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便?聲音聽起來也幽幽飄飄的有氣無力,昨夜她還很精神的跟他吵跟他鬧呢!是真的不舒服還是不想見他?
“懷袖,要緊麼?要不要傳宮中的太醫來瞧瞧?”他對她的緊張,并非因為答應過雲緻甯要護她周全的關系——他自己也不希望她有任何閃失。
嘴裡問着,大手已經揮開珠簾走了進來,直奔她而來!
他面上的擔憂顯而易見,雲懷袖努力睜眼去瞧他,那憂心,倒實實在在不像是裝出來的,遂艱難的朝他笑笑:“王爺,不用傳太醫那樣麻煩。臣妾隻是……身子上的病痛導緻夜裡無法安睡,所以,臣妾再睡會兒就好了!”
看清她憔悴的模樣,夏侯景睿怔了一怔,這哪裡是無法安睡?分明就是沒有睡過吧?昨夜他走的時候,明明讓她閉上眼睛睡覺的,她沒睡?!
沿着床沿坐下,從柳語手中接過她來——柳語雖不甘,卻還是嘟着嘴垂首退到了一邊,她家小姐又被花心王爺碰到了啦!
長指不自覺的撫上眼下的淤青,帶着憐愛的意味:“這樣睡不好,會很傷身呢!”
雲懷袖微有些僵硬的任由他動作,努力扯動嘴角算是笑了笑:“王爺不必擔心,臣妾身子已經大好了,睡……睡一會兒就沒事了!”
“既然這樣,那你趕緊躺下歇着!”他說着,輕握着她雙肩将她放平躺着,朝錦蘇柳語擺擺手,示意她們出去後,自己也蹬掉了鞋襪爬上床來,察覺她的身子在一瞬間變的僵硬,他忙道:“本王陪你躺一會兒——”
“呃……”跟他躺在一起?這不存心不讓她睡麼?“王爺,臣妾一個人可以的……你你……你還沒有用膳呢,不如去其他姐妹那裡……”
他躺在她身邊,長臂一伸将幾乎要縮成球狀的她鎖進自己懷裡,很小心的避開了她腿上的傷口,“沒事,本王也不太餓……睡吧!”
雲懷袖僵硬在他懷裡,不太敢掙紮,想要不着痕迹的退出他的懷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的雙手似很堅定的圈着她的腰背,并不亂動。但這樣的姿勢,她真的沒辦法閉上眼睛隻為睡覺呀!
他低頭瞧着她,她雙眼瞪成銅鈴狀想掙開又不太敢的樣子,惹得他很想要笑,“不想睡?不然……咱們做點别的事情?”
說這話時,他的眉尾挑挑的,眼尾也挑挑的,嘴角也挑挑的,像畫筆一筆朝上勾去一般,他沉沉笑着,濃長的睫掩住眸裡的笑意,觑着她的表情,又邪又佞……
這樣的神情,好像……昨晚上那個人哦!如果遮掉他的額頭、鼻子還有臉頰……她愣愣瞧着他,下意識伸手去擋,卻在半道被他抓握住了小手:“所以,你果然是想做點别的什麼?”
雲懷袖悚然一驚,飛快掙脫他的手,嘿嘿一笑,緊緊閉起眼睛:“我真的好困好困哦……”
頭頂上傳來陣陣低沉的笑聲,她的頭被迫靠在他懷裡,也被迫的聽見他的心脈鼓動的聲音,一下一下強而有力的,伴随着因為沉笑而帶動的兇壁的震顫……這樣親密窩在他懷裡的姿勢,讓她的雙手該放哪裡都覺得無所适從,傻傻的舉在兇前,做保護動作般蜷握在兇口,緊張的絞着自己的衣!
夏侯景睿,居然也有這樣邪佞的一面……
她以為,這樣的狀況下自己絕對沒有辦法好好補眠,可是……
“唔……好舒服哦!”趴卧在床的雲懷袖滿意的咕哝着,依然閉着雙眼,唇瓣勾着稚氣滿足的笑,柔亮的黑稠長發披散在她腦後及臂膀間,貼在軟枕上的面容,稚氣的仿若得到糖吃的孩童!
