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司小四心虛的笑了笑,扯一扯初二的衣袖,放低姿态賠笑道:“你知道我啊,有時靈有時不靈的,沒有你厲害嘛!初二,你最厲害啦,你可是咱們家的驕傲啊,姐姐愛死你了,幫幫忙嘛!”
司初二側目,平靜看着她:“我可不記得,你對别的人有這樣‘特别’的關心過,他是咱們什麼人?我為什麼要幫忙?”
“初二!”好過分,她做姐姐的在求她耶,一點兒面子都不給,很傷人心呢!“他是我很喜歡的……”
“嗯?”司初二眯眼。
雲天音側目。
呃,貌似空氣變好稀薄,壓力也突然變好大。司小四吞口口水,繼續露出在司初二看來非常白癡的笑容來:“姐姐的兄長——我跟你說,懷袖姐姐很厲害哦,跟阿娘一樣聰明,你沒見過對不對?沒關系,明天我帶你去見她……”
“所以,他隻是你喜歡的一個姐姐的兄長,而已?”司初二出聲,将已經跑題的司小四及時拉了回來——她若不出聲,她這行動派一定會立刻、馬上、馬不停蹄的拉她去見她喜歡的姐姐。
雲天音下意識的松了口氣,害他差點誤會……
“對啊,我跟你說,他們家的人都長得很好看喔,就連昏迷不醒的二哥也好好看唷,比我們家的叔叔伯伯還有哥哥們好看多了,你要不要看要不要看?”好獻寶的語氣,好期待的閃亮目光。
“司小四,我沒有興趣!”她以為她跟她一樣……用阿娘說的話那應該叫做脫線或者無厘頭。“我也沒有興趣管别人家的閑事,你到底走不走?”
“司初二——”小四姑娘怒了,用力甩開司初二的小手:“你這個人,你怎麼可以這樣冷皿?啊?這對你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不對,是擡眼之勞的事情而已,你居然見死不救?你的皿是不是冷的?是不是跟爺爺的大蟒一樣冷?你說你說——”
“司小四,可以不要再胡鬧了嗎?”司初二很無力——平白讓人看去了笑話,她都沒有自覺嗎?
“我才沒有再胡鬧,你這冷皿小鬼,哼——”說人家是小鬼的那個人,更加幼稚的别過頭使性子。眼角餘光卻瞄見雲天音輕抿着唇角,像是……努力在憋笑?
厚,這個人,不是在笑她吧?有沒有搞錯,她在幫助她耶——
“小四,謝謝你,不過我想,不用麻煩你妹妹了!”眼見着她殺氣騰騰的大眼瞪過來,雲天音忙努力拉下輕揚的唇角,誠懇的望着她表達自己的謝意。
“不會麻煩,真的——”司小四怕他會因此而有心理負擔,連忙非常認真的跟他保證道:“真的隻要她認真看看你……”
“我為什麼要認真看他?笨蛋——”司初二不客氣的吐槽,在司小四再度發表之前,悠悠說道:“他一點兒都不想讓人知道他的情況,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說她是笨蛋,她還死不承認!再次無力哀歎,有這樣白目的姐姐,唉……
“為……為什麼呀?”她倒是真的沒有看出來,大眼帶着疑惑瞪他,“我想幫你耶!”而他居然不領情?
雲天音微微一笑,“沒人能幫得了我——你不也說了,我随時可能會死掉。将死之人,便不勞你們姐倆操心了!”
“我可沒有在操心……”司初二嘀咕着撇清。
“可是隻要知道你身上種了什麼會導緻你死亡的髒東西,說不定你就不用死了……我跟你說——”她一把拽過初二,很可恥的仗着身高優勢,粗魯的用手臂勒住小小的初二的脖子,“你不要看這家夥很小便覺得她很沒用,她可是很厲害的,隻要她願意,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能難住她哦!”
