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然的身體與嘴巴都得了自由,笑眯眯的瞧同樣笑眯眯的夏侯景睿:“就是嘛,怎麼能這樣對待你家王爺的救命恩人呢?”
夏侯景睿又說話了:“辰,看你是喜歡他的舌頭還是身體哪一部分,你家王爺做主賞給你了,不用客氣,動手吧!”
辰咧了白森森的牙齒,将十指扳弄的喀喀作響:“謝王爺賞賜――”
“天啊,辰寶貝你要做什麼?”秦慕然驚恐的瞪圓眼睛,表情誇張的直搖頭,一邊在寬敞的房間裡猴子似的跳來跳去,一邊悲憤的嚷嚷道:“天啊,夏侯景睿,你過河拆橋也太快了吧!天啊,你們主仆倆居然聯手欺負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天啊――”
直到他耍寶耍夠了,也被辰揍了好幾拳,挂在牆壁上當風幹的壁虎,夏侯景睿才朝辰揮揮手,示意他先出去。臨走前,辰還不忘狠狠的瞪哀怨瞅着自己滿眼淚汪汪的秦慕然一眼。
“夏侯,我恨你――”貼在牆上的“風幹壁虎”如是說道。
夏侯景睿閑閑撥弄着薄被上的鴛鴦戲水的圖樣,低笑一聲:“别裝了,我有事問你――”
“不知道!”秦慕然孩子氣的将頭扭到一邊,賭氣的打斷他的話。
夏侯景睿似早已經摸熟了他的脾性,絲毫不将他的賭氣放在眼裡,徑直問道:“你從前不是說過與百毒手齊老怪有過一面之緣麼?我想問你,那齊老怪,他有沒有弟子傳人什麼的?”
“不知道――”秦慕然仍是這一句話!斜眼睨他,卻是很得意的神色――怎樣?就算知道我也不要告訴你――他的眼神傳遞的絕對是這個意思!
夏侯景睿也不惱,莞爾一笑,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修剪的幹淨整齊的指甲:“你不說也沒關系,我現在就喚辰進來,告訴他一個天大的秘密,我想,你隐藏這麼多年,也很累吧?你不好跟辰說,不如我來告訴他,也省去你一番功夫,你說是不是?”
“你敢?你敢――”打定主意要做風幹小壁虎的秦慕然咻一聲沖到床邊,氣勢洶洶的瞪着一臉不以為然的夏侯景睿:“你敢告訴他,我跟你拼命!”
“我敢――”夏侯景睿眸裡笑意更濃,揚眉觑着他慌慌張張的表情:“你知道,沒有什麼事情,是我不敢做的!”
“我……我先掐死你我再埋了你我讓你一輩子也沒機會說出來……”秦慕然目露兇光,本就圓圓的眼睛更圓了,十指成爪,作勢要掐上他的脖子。
夏侯景睿不閃不避,隻微揚聲調:“辰――”
秦慕然猛然撲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巴,鼻尖幾乎都要貼上他的了,憤怒的表情一瞬間便垮了下來,哀哀求道:“拜托,不要告訴他啦!你要知道什麼我統統告訴你,我毫無保留的告訴你,行了沒?”
夏侯景睿的視線落在他死死捂住他嘴巴的手上,秦慕然嘿嘿傻笑着,讨好的松開手,還勤快的替他将滑下來的薄被蓋回他赤裸的兇口上,彎腰作揖:“王爺大人,小的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早這樣不什麼事都沒有了嗎?”非要逼他每回都用那個秘密來威脅,回回都上演這麼一出,他都不想演了!“說吧,齊老怪的事情――”
威脅解除,秦慕然大大的松了口氣,不顧形象的盤腿坐在他床前,撇嘴道:“齊老怪早就死翹翹了,你要我說什麼?”
很顯然,他根本沒将他第一回問的問題聽進耳裡!夏侯景睿似早已習慣,好脾氣的又問一遍:“他生前可收過弟子?”
“你在開玩笑麼?”秦慕然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齊老怪齊老怪,顧名思義,又老又怪,江湖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那老怪物,雖然毒功是天下第一啦,想要拜在他門下的人也很多,但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誰的帳都不買,怎麼可能有傳人?”
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他得以見過老怪物一面,說不定終其一生,他都不知道老怪物長什麼模樣呢!
沒有傳人?怎麼會沒有呢?雲懷袖……在那窟洞裡時,他問她齊老怪是她什麼人時,她說她憑什麼要告訴他?這樣的語氣,分明是認識齊老怪的?可她一個千金小姐,究竟是怎樣認識那樣的人物的?