“小姐,你睡醒啦?”正在窗邊做着繡活的柳語聽見身後的動靜,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跑了過來:“你這一覺睡得可真夠久的,連午飯都錯過了呢!”
她湊近了去看依然懶懶不肯睜開眼睛的雲懷袖,一直到那雙漂亮黑睫緩緩睜開,瞳仁裡清晰倒影出自己滿臉笑容的模樣,她才退開了些!
“錯過了午飯?”她伸手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嘟嚷道:“難怪會覺得餓呢!”
“我立刻去小廚房炒兩個菜來!”聽見她喊餓,也知道她素來是經不得餓的,柳語一邊說着一邊往外移步。
雲懷袖點點頭,細膩柔滑的薄絲被摩擦着臉部肌膚,讓她忍不住發出舒服的喟歎,懶貓似地又蹭了幾下,忽然覺得不對勁,還有些茫然的腦袋轟一下炸開,騰一下坐起身來:“柳語——”
已經走到門口的柳語聽見她驚慌的聲音,忙又折了回來:“小姐,怎麼了怎麼了?”
雲懷袖的表情有些呆,她指指自己,又指指床榻:“我……他……”
“小姐?”柳語縱然再怎麼了解主子,也不可能是她肚子裡的蛔蟲,着實猜不到她那舉動想要表達的是什麼?
“他……夏侯景睿……”她仍然很呆的嗫嚅着雙唇,想要努力表達自己的疑問。
“王爺?小姐,你是想問王爺去了哪裡是不是?”柳語蹙眉猜測道。
雲懷袖努力吞了口口水,用力點頭,他……她還以為自己被他抱着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的,卻不料,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荷花清香,她居然就,毫無防備的睡着了!
她睡着的時候,他沒有趁機對自己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吧?應該不會,身體沒有異樣的感覺,亵衣也都還整齊的穿在身上……他就真的那樣,君子的陪着她睡覺?
“你睡着後,他就走了呀!”柳語不明白小姐那麼驚訝的原因,偏了頭瞅着她:“走之前讓我好好守着你,不準任何人過來打擾你休息呢!說起來,王爺如果不是太花心,府中若沒有那麼多姬妾,他其實……還算不錯啦!”對小姐體貼又溫柔,都不輸給三公子呢!
所以說,他真的,隻是陪着自己睡着後就規規矩矩的離開了?這樣說起來的話……“是還不錯啦!”
“小姐?你不會對王爺他……動心了吧?”柳語瞧着自家小姐不斷變化的臉色,小心翼翼試探道。
“說什麼呢?”雲懷袖心髒似漏跳了一拍,火大的吼她:“什麼動心不動心的?你再不去做吃的來,你家小姐的心也就不需要再動了……”餓都餓死了!
柳語忙吐了吐舌頭,小跑着往小廚房走去。
一個青椒炒雞蛋,一個涼拌筍絲,配一碗白粥,在這樣炎熱的季節裡,是雲懷袖最愛的菜色了!一碗白粥很快見了底,她又添了小半碗,桌上的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才滿足的擱了碗筷:“好飽——”
錦蘇洗了新鮮瓜果進來,擺放在她面前供她一伸手就能取到。“小姐,容夫人與翠衣已經差人來問了三次了!”
“問什麼?”她随手抓了一顆梨在手裡,蹙眉問道。
“聽說你生病,想說過來看看你吧!不過我總覺得不是那樣簡單——”錦蘇憑借過人的直覺分析道:“她們那麼急着見小姐,一定還有别的什麼事情!”
正說着,有小婢女在門外恭敬說道:“錦蘇姐,王妃醒了嗎?如夫人與翠衣姑娘正在花廳等着見王妃呢!”
雲懷袖把玩着手裡的梨,略一沉吟,望向錦蘇道:“讓她們過來吧!”
今天已經來了三回了呢,若她一直推不見,照着她們這樣不屈不撓的精神,保不定還會來,一直到她肯見她們為止——這樣一來,王妃不睦妾室的謠言怕立刻就要傳出去了,讓人誤會說她不待見她們或者拿喬就不太好了吧!
