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一觸即發,暹羅和大堰兩國即将交戰消息迅速傳遍了全城百姓耳中。十年前暹羅國打了敗仗,這麼多年來休養生息的期間裡面一直對大堰蠢蠢欲動,這次征伐顯然是有備而來。
所有人都知道這場征戰無論避免,即将來臨的新年被這道消息沖刷的幾乎沒了那種新年的歡悅氣氛。打仗意味着流皿,征伐,現在暹羅已有将領率領五萬先鋒壓境,大堰若想在即将展開的戰役中取勝除了免不了一場惡戰以外,最重要的就是征兵士。
虞錦知曉這個消息的時候,正是她爹虞忠德下早朝的時候。虞忠德一回到回到府内,就在大廳裡來回踱步,還因為一些小事發了一通脾氣。
作為皇子太傅、世代忠良之後的他對大堰的目前的形勢十分的關心,虞錦早就知道這幾天父親為朝事煩憂,每天都盡可能減少在她爹跟前出現的次數。方氏對丈夫的在朝政上的事情幫不上忙,每天隻能盡可能的把虞忠德照顧的細緻體貼。
自傳聞打仗到年後三月初的這段人心惶惶的日子裡面,最潇灑的莫過于陸明風了,作為皇子伴讀的他,不需要參與到征兵士這一項裡面去。
陸明風個人是有心去參軍磨練自己的,他的娘死活不同意,他的爹陸遠一聽他想去舞刀弄棒,就斥責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本分都沒有做好,還想去涉足别的,到了戰場隻有丢掉小命的份。這番話讓陸明風頗不服氣,隻是參軍打仗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舍不得那麼多年見不到虞錦。
悶悶的過了一段時間,三月中旬的某天陸明風終于尋到機會,迫不及待的接了虞錦出來一聚。
“錦妹,我說我要去參軍了,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郊外的一處涼亭裡,陸明風不滿的拽了拽指尖纏繞着虞錦垂落的發絲。虞錦把她的秀發從陸明風的手裡搶救出來,嫣然一笑:“當然有的。明風哥哥,我祝你一路順風。”
“難道你就沒有一點舍不得我嗎?”
陸明風滿腹失望,他就是随口編了謊話诳虞錦的,怎麼也沒想到虞錦竟然一點也沒有舍不得他的模樣。
虞錦早就知道陸明風不可能去戰場的,她在心裡面偷笑,表面裝作若無其事,“當然舍不得你呀。可是這是明風哥哥你的決定,我就算舍不得你,也隻能祝你一路順利了啊。”
“除了這個,你就沒有别的想對我說的了?”
陸明風不依不饒,虞錦轉了轉眼珠,“有,你湊過來點,我悄悄的告訴你。”
陸明風聞言精神一震,喜滋滋的湊了過去。虞錦白嫩的纖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陸明風,你膽子越來越大了,你連我都敢騙了。”
“疼…疼疼疼,快松手錦妹――”
陸明風五官皺到一起哀嚎,虞錦稍稍松了手勁兒,“誰不知道你是皇子伴讀不用去戰場,我早就知道了。你竟然還敢拿這個诳我。說――下次還敢不敢騙我了?”
“不敢了,錦妹你快松手啊,好痛…耳朵要掉了!”
陸明風再三求饒,虞錦冷哼一聲松開了他。
到底是使了些勁兒的,松手沒多會兒,虞錦就看到陸明風的左耳迅速的變得通紅。陸明風還傻笑着盯着她,這讓虞錦非常的不好意思。
自從傳出要打仗的消息以來,虞府裡面的氣氛一直很壓抑,今天陸明風陪她出來散心,兩人打鬧一番後,虞錦果然覺得心情愉悅不少。
陸明風見虞錦臉上露出笑容,就知道她心情不錯,于是讓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用彩墨和軟紙做成的風筝,邀請她一起放到空中。虞錦好久沒摸過紙糊的風筝了,對陸明風帶來的燕子樣式的風筝愛不釋手,兩人合力把風筝放到了空中,彼此眼神裡面充滿了歡喜和止不住的開心。
柳氏藥堂裡,自從知道暹羅國在過小年時對大堰下了戰書以後,蕭贊就覺得心裡面多了一個蠢蠢欲動的念頭。這次的戰争無可避免,若硝煙四起則會改變很多人的人生,亂世出英雄,那麼他也許可以借着這個機會出人頭地。
就算拼殺流皿,也比碌碌無為的就這樣的過一生要好的多。再說他已經孜然一身,還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就賠上這條命,隻要死不了,他就不會再是那個任人欺辱的蕭贊!