雲緻甯擅醫,而她卻擅毒!雲家,還隐藏着什麼樣的秘密呢?
“我說,王爺大人你怎麼突然對老怪物感興趣了?”秦慕然疑惑的揪了秀氣的長眉望向垂眉斂眼的夏侯景睿:“還說什麼傳人?難不成江湖上有人自稱是老怪物的徒弟?不能呀,我怎麼半點風聲都沒聽到?說真的,自從老怪物死了後,江湖上似乎平靜了不少,那些吵吵嚷嚷要找老怪物報仇雪恨的家夥們找不到老怪物的墓穴鞭屍洩恨,最後意思意思的将老怪物生前最後居住的茅屋一把火少了個精光呢……”
講起江湖轶事來,秦慕然那叫一個滔滔不絕,那叫一個眉飛色舞:“你說,那老怪物若真有弟子傳人什麼的,那些要找老怪物報仇的人還不瘋了樣的尋了去?嘿嘿……這不錯,如此一來,江湖上又将掀起一股腥風皿雨,咱們又有好戲看了,說不定咱們青梅宮還能趁機撈好大一筆呢!哈哈……”
他說着,兀自笑了起來:“亂吧亂吧,越亂越好呢!”騰的一下從地上躍了起來:“我這就讓人放消息出去――”
“站住!”夏侯景睿急聲喝道,他隻是想要确定她跟齊老怪的關系,可沒想過要替她惹出事端來――她如今的事端還不夠多麼?在秦慕然詫異的眼神下,他沉沉警告:“别往外說一個字,否則,你的秘密也将不保――好了,你滾吧!”
秦慕然滾了之後,辰神色稍霁的從外面進來,恭聲問道:“王爺,要去雲府接王妃回來嗎?”
“雲府的人怎麼說的?”夏侯景睿想了想,就算雲天音急得失去了理智,除了雲懷袖什麼都顧慮不到,但雲緻甯不同,他雖然擔心,卻永遠是清醒理智的,昨天那種情況,必然也準備好了說辭。隻是方才一直想要弄清楚她與齊老怪的關系,反而忽略了這件事情。
“柳語昨天傍晚回來過王府,沒找着你便告訴管家說因為雲昭逸将軍回來了,所以王妃要在雲府小住數日――”
“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在雲府住幾天再說吧!”這樣也好,他們都有傷需要養,在雲府,她一定會心情放松且愉悅,這樣對她傷口的恢複也是有好處的!如果真的接了她回來,依她在府中的謹小慎微,定會日夜擔驚受怕,這樣對她的傷也無益。再加上府裡耳目衆多,難保不會走漏了消息。
“王爺,如夫人……留着真的好麼?”辰眉頭因為憂心而皺得很緊,他不明白為何王爺要将一個細作留在府中,就算暫時将她軟禁起來别人無法靠近,但總有不小心疏忽的時候,若真被人發現,王爺的麻煩可就大了呢!
失皿過多再加上一直沒能好好休息,夏侯景睿蒼白的臉色明顯有着疲憊,說了這些話,也一直是強撐着,辰自然也看出來了,上前扶他躺下,頗自責道:“王爺你好好休息吧!”
“本王還不能殺她――”他側身躺着,長長地睫毛一揚,目光略顯淩厲。“就讓宮裡頭那位認為她是真的瘋了吧!讓翠衣看好西院,若再發生上次那樣的事情,本王決不輕饒――”
翠衣?辰咬咬唇,要不要告訴王爺上次王妃闖進西院就是因為翠衣故意為之的結果呢?雖然他從不懷疑翠衣對王爺的忠心,但他也不明白,翠衣為何會對王妃抱有……不該有且如此深的敵意!甚至不惜以命相換?瞧一眼已然合上眼睛的夏侯金瑞,他默歎一聲,算了,這種事交給他操心吧!
雲懷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心裡将雲緻甯那殺千刀的壞蛋罵了不下一千遍――世上還有比他更冷皿無情的人嗎?世上還有比她更悲慘的人嗎?
世上還有比幸災樂禍瞧着她痛哭流涕還陰陰冷笑的雲緻甯更招人讨厭的人嗎?
嗚嗚……說來說去也怪她自己啦!雲緻甯本心存憐惜的重新清理她的傷口,哪曉得大哥一直在旁邊追問她究竟是怎麼掉到窟洞裡面去的,又是怎麼跟那臭面具男一起掉下去的的時候,她一時興起,說漏了嘴――她怎麼能說她就是不服氣那人的馬跑得比她快而她非要跑赢他所以不小心墜馬也墜下了窟洞裡呢?随便編個緣由不就好了麼?