柳語喚人将房裡的碗盤撤了下去,她自己走過來,利落的替她梳了一個簡單的桃心髻,簡單的淺綠色素淨衣裳,很家常的打扮,也是她一向最愛的打扮——因為簡潔所以喜歡!
她可不愛穿着繁複的衣裳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的任柳語錦蘇給她梳頭上妝——除非是非常重要的場合。
“小姐總是這樣素淡的穿着,卻比那些個争奇鬥豔、極盡奢麗的好看太多了!”柳語一邊往她發髻上斜插一支與衣裳色澤相差無幾的翡翠簪子,一邊嘴甜的贊道:“咱們家小姐的天生麗質,其實那些庸脂俗粉所能比拟的?”
“是,你家小姐是天生麗質,請問你眼中的庸脂俗粉是指誰?”她隻是懶懶的笑,把玩着梳妝桌上的金黃色步搖。
柳語努努嘴,“還不是那些個成天花枝招展圍在王爺身邊撒嬌賣嗲的女人……”
柳語鮮少這樣激烈的表達她對人的不滿,雲懷袖從銅鏡中擡眼去看她:“她們怎麼招你了?看把你氣的,來,說給你家小姐聽聽,你家小姐幫你報仇雪恨!”
柳語一邊扁着嘴一邊将她的不滿倒了出來:“今早我們房裡的穿雲綢緞沒有了,于是我上總管那裡去領啊,結果,總管跟我說穿雲綢緞已經被領完了。在這王府裡,隻有小姐你才能用那樣的綢緞,我一驚之下再問,才聽總管說是怡雲閣的那位纏着王爺要穿雲綢緞……反正究竟用了什麼手段誰也不知道啦,王爺就讓總管将綢緞全搬到她樓裡去了,憑什麼呀,一個小小的夫人,居然敢用穿雲綢緞……”
“計較這個做什麼?你家小姐還愁衣服穿麼?夏侯景睿喜歡把綢緞給誰就給誰,這是他身為王爺的權利,明白嗎?”為這事生氣,簡直就是不值得嘛!
可是為什麼……心裡會有一丢丢酸溜溜的不甚舒服的感覺?他能溫柔體貼的待她,那麼很明顯也能這樣待别人,這不是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嗎?去,莫名其妙酸什麼酸?
“我不是計較王爺把綢緞給她好不好?”小姐根本就還沒有明白自己想要表達的重點嘛!“我的意思是,她一個小小的夫人,居然敢問王爺要你才能用的綢緞,說明什麼?說明她壓根沒将你放在眼裡,憑借自己有那麼一點姿色,就敢……”
雲懷袖搖搖頭,出聲截斷柳語的忿忿不平:“我倒是問你,這府裡,誰真的将我放在眼裡過?”
柳語還欲要與她争辯一番,錦蘇已經領了曹容兒與翠衣走了進來,她隻好閉了嘴巴,悶悶的立在一邊生悶氣。雲懷袖覺得她氣嘟嘟的模樣很好笑,随手掐了一把她圓鼓鼓的臉頰,才起身迎了上去。
曹容兒比之從前,似乎沉默了許多,衣着打扮也不似從前那樣光鮮張揚,竟也是素白月牙衫,簡單的發髻,除了一支步搖再無其他裝飾,頗有“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韻味。
翠衣依然一身翠綠衣衫,蒼翠深綠的顔色,教人在這樣的節氣裡或者盡是素淨的妝扮下,顯得尤為清新奪目。
她一貫是隻穿綠色衣衫的,一應首飾皆用純銀裝點,給人的感覺很是矛盾,張揚卻冷清的氣韻,但又并不會叫人覺得突兀,反而會讓人忍不住多看兩眼!
依禮問了安,雲懷袖清婉的請她們落座,囑柳語去取了浸在冰塊裡供人消暑的綠豆湯。柳語脆脆的應一聲,出去了。
“聽聞姐姐生病了,我與翠衣妹妹昨晚便想過來看看你,王爺卻囑了我們說不能來打擾你,就一直拖到了現在!”曹容兒先開了口,好像經如夫人事件後,她整個人都變的沉靜了,如果說先前的她像是炫目的薔薇,那麼現在的她,給人的感覺便是甯靜的水仙了。
“你們有心了!”她淡淡一笑,确實是有心的,不然,府中那麼多姬妾,上門來看望的卻隻有她二位,不是有心是什麼?“也是我自己的身體不争氣,總是大病小病的,斷也斷不了,勞你們擔心了!”
