部來回遊移,讓人臉部溫度逐漸變得發燙,莫名的有種詭異的興奮感。
迎着燭火靜靜的望着蕭贊的睡顔,在床邊伫立的虞錦思緒飄忽着,她忍不住想起了上一世,被眼前的人折磨、痛苦、痛不欲生的時候。
現在的蕭贊昏迷不醒,正是她下手的好時候,錯過這一次又不知道要等多久,她不要蕭贊長大再重複上一世的經曆,再經曆一次如同噩夢一般的一生!
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烈想要擺脫蕭贊,不要重蹈覆轍的的念頭,沖動使虞錦終于喪失理智做出了行動,猛然抽過在蕭贊腦後的枕頭,她揚起狠狠的捂在了蕭贊的口鼻上。
一旁伺候的雲竹被虞錦的動作吓傻了。
虞錦甚至能看到蕭贊被她動作弄醒、睜開眼睛時的不可置信和非常受傷的眼神。
她一個人根本按不住蕭贊,于是呵斥雲竹過來幫忙,反應過來的雲竹不敢違背虞錦的命令,上來死命的按住了蕭贊的腿腳,秀竹被屋内的動靜驚動推門查看,一看之下幾乎吓飛魂魄。
最終上前幫忙對蕭贊下手。
蕭贊非常震驚,被人用枕頭蒙住臉鼻的他隻覺得呼吸間變得非常困難,求生的意識讓他奮力掙紮,然剛下了冰湖又嗆了水的身闆并沒有多少力氣,遲緩的抵抗始終掙脫不了虞錦主仆等人的桎梏。
蕭贊不明白為什麼虞錦一定要他死,她是她的救命恩人,給了他和母親安身之處。現在卻又為什麼要殺他,既然現在虞錦想要他的命,那不如就讓她拿去!從此以後他們就兩清了,漸漸的,蕭贊完全放棄了掙紮。
虞錦摁住枕頭的雙手還摁的死緊,蕭贊體溫漸漸由溫熱轉涼,已經撒開手的雲竹和秀竹抱在一起哆嗦的說不出來,見虞錦還保持着弄死蕭贊的動作,其中雲竹大着膽子提醒虞錦,蕭贊真的已經死了。
虞錦這才如夢初醒般丢開了手中的枕頭,望着一動不動的蕭贊,她精神恍惚的吩咐雲竹秀竹先出去,她要留下來檢查蕭贊有沒有死透――
原來飲毒酒的方法結束生命是這樣的痛,好似被人扯住腸子來回拉扯一樣的疼……他的小金魚從小錦衣玉食,是備受寵愛被人捧在手心裡的明珠,不知道是怎麼一聲不吭的熬過這疼痛,她甚至吝啬看他一眼,彌留之際也連一句話都不肯留給他…
他終于可以解脫了,蕭贊隐隐約約的想着。選擇和小金魚一樣的死法也許是對小金魚的愧疚,若有來生,他還是要去尋他的小金魚做夫妻…
意識越來越遲緩了,蕭贊知道這是毒酒的藥效逐漸發揮到了極緻,一陣熾烈的白光閃過,讓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蕭贊覺得身體仿佛漂浮了起來似的,還沒來及看清四周就有什麼東西拼命的向他的腦子裡擠去,劇烈的疼痛過後,所有的一切漸漸清明起來。
他記起來了,全記起來了!上一世、這一世、虞錦救了他和母親時的複雜眼神,又為什麼後面要殺他,小金魚想要跟他徹底沒了關系,他的小金魚想要擺脫他!
單單想一想這種可能就覺得難以忍受,可小金魚卻真的全都做了,還真的對他痛下殺手!他的小金魚到底該有多麼的恨他?蕭贊想要大吼大叫來宣洩他的憤怒了,卻意外的發現他的手指可以動,不光是手指,他還有呼吸,心跳,體溫…
蕭贊低頭查看自己的身體,發現這是一具少年的身體,門扉關上的聲音傳來,蕭贊循聲望去,望見的是房門内側虞錦依然精緻的側臉,看起來隻有十二三歲。他的小金魚沒死!蕭贊欣喜萬分,但很快冷靜下來,所有的記憶在腦海裡運轉,他終于明白了現在的狀況,他和他的小金魚都回來了,回到了他們初遇的時候!
雲竹秀竹依言出去關上房門守在兩側,外面隐約有悶雷聲陣陣,虞錦回到床前大着膽子伸手去探蕭贊的鼻息,卻猛然被人用可以把胳膊扭斷的力氣抓住了手臂。
閃電的光亮穿透紙窗照的屋内大亮,一瞬間映出了蕭贊陰唳的雙眸。
這不是小蕭贊可以有的眼神,這是……
虞錦大驚想要甩開鉗制她的蕭贊,卻不能撼動男人一絲一毫。
已經脫胎換骨的蕭贊一點一點的欺身上來,湊近她的耳邊一字一句吐出既狠唳又讓她心涼透頂的話語:“小金魚…你想擺脫我?絕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