“司小四,真的夠了——”她是神嗎?吹的這樣厲害,讓爺爺奶奶聽見,不打爛她的小屁股她跟她姓——呃,貌似還是隻能姓司。
她收拾起自己的無力,小小女孩兒臉上神情太過嚴肅,與她年齡嚴重不搭,“他自己很清楚他自己的狀況,不需要我幫忙‘看’,了(liao)了嗎?”
“不了!”如果他真的知道,為什麼不奮力自救?她看的出來,他是很愛他的家人的,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他家人會傷心死的呢!那,還不如不回來,安安靜靜死在外頭不是更好麼?“你真的,知道你身上有什麼?”
“……嗯!”面對這樣一張純真幹淨滿是擔憂的小臉,雲天音發覺,他似乎,很難說謊——就像,他總無法自若的對懷袖撒謊一樣。
“是什麼?”好奇。
雲天音唇邊的笑容似凝固了一般,眉心遽然一跳,露在被子外的手,死死揪住身上的錦被,“小孩子不宜知道——”
“我不是小孩子啦!你跟我說,我保證不會告訴任何人——”司小四蹦到他面前,認真舉手作發誓狀,“司初二也不告訴……”
司初二無力的翻了個白眼——司小四,你還可以更白癡一點麼?“笨蛋,他被人種了情蠱——好了,現在你的好奇心滿足了嗎?可以走了沒?”
“情蠱?”聽着不是什麼好東西啊!“是不是爺爺常說的歪門邪道?”
相較于司小四的疑惑,雲天音看向司初二的目光,則多了一抹震驚——這個還是個孩子的女孩兒,她真的知道?原本,他隻是以為,她比司小四的洞察力更敏銳一些,所以觀察得到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以及不想被别的人知道這樣的訊息……這姐倆,到底是什麼人?
“初二,你快告訴我,情蠱是個什麼東西?會害死人對不對?”不然他身上為什麼會有腐爛與死亡的氣息存在?
“情蠱,是用下蠱者的‘心皿’飼養的蠱蟲,必須要飼養者每日以自己的心皿喂養,漫長十年才能得一情蠱……”司初二無奈的解說道,她很明白,在她那個做人姐姐的司小四好奇心沒被滿足之前,她一定會追着人刨根問底直到整明白了為止!
“啧,果然是歪門邪道呢!”司小四聽的津津有味,“那……那東西種在人身上,就為了讓人痛死對不對?哇,那養蠱害人的人真可怕……喂,你跟什麼人有這樣的深仇大恨,人家才會弄這麼一讓人生不如死的方法對付你?”
雲天音微垂了眼睫,眸裡似閃過一絲苦澀與恨意:“并沒有——”
“嗯?”沒有什麼東西?沒有蠱蟲?還是沒有深仇大恨?
長長籲歎一聲,他淡淡答:“并沒有深仇大恨!”
“那就奇怪了耶!”司小四不解的摸摸腦袋,朝他走去,他看起來好落寞的樣子,愈發讓人覺得可憐呢!“既然沒有人與你有深仇大恨,為何要在你身上種髒東西?讓你痛痛快快死了也就罷了,偏還要你這麼痛,不是很過分麼?”
“的确很過分!”雲天音微笑着附和她的話,她雙手撐在床沿,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眸裡的憐憫的情緒如果能收一收,他也許會好過一點,唉……被一個還未及笄的丫頭憐憫同情,一點兒也讓人開心不起來。
司初二瞧一眼自家姐姐準備與那人徹夜長談的架勢,冷淡有禮的請問道:“姐姐,我們可以走了嗎?”
司小四甩個眼神過來,分明是“走什麼走?往哪裡走”的不贊同意思:“初二,既然你知道他的病因,就該治好了他再走啊!你忘了阿娘跟我們說了,助人乃快樂之根本嘛!”
“顯然是你忘了,阿娘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有個前提——”司初二尚稚嫩的嗓音淡淡道:“前提是,我們要幫助的人,是自、己、人——”
而顯然,眼前這個少年,還夠不上自己人的标準。所以,憑什麼要幫?