雲懷袖一邊說着,一邊以寬大的衣袖掩了唇輕咳了兩聲!
翠衣唇角浮着淺淡的笑意,擡眸望過來時,眸裡流轉着如琉璃一般照人的光彩:“王妃姐姐身體這般虛弱,可要好好保重才是呢!妹妹不能替王妃姐姐擔了這身病痛,唯有希望姐姐早日康複……”
她說着,從袖中取了上好的山參出來:“妹妹的一點兒心意,還望姐姐笑納——”
“翠衣妹妹這樣客氣!”這麼好的山參,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呢!雲懷袖在心裡吐吐舌頭,真要補下去她的身體怕也受不住吧!“我這樣的身體,用了也是白搭,妹妹還是拿回去自己用吧!”
“姐姐說的這是什麼話?”翠衣按住她欲将山參推回來的手,脆脆聲嬌笑道:“姐姐福壽綿長,若讓王爺聽見你這樣說,免不了要難過呢!何況——”
她将雲懷袖的手推回去,微垂了濃密的眼睫:“妹妹這也算是借花獻佛了——這原是王爺的賞賜,妹妹這樣福薄的人,哪能用這樣名貴的山參?”
“妹妹這才叫做妄自菲薄呢!”雲懷袖面上挂着完美的笑容,低了頭去看按着她的那隻手,白皙的手,映着十指蔻丹更加鮮紅奪目。那樣明媚的紅,卻讓她心中一凜,隐約覺得,這燦爛的紅,有沉悶陰翳的皿腥氣息……
她一凜心神,微笑着用另一隻得空的手去拍她的手背:“王爺這樣疼愛妹妹,妹妹怎會是福薄之人呢?”
這是來探病還是來故意顯擺夏侯景睿對她的寵愛的?不過,她要顯擺,也該是在在乎夏侯景睿的人面前才有用吧?在她面前還是省了吧,這純屬浪費力氣的舉動!
眉眼輕揚,瞥了眼垂首不語的曹容兒,她面上似有灰敗的顔色,越來越濃烈的翻滾着——喏,那才是會在乎的人呢!
翠衣面上立刻籠上了一層憂傷,抿唇,很是委屈的搖搖頭,簪上垂掉着流蘇輕輕拍打着她完美無瑕的芙顔:“姐姐錯了,翠衣這樣卑賤的身份,哪能得到王爺的疼愛?翠衣心中也很明白,王爺他……他并非真的疼惜翠衣……”
喲,這上演的又是哪一出?雲懷袖幾不可見的蹙了蹙不畫而黛的秀眉,拍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妹妹這可就是誤會王爺了吧?這山參如此名貴,還是上回我陪王爺進宮時皇上賞賜下來的呢,你看,王爺自己都舍不得用……妹妹怎還說王爺不疼你呢?這不是冤枉了王爺麼?”
她這樣說着的時候,不停拿眼尾去看曹容兒的面色,果然,聽她這樣講,她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手中巾帕以飄零的姿勢垂落在地,她卻并不自知,隻怔怔然的坐着,大大的眸裡,有氤氲的水霧,一點一點變的濃重起來。
這曹容兒定然也很愛夏侯景睿,才會在聽見她這樣說的時候,難過的無以複加吧?情愛這東西,曆來都是在乎的人容易受傷——有了如夫人的前車之鑒,她難道還看不開嗎?
翠衣似乎并沒發覺曹容兒的失常,哀哀說道:“王爺若真心疼我,怎會這麼久了……都不給我一個名分呢?”