想起之前受過的恥辱,蕭贊平靜的眼神開始變得深沉。
那個蠢蠢欲動的念頭生出以後,他每天想的就是要去參軍,上陣殺敵,出人頭地,就像魔怔了一樣。終于有一天,蕭贊主動找到了柳大夫坦白講出自己内心所想。
柳大夫非常驚愕,他告知蕭贊,他已經準備收他為徒,傳他衣缽。隻要蕭贊願意,以後他就可以倚着柳氏藥堂有自己的一片天地。蕭贊藏在袖中的拳頭緊握,他很感激柳大夫對他的照顧,可他不能留下。
平複心情後,蕭贊告訴柳大夫他志不在學醫,他想殺敵立功,出人頭地,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柳大夫清楚了看到蕭贊眼中澎拜的眼神,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已經清楚蕭贊認定一件事以後就不會輕易改變的性子。長歎一聲,柳大夫應允了蕭贊的請求。
蕭贊心中百感交集,對柳大夫的感激隻增不減。得到柳大夫支持的他找到了征兵役的地方堅定的報了名參軍。那天回來後,蕭贊迎頭和氣喘呼呼來找她的柳瓷兒碰上,柳瓷兒顫着唇指着蕭贊講不出話來,視線落在蕭贊手掌心裡面卷着的紅紙,她紅着眼眶狠狠的瞪了蕭贊一眼跑開。
蕭贊擡手想要喊住柳瓷兒,最終張了張唇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些日子以來,除了柳大夫對他有恩以外,對蕭贊最好的莫過于柳瓷兒了,剛開始蕭贊隻當是柳瓷兒心地善良才會對他多加照顧,後來有一次無意中聽到藥堂裡面其他小工的議論後,蕭贊才後知後覺的感受到柳瓷兒對他的不同。
蕭贊無心兒女私情,所以對柳瓷兒慢慢的變得疏遠。
今日就是他要去征兵役報道的日子,小屋裡面,蕭贊正在床鋪對着攤開的布綢動手收拾着自己的衣物和要帶走的東西。
小心翼翼的把母親留下來的白玉簪用軟帕裹了放進包袱裡,蕭贊繼續疊着衣物。窗戶似乎被人丢了一顆石子的“啪”的響了一聲又恢複平靜,蕭贊擡頭,似想到了什麼,他起身打開了房門。
房門外的院落空無一人,到處都是靜悄悄的。
自己有幾分明白的蕭贊準備回房,在他房間對面的走廊拐角傳來了一聲嬌斥:“蕭大哥,你還想躲着我?”柳瓷兒杏眼怒睜,裡面緩緩流動着火焰和傷心,轉過身的蕭贊隔着寬敞的院子與她遙遙對視,始終沉默不語。
蕭贊的态度完全說明了他的決定,柳瓷兒慢慢穿過院子上了台階走過來,抹了抹眼淚,另一隻手從背後伸出,遞給了蕭贊一枚用紅絲線和碧玉瑩珠做成的劍穗。
蕭贊微愣,看到劍穗的他退後一步,“我不能收。”
“你…”柳瓷兒咬唇,淚珠在眼眶裡面打轉:“蕭大哥,我想着你到了戰場上殺了敵立了功總該自己的佩劍,所以做了這個劍穗送給你。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看不上我,這個劍穗就當是臨别禮物,你…你不用多想…”
柳瓷兒的淚珠啪嗒啪嗒的掉下來,讓蕭贊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了。伸手接過了她遞來的劍穗,蕭贊遞了手帕給她,低聲道:“阿瓷,我永遠把你當做我的親妹妹看待。”
柳瓷兒抓着帕子的手一僵,最終松開手慌不擇路的跑走,蕭贊目送柳瓷兒的身影消失,良久退回了房屋内關上房門。
未時末,蕭贊帶着包裹離開柳氏藥堂到征兵役去報到,走的時候全藥堂的人都出來相送了,唯獨柳瓷沒有出現。
蕭贊欲言又止,柳大夫看出他想說什麼,捋了捋胡子搖頭:“不用擔心,我那個女兒就是任性了點。現在人小鑽牛角尖,過段時間自然就想開了。”
柳大夫這番話讓蕭贊安心不少,撩起衣袍,蕭贊毫不猶豫的跪下沖柳大夫磕了三個響頭,與柳大夫鄭重的告别後離開。
征兵役的報到的地方就在城南東街的一個驿站裡面,在那裡報到後就會有人分批帶領來報到的人去軍營。
――眼前的兩座石獅雄偉威嚴,绛紅色的大門禁閉,沒了白雪覆蓋的虞府整座宅子平添了一絲柔和。
蕭贊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到這裡,他隻知道他在放任迷惘的自己做出決定後随意的行走,等到清醒後他人已經在了虞府的門前。遠處由遠及近駛來一輛馬車,蕭贊心中一動,身形一側隐蔽在街巷拐角。
馬車緩緩在虞府門前停下,趕車的小厮去叩門,陸明風接着下了馬車,随後轉過身接握虞錦的手心小心的扶着她下來。今天他們去放了風筝玩耍的很開心,虞錦還有些意猶未盡,要不是怕方氏會訓斥,她還想多玩一會兒。
風筝被雲竹收起來了,虞錦和送她回府的陸明風告别,兩人有說有笑,最後陸明風還伸手刮了一下虞錦的鼻梁,他們從小青梅竹馬,這樣親昵的動作做起來再平常不過。
殊不知這一切都落到了隐在暗處的蕭贊眼中,原本兩人親密無間的親昵落在蕭贊眼裡異常的刺眼。拼盡全力,蕭贊才抑制住沖出去找對他百般羞辱,又導緻母親病情加重的始作俑者拼命。
目送陸明風回到馬車上離去,睜眼再閉眼,蕭贊從隐身處大跨步走出來,來到虞府門前正當中的空地站定。凝視着“人去樓空”而重新合上的虞府大門,蕭贊覺得此刻感覺心中的念頭無比堅定。
深深的越過虞府院牆朝裡望了最後一眼,蕭贊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