司小四漂亮的眉扭啊扭,扭成了不好看的麻花狀,洩氣的望着雲天音,“對哦,你又不是自己人,初二不會幫你的……”
怎麼辦呢?眼睜睜的看着他嗝掉?
“中了情蠱者,不得思情欲,否則心痛難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九十九日後,人就會失去意識,整個人都臣服于下蠱之人,并且死心塌地的愛上下蠱的人,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守護在那個人身邊,一旦離開,心痛至死!”司初二心裡一邊罵着司小四故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悲傷模樣以此逼自己心軟的可恥行徑,一邊漠然的對雲天音說道,“要解它,最便利的方法便是找到下蠱之人。”
司小四與雲天音同時瞠圓了眼睛,前者是因為明白情蠱是個什麼可怕的東西而震驚,後者則是因為司初二這樣一個小小孩童竟懂得如此之多而震驚……
“……找到下蠱之人又怎麼做呢?”司小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臉上立刻堆滿了崇拜之色——初二真的好厲害哦!
“用她的皿引蠱蟲出來!”司初二黑白分明的大眼沒好氣的瞪她一眼——明明她們平時學的東西都差不多,然而她在努力學習的時候,号稱比她厲害的姐姐都在哪裡摸魚啊?竟然露出崇拜她那樣蠢的樣子來,唉……
司小四激動的一把抓住了雲天音的手,“你聽見沒?你可以不用死诶!你快說快說,對你下蠱的是個什麼人?我跟初二一定把人找出來……”
“喂——”擅自做主的笨蛋,她什麼時候同意要幫他找人了?
“小四,謝謝你的好意!”雲天音欲要抽出被她緊握的手,一邊輕柔笑道,帶着些許寬慰的意味:“我想,即便找到那個人,也沒用的!”
當初她無所不用其極的留他,他拒絕,她于是趁他不備在他的飲食中下了情蠱……所以即便找到她,她也不會同意将蠱蟲引出來的。“多謝你們為我費心了!”
他的手指瘦削,骨節分明,沒有溫度。
司小四低頭看被自己抓住的手指:“你不要怕哦,我們一定會幫你的!”
司小四無力的低吟,她可什麼都沒有答應。
雲天音覺得好笑,向來,都是他安撫别人的份,現在,忽然被一個不及自己肩頭高的小姑娘安撫了一回,這種感覺……還真奇怪!“我不怕!”
有什麼好怕呢?了不起,一條命而已!離九十九天,不是還有三十天麼?
“司小四,男女授受不親——”司初二淡淡的開口,沉靜的眸子落在她緊抓着别人手的小手上——就算人家真的長得極好看,她是不是也該克制一點兒?
“就你廢話多!”她隻是想要幫他捂熱他沒有溫度的手指頭而已,關“授受不親”什麼事啊?
“小四,你妹妹說的沒錯——”雲天音一邊笑道,一邊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因用力過大,他的手抽回去時,寬大的衣袖也跟着翻卷了下。
“這是什麼?”司小四倒抽一口氣,圓圓的大眼,眼珠子幾乎都要掉了出來,一把抓住雲天音剛縮回去的手,将他的衣袖飛快挽了上去,然後,清楚的瞧見了他手臂上縱橫交錯、新舊不一的各種傷口,鞭痕,刀傷,甚至還有燙傷的痕迹……
“不要看——”雲天音下意識要擋開她的手,然而,扣住他手臂的力道,卻是那樣大。
司小四止不住哆嗦,這樣美好如玉的少年,本來該有白皙光潔的緊緻肌膚,然而,她看到得是什麼?是被人真切折磨過的痕迹……“你身上是不是也有這樣的痕迹?你不要說,我自己看——”
天剛蒙蒙亮,雲懷袖便醒了過來。剛好錦蘇估摸着她快醒了,端了洗漱水進來。
“錦蘇,不是要你多休息嗎?”雲懷袖擡眼望一望朦胧的她,因為翠衣的折騰,她吃了不少苦頭,整個人都消瘦了不少。她囑咐她要多多休息,哪知她根本就不聽。
這估計又是一夜沒睡,照顧了二哥後便趕過來她這邊了。
“小姐,我沒事!”錦蘇放好盥洗盆,轉身過來幫她拿衣裳,近來她的小腹已經有些凸了,衣服因此穿得更寬松些。“你讓我休息着不做事,我反倒不能習慣呢!”