名分?這才是她今天來找她的主要目的吧?不動聲色的冷笑了笑,她反手握了她的手,輕言軟語的安慰:“妹妹别急,許是這些日子府裡發生的事情太多了,王爺才無暇顧及吧!妹妹的事,王爺定然是放在心上的,斷不會叫你受了委屈……”
“我也知道,如夫人的事情讓王爺很是難過……我心裡心疼王爺,不敢覺得委屈,隻是昨兒個……”她一邊說着,一邊拈了巾帕輕輕壓了壓眼角,似是很難說得出口的事情,又或者因為難過委屈,連嗓音都哽咽了起來。
一直沒有開口的曹容兒幽幽一歎,似是終于回過了神來:“昨兒個翠衣妹妹想要吃木薯丸子,差人到總管處領取木薯粉,結果被怡雲閣那位連打帶削的嘲笑了一頓……說翠衣妹妹沒名沒分住在王府裡……言語極盡刻薄,我當時就在旁邊,所以明白翠衣妹妹因為名分所受的委屈……”
反正說來說去,她二位來找她,就是沖着“名分”來的就是了——隻是不知道,曹容兒既然那樣在意夏侯景睿對翠衣的寵愛,又為什麼肯幫她說話?
她輕歎一聲,唇角的笑容恰到好處的表達了她的遺憾:“這事兒……也确實叫翠翠妹妹受委屈了。大家都是服侍王爺的,說這樣的話,未免太傷人了!隻是名分這事——我這身子不濟事,府裡的事情怕也說不上話!這樣吧,若王爺來我這邊,我一定尋着機會提醒他——”
不過張口之勞的事情,也不會損她任何利益,她若想的起來就提一提啰,想不起來那就很抱歉啦!
“多謝姐姐垂憐——”翠衣連忙起身,斂衣下跪,感激道:“姐姐肯為妹妹費心,大恩大德,妹妹無以言報……”
“你你你……你趕緊起來!”雲懷袖吓一跳,幾乎是從椅子裡跳了起來——她這樣做,不是要折她的壽麼?不道德——“咱……咱們姐妹之間,不興這樣的,快起來……”
“姐姐肯為妹妹在王爺面前美言,便是對妹妹最厚重的恩德了,妹妹隻能以這樣的方式酬謝姐姐!”翠衣堅持不起身,甚至還要磕頭為謝!
雲懷袖用力按住她的肩頭不準她磕——都已經跪了,再拜的話——這不是詛咒她麼?微沉了面孔,冷峻的表情竟也有難以忽視的威嚴:“你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翠衣怯怯咬唇,大眼快速掃過她的臉頰,到底還是起來了:“姐姐别生氣……妹妹的事情,便有勞姐姐了!”
又閑話了一陣,翠衣終于千恩萬謝的走了!曹容兒也随着她一起離開,可不過片刻,她又獨自折了回來。
雲懷袖心中詫異,微揚了揚眉,卻也沒有将心中的詫異表現出來,隻關切道:“容妹妹臉色很差,可是生病了?”
也絕口不問她重又返回來是何目的或者用意——她若不說,她絕不會問!
曹容兒很是虛弱的扯了扯嘴角,極其綿長無奈的輕歎一聲:“王妃不問問我,為什麼會陪着翠衣走這一趟?”
雲懷袖極寬容的笑了笑,伸手為她整了整頭上微有些歪的蝴蝶簪子:“妹妹若不想說,便不要說吧!隻是,你這樣自苦,我看着,心裡也很難過……”
“自苦?”曹容兒怔怔望着她,唇角的笑容緩緩凝固:“也許是吧!我始終做不到像王妃這樣自得,所以隻好自苦了……我是不是很沒用?”
“這樣妄自菲薄,可一點兒都不像我剛進王府裡看到的那樣鮮明快樂的你呢!”又将不小心滑下來的碎發撥到她耳後,她才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牽着她往湖邊漫步走去。
朝陽閣本就依水而建,是整個王府裡最為涼爽的地方,不很大的湖裡,玉盤般大小的荷葉舒展的鋪在水面上,碧綠襯着或粉紅或純白的荷花,煞是迷人。
或者因為上次如夫人的事件,她站在她這邊,有幫她說過話的關系,所以她對她雖然戒備,但……瞧着她如此可憐失意的樣子,她又忍不住生出不忍之心來。也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吃飽了撐的。
“初進府時,王爺的萬千寵愛都給了我,那時候,自然是鮮明快樂的。”曹容兒苦笑一聲,神色坦然卻凄苦的望着雲懷袖:“總以為,王爺雖然花心,但他對我那樣好,一定是很愛很愛我的。後來,我眼看着你嫁進王府,眼看着你不得王爺的喜歡而住在最偏遠的意竹堂裡,我甚至……還覺得你好可憐……”
她這樣說的時候,面上有忐忑的神色,見她始終含笑并沒有生氣的意思,她因不安而微皺的眉心才緩緩松了開:“回想起來,那時的自己,真是無知又愚蠢!”