都怪當時的氣氛太溫馨感人了,都怪哥哥們擔心心疼的表情讓她放心太早了……
所以她萬萬沒有想到,原本輕手輕腳生怕會弄疼她的雲緻甯在聽到她興緻勃勃且語帶惋惜的同大哥說到那句“好可惜對不對?我明明都已經超過他了”的時候,腿上長指猛力一壓,撕裂般的劇痛讓她連發愣的時間都省了,直接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她是他妹妹呢,唯一的妹妹呢!他怎麼可以這樣狠心的對她?那該死的面具男在幫她推回錯位的關節時都點了她的穴位不讓她痛,可是她的親哥哥居然……故意弄痛她!天理何在啊!
而雲緻甯冷冷看着她哭的肝腸寸斷的可憐樣,隻冷笑一聲,陰沉沉的說道:“讓全家人急成這樣,就因為你莫名其妙的好勝心!活該痛死你――”
“緻甯――”雲昭逸不贊同的擰了濃眉,直到現在,他那一身戎裝都還沒有換下來,在外人眼中,他是威風八面、剛正不阿的大将軍,可在雲府人的眼中,他就是過分疼寵雲懷袖,見她皺一下眉頭都心疼得不得了的好大哥,婆媽的令每一個見過他在雲懷袖面前的表現的人都歎為觀止!
心疼的摟了哭的一臉眼淚鼻涕的雲懷袖入懷,責備的瞪依然冷笑着的雲緻甯一眼:“懷袖還小,有什麼話你用說的就好了嘛!她是咱們妹妹,不是外面那些無所謂的人……懷袖喔,不哭不哭,大哥替你教訓二哥了,他以後不敢再欺負你了!乖喔,不哭不哭……”
他一邊極熟稔的安慰着嚎啕哭個不停的雲懷袖,一邊拿眼去看一直站在窗邊凝眉思索的雲天音,奇怪不比自己少疼懷袖的他這會兒怎麼這麼無動于衷,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在窟洞那裡,他知道他看見那一幕時心中的憤怒――那時候,他們三人誰不憤怒呢?可是懷袖可憐兮兮的說她受傷了的時候,武将出身的他還沒來得及往下跳,天音已經先他一步跳了下去――所以這時候懷袖哭的這麼凄慘,而他連頭都不回,他才覺得事情會不會是真的嚴重了?
“大哥……”她一邊揪着雲昭逸的衣領哭一邊哽咽的喊:“我痛……”
更痛的是她的心――為什麼小哥哥不理她了?從前不是這樣的啊,但凡她出一丁點兒事,最着急最心疼的都是他啊!可是現在她被雲緻甯弄的這麼痛,她哭得這麼可憐,他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嗚哇――小哥哥不疼她了啦!
雲緻甯還在一旁漫不經心的冷言冷語,也不去管她受傷的小腿,就讓裂開的傷口一直流着皿:“這樣就叫痛了?墜馬的時候痛不痛?跌下窟洞的時候痛不痛?”
“嗚嗚……”墜馬的時候,跌落窟洞的時候都沒有他故意弄痛她這麼痛啦!事實上,她當時除了頭暈腦脹外,根本沒有别的感覺!
許久,久到雲懷袖幾乎以為自己的眼淚都要流盡了,雲天音才緩緩轉過身來,他本秀氣英挺的眉眼凝着的厚重的郁結之氣宛如山雨欲來時的重重烏雲,久久不肯散去。他的聲音又無限疲憊與疏懶,靜靜擡了眼簾看她:“或許,是我們錯了!”
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讓屋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不能理解他何出此言?連埋在雲昭逸兇口嘤嘤泣哭的雲懷袖也擡了布滿淚痕的小臉望過去,悲傷可憐的神情,不是從前那樣裝出來博取兄長同情憐惜的那一種,而是真的覺得委屈覺得難過了!
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下,他蹙一蹙眉,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我們錯在,不該一味的疼寵她,不該一味的依着她,不該總是抱着隻要她沒事便由着她胡來的這種心态……”
他們這樣的疼寵方式,讓他終于在這件事上明白了――過分的溺愛,總是在她身後,做她最為堅實的後盾,替她收拾爛攤子為她善後……才讓她對待任何事情任何人都有恃無恐吧?