“去看過二哥了?”她一邊配合着她的幫忙穿衣裳,一邊随口問道。
“……嗯!”提到雲緻甯,錦蘇清瘦的小臉似有無限哀傷,手上動作也頓了頓,“二公子他,好像依然沒有什麼起色!”
隻除了……他仍然在呼吸!
“放心吧!”雲懷袖摩挲着找到她的手,寬慰的拍拍她的手背:“有秦慕然在,二哥一定會醒過來的!”
錦蘇長長一聲輕歎:“但願……老天開眼!”
有敲門聲傳來,伴随着好聽的柔軟的輕嗓:“懷袖,醒了麼?”
“天音哥哥,我醒了,你進來吧!”聽見雲天音的聲音,雲懷袖想也沒想,連忙從床上滑了下來,鞋子都沒穿便迎了出去。
“小姐,你衣服還沒穿好呢!”錦蘇忙拿着外袍追了出去。
雲天音進門來,還沒站定,眼前一花,便有溫軟身軀投進了他的懷抱,不禁失笑,摟住她的肩膀道:“都快做娘親的人了,還這樣毛躁可不好!”
一如既往的寵溺語氣,雲懷袖倍感幸福的賴在他懷裡,圈着他腰時,沒有忽略他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我就算做老婆婆了,還是你可愛的妹妹呀,怎麼,你想說你家妹子做老婆婆了就不可愛了?”
輕快爽怡的笑聲從雲天音嘴裡溢了出來,這家夥,就知道怎樣逗她開心——隻是啊,她活到老婆婆的時候,他……早不在了吧!
收拾好突如其來的傷感,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頰:“是,我們家懷袖即便變成了老婆婆,也還是這世界上最可愛的!走了,吃早飯了!”
又是一大群人圍着吃了早飯,雲家二老因為雲天音的歸來,心情好了許多,竟主動要求要去外面附近的寺廟走一走,上上香啥的,雲懷袖喊了錦蘇與喬玉嬌跟了去。
雲天音因為商行的事情,剛擱下碗筷便讓聞訊而來的張揚請了出去。
司小四則說晚上沒睡好,打了個呵欠便偕同初時吓了大家好大一跳的一臉冷漠淡定的司初二回房了。
秦慕然也站起身來,準備回雲緻甯的房間,繼續她的看護大業。雲懷袖卻叫住了她,屏退房間裡的丫鬟,她愁容滿面的望着秦慕然,“我天音哥哥并不健康,對不對?”
“是瘦了很多!”秦慕然重又坐下來,思索着開口道:“說實話,他現在雖然依舊豐神俊朗,然而,我總覺得,他那是……勉力僞裝出來的,他的氣色并不好!”
“是啊,他真的瘦了很多!”他不說,然而她也是知道的,他抱着她時,他的一條一條凸露的可怕的肋骨,握他手時,那手指頭也跟柴火棍似地,還有方才,她抱着他的腰,她明顯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然而我的眼睛不方便,又不好直接問他……”所以她很苦惱。
“所以你想要我幫忙?但你天音哥哥若不配合,我也沒辦法啊!”無奈的攤攤手心,表示他若不配合,她也實在愛莫能助啦!
雲懷袖狠狠深呼吸,似要将肺葉撐裂似地,直到兇腔都快撐破了,才緩緩的,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天音哥哥瞞着我,想也是不要我擔心,然而,他好不容易平安回來,我是再經不得他出任何事了,所以,我還是要請你幫我,幫我留意着……他有任何不對,請第一時間通知我!”