“容妹妹哪裡有說錯?我本就不得王爺喜歡,讓我搬來朝陽閣也是王爺……他心地好,哪裡有什麼别的涵義?”心地好?呃,她暫時也想不出别的什麼理由嘛!“王爺自然是很愛很愛你的,怎麼無緣無故胡思亂想了起來?”
“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曹容兒緩緩念道:“雖然我并未讀多少書,也不能完全理解這句話是何意思,但……聽說梧桐是鳳凰所栖的地方,也隻有梧桐才配得上鳳凰的貴氣!聽說,從沒有人能住進這裡……”
她仰頭,望着閣前那一大片郁郁蔥蔥的梧桐樹,目中有着無比向往卻酸楚的神色:“我曾經……說來好笑,我曾經要求過王爺說要住進來,你知道王爺他說什麼嗎?”
她轉回視線,深深的望住雲懷袖!
我怎麼會知道?你們倆情話綿綿的時候我又沒有在現場……雲懷袖心底不住的嘀咕着,面上卻始終保持淡淡的微笑:“我自然不知道——”
曹容兒輕笑:“他說,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總歸太凄清了,不适合我居住!”
她頓了頓,面上的笑容更深了些,也襯得那愁苦更濃了:“可是那晚,翠衣來的那晚,王爺設宴朝陽閣,我跟在你們後面,我聽見王爺說,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我聽見他說,梧桐象征對純真愛情的追求以及忠貞不渝,他也喜歡得很——我才知道,因為我不是王爺想要相待到老的那一個人,所以,我沒有資格住進來……”
“蓉妹妹,你……”想太多了吧?一個朝陽閣,她若喜歡,她讓給她住也就罷了——話說,她不會是專門來跟她要朝陽閣的吧?
“我知道在你面前說這些話不合适也不應該,可是,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還能找誰說……”她哀戚一笑,反倒讓雲懷袖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
隻好拍着她瘦削的肩頭安慰道:“要知道,自己身體才是最緊要的——”
跟她說這些也沒什麼用吧?她又沒有愛一個男人愛得要死要活的經驗,如何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她隻能蒼白的安慰她說,自己的身體比較重要——當然這也不算敷衍,她向來認為,為情傷風為愛感冒的舉動,是很傻很不值得的——有什麼比自己的身體更重要?
“我從前自恃頗有幾分姿色,便不将衆人放在眼裡……後來翠衣來了,她比我更年輕更貌美,王爺對她也更寵愛,我不甘心,我裝病裝暈……”
她說的應該就是如夫人有孕時候,夏侯景睿帶着翠衣住進玉屏館為她安胎的那段日子——依稀仿佛記得,她有一次還差人到她這邊來請走了夏侯景睿。
“王爺隻是任由我鬧,他對我,還是一樣好,吃穿用度樣樣不缺,隻是再也沒有從前那樣的……”她幽幽歎口氣:“直到如夫人出事,直到王爺若無其事的将她遣到西院……我驚得不知如何是好,會不會下回,被遣到西院的人,就會是我了?我焦慮不安,夜不能寐,直到翠衣找上了我,她請我幫她來你這裡為她說說話,她保證,王爺今晚會來我的房裡——”
雲懷袖有些僵凝的眨了眨眼,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王爺已經許久許久不曾踏足寄月館了!”她似乎看出了雲懷袖的驚訝,低聲笑一笑:“每晚,我點着長燭,不死心的等了又等,總是自欺欺人的對自己說,再等等吧,他就要來了——可是他一次也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