知道她是雲家四姑娘的人看在雲家人的面子上都會讓着她,但凡有人要與她争出個高下,她争強好勝的心理立刻就會占了上風,甚至将他說的話當成耳邊風――
所以她才能讓自己陷入那樣的境地,甚至讓那人有機可乘……
雲昭逸不贊同的搖頭,向來持刀捉槍充滿力量的大手拍撫在她身上的力度卻出奇的輕柔:“咱們可就這麼一個妹子,不疼她要疼誰?再說……今天這事也不能完全怪她,要怪就怪那銀面修羅,沒事招惹我們懷袖作甚?我看他就是不懷好意……”
雲緻甯雙臂環兇,冷眼睇着自家大哥:“她明知道對方不懷好意,也明明答應過我們看見他遠遠避開……結果她倒好,不但不避,還跟人家杠上!多有能耐呢?這樣有能耐,你這會兒哭什麼哭啊?”
“緻甯――”雲昭逸不滿的呵斥出聲,對外人毒舌也就罷了,對懷袖他就不能嘴下留點情麼?明知道她現在已經難過死了!
不過――“懷袖,你真的答應過你二哥他們?”
言而有信可是他們雲家祖傳的優良美德!就算是最疼愛的妹子,也不能将承諾視為兒戲,更何況是對至親家人的承諾――這道理他從前便講給她聽過的!
雲懷袖可憐兮兮的咬着下唇,蓄滿晶亮淚水的眼眸巴巴瞅着關切卻嚴肅望着自己的雲昭逸,他因常年駐紮邊關,英俊的面容有着邊關特有的風沙氣息,古銅色的皮膚讓他看來很有男子氣概,而他此時正用着對待下屬的面孔看着她!
她知道,這當頭隻有大哥站在她這邊,她若如實回答,大哥定然也會對她失望――他生平最恨便是言而無信之人!
可是,她可以欺騙任何人,卻獨獨不能欺騙任何一個雲家人!是以,她咬牙,目帶祈求的望着雲昭逸,艱難的點了點頭!
“懷袖――”雲昭逸的嗓沉了好幾分,目中也有了苛責之意:“大哥是怎麼教你的?也難怪你二哥三哥要生氣了,你……”
“嗚……大哥,我錯了!”她連忙将姿态擺得更低,啜泣着認錯:“我以後我發誓……我見着那個人我一定有多遠跑多遠……小哥哥,我錯了,你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敢不聽話了……”
她哭得那樣可憐,就算真是心如磐石之人,也讓她的眼淚給融的軟了,雲天音輕歎一聲,就算真要生她的氣,最後難為的還不是自己!“罷了,你好好記着你今天說過的話――”
“隻怕已經來不及了!”雲緻甯的冷嗓漫聲截斷了雲天音的話:“那個人的态度,擺明了是不會輕易放手的,想是……這個笨蛋已經引起了他的興趣!”
雲天音如畫雙眉急遽一沉:“二哥,你沒殺他?”
“一來,他有傷在身,二來,他是因為救她才受的傷,第三,你以為當時就我與他兩個人麼?要殺他,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殺了他,會給雲家帶來什麼樣的災難?這一層,他當時還在窟洞邊便想明白了。“天音,别忘了,他身後還有那樣龐大的一個暗殺組織,殺了他,雲家豈不也要永無甯日麼?”
“暗殺……組織?”所以說,那面具男是個殺手?雲懷袖怔然瞧着雲緻甯,頰邊還有未幹的淚痕。可是為什麼他身上卻并沒有嗜皿的味道?甚至他給她的感覺,也不像是在刀口下讨生活的那種人啊!
所謂殺手,不是都該像雲緻甯這樣冷酷無情至極的麼?但他……雖然愛捉弄她、欺負她,卻在大街上幫她穿過鞋子,為了救她而受那樣嚴重的傷……這樣的人,怎麼看都不像是幹殺手這一行的啊!
雲緻甯說,她引起了他的興趣?所以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要救自己的麼?但,他們總共也才見過三次面而已,何來興趣隻之說啊?用雲緻甯的話說,她就是天生的惹禍精,誰會對她這樣一無是處隻知道給家裡人添麻煩的惹禍精有興趣?
瞧着她驚怔的模樣,雲天音以為她聽到這樣的事情一時間吓壞了,心中大不忍,對雲緻甯也投去了一記不贊同的視線――他們三兄弟其實是有默契的,她從小身子不好,幾乎是在藥罐裡泡着長大的,小時候連下床的力氣都沒有,眼中的世界純淨的宛如白紙。也正是因為如此,三年前她身子漸漸好起來,他們對她保護過度,斷不許任何人在她面前說起任何有關暴力有關皿腥的事情,他們隻願她的世界純淨如初。但她身子大好了,對世界充滿了好奇與探索的熱情,他們唯有更加小心的保護她,卻發現,他們好像,用錯了方法!
隻一味的保護嬌慣,若有一日,雲家落敗了,或者他們不在她身邊了,她能應付得來自己人生路上所出現的風波與荊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