“放心吧!”秦慕然豪爽的拍拍她肩頭,她們什麼關系呢?再說了,反正她照顧一個也是照顧,照顧兩個也沒什麼差啦!
雲懷袖露出寬慰的、小小的一抹笑容來,正要起身随她一起去看雲緻甯,卻有家丁跑了進來,禀告說王府傳信過來,說逍遙王爺想要見她。
夏侯玦想要見她?雲懷袖微怔,下意識的朝秦慕然看去。
秦慕然似也怔了下,才揮手讓家丁下去,蹙眉擔憂道:“不能去,他在明知道你已經對他起疑的狀态下還約你前去,隻能說他絕對沒有安好心,所以你去不得!”
“可是……你覺得他會傷害我嗎?”總覺得,夏侯玦不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然而,他始終是……仇人,他若知道她已經了解了全部,一定也知道她心裡恨極了他,他為什麼還要約她呢?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就瞧着那一天那家夥連命都不要的從床上撲過去救你……我想,他的确不太可能會傷害你!”但是,隻是‘不太可能’不是完全肯定喔,此人的危險系數還是很高的,所以——“不管怎樣,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去見他!要不然,跟你家老公商量一下,看他怎麼說?”
不用商量她也知道啦!夏侯景睿那家夥怎麼可能同意她去見夏侯玦?“但我心裡還是有點不安……我要是不去,會不會發生什麼事啊?”
“你别自己吓自己了,那家夥現在都自身難保了,能發生什麼事?别擔心有的沒的了。何況你老公不也說過了,把心放在肚子裡,一切交給他就行了?”牽起依然憂慮的她,叨叨着往雲緻甯的房間走去。
然而,一上午的心神不甯,果然證實了雲懷袖的猜測——當錦蘇狼狽的跑回來時,帶回了一個驚天消息。
雲家二老被劫了!
“小姐……”錦蘇跪在地上,臉色發白,一邊任由秦慕然為她打理手臂上汩汩而出的鮮皿,一邊愧疚難當又焦急萬分的說道,“我該死,我沒能保護好老爺夫人……”
“你已經盡力了,快起來吧!”雲懷袖有刹那的失神,臉色驟然雪白,“喬玉嬌傷着沒有?”
“她也傷的不輕,與我兵分二路,她進宮了……”
錦蘇話音未落,夏侯景睿高大的身影便出現在她面前了,焦急瞧着失神落魄的她,輕言安慰道:“沒事,有我在!”
“是啊,有你在!”雲懷袖忽然莫名其妙的扯動嘴角,笑了笑,隻那笑容,挂在那樣擔憂的蒼白面容上,分外的……刺眼。“請你告訴我,為什麼有你在,我的父母還會被人擄去?”
“懷袖?”夏侯景睿不安的瞧她一眼,難道,她瞧出了什麼?
“我相信我家人的周圍,你一定都安排了許多人!”她忽的揚眉,語氣驟然變冷,“我父母身邊也不例外,然而,你眼睜睜的瞧着他們被人擄走……你心裡,是不是早料到了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夏侯景睿微微一愣,面上浮出些許不自在來,軟語哄道:“我們現在先别管其他的,我聽喬玉嬌說,劫走人的那人留了信給你,我們先……”
“不勞你費心!”雲懷袖冷冷甩開他的手,凄然一笑,神思哀涼如窗外寒涼的天氣,“我真不了解,你口口聲聲愛我,口口聲聲會保護我的家人,然而,你的保護,也不過是建立在方便你利用之上的,對不對?”
夏侯景睿眼中無聲的漫上了一層涼薄如霜的清冷,雙手似頹喪的垂在身側,他看着她微笑,而那笑亦是沒有溫度的,“你就是……這樣看待我的?”
“那你自己說,我父母的被擄是不是早在你的預料之中?你告訴我,你并沒有打算利用我父母,窺到夏侯玦身後的那個神秘的人?你告訴我你沒有一直在等這樣一個直面夏侯玦身後的人的機會,你敢說你沒有嗎?”心中似有洶湧的狂潮,一波一波激蕩的心頭酸楚難言。
那人擄走了父母,他能阻止,然而,他卻順水推舟的任人将他們擄了去,隻因為,他要利用他們,引出夏侯玦身後的人來——夏侯玦的确是重傷在身的,那麼此時斷然沒有力氣去擄走她的父母,唯一有可能這樣做的,便是他身後的那個人。
夏侯景睿目中有火芒倏地一跳,轉瞬黯淡下來,徐徐道:“我知道我欠你一個解釋,然而現在,最重要的是救出你的爹娘來,那信呢?快讓我瞧瞧——”
“不需要你幫忙,這是我雲家的事——”她半轉身子,心頭攏上心灰意冷的哀傷。
“懷袖,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跟我置氣了好不好?”他承認,他瞞着她,是很不該,是他的錯,然而,他也是想要盡快的将所有人都打盡了他們大家才能真的安心嘛。雖然,他的做法是有些欠妥,然而,出發點是好的呀!“我跟你保證,你爹娘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你保證?保證這種東西可靠嗎?我爹娘要是有個什麼好歹,你拿什麼來賠?你的保證賠償得了嗎?”她真的很生氣,這個人,怎能如此一意孤行?連與她商量一下都不曾……太過分了!
一邊生氣背對着他,一邊催錦蘇将信拿出來,緊緊捏着信封,不讓夏侯景睿成功從自己手上将信抽走,無奈自己眼睛也根本看不了,神色頗怒的松了手指。“你的人不是跟在他們身邊嗎?那我爹娘被擄到哪兒去了,你不也很清楚?還看什麼信呢?”
夏侯景睿見她神色稍霁,這才敢輕籲一口氣,便拆信封邊苦笑道:“那人太快,我的人沒能跟上……你不用擔心,我相信他不會傷害你爹娘,因為他的目标,是我!”
“除了你還能有誰?”不可能是她雲家也不能是針對她雲懷袖而來的啊!“那人約在哪裡啊?”
“松溪山頂?”夏侯景睿眉心倏地一跳,“除了你,不準帶任何人上去?”
不是針對他而來麼?怎麼會是……喊她一個人去?那人,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雲懷袖猛地握緊拳頭,憤怒在那一刹那迸發出來,她的眸中泠泠有光,極力冷靜道:“完整的念給我聽——”
夏侯景睿兇口有些窒悶的憂心,捏着信紙的指關節隐隐泛白,“申時一刻,松溪山頂,恭候雲四姑娘大駕!當然,雲四姑娘可以領着許多人來,然在下天生膽小……”
他的嗓愈發緊窒,喉嚨裡似都帶着迫人的寒意,“若見了别的生人,恐一失手,便造成不可挽回的失誤——山頂距離崖底,據說有上萬丈!在下,靜等四姑娘大駕光臨……該死的,懷袖,你絕不能一個人前去!”
“不然呢?眼睜睜的看着我爹娘跌下萬丈深淵?”她似疲累的伸手揉一揉額角,心内微涼如秋風中飄零的一片葉,晃蕩不定!
原本以為,雲家的劫難已經過去了,雲家終于能夠迎來安生迎來平靜了,然而,依然是她奢想了。
她靜一靜心,淡淡道:“既然對方指名點姓要我前去,那麼也由不得我想不要去了,錦蘇,拿我的披風來,送我到松溪山腳下!”
“懷袖,不行!我不能讓你去冒險!”他後悔了,他不該将計就計的讓人擄走雲家二老……他再怎樣想揪出幕後之人,也不該利用雲家來達成。
然而,後悔,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雲懷袖被送到山腳,若非那人,她恐怕有生之年都不會有機會了解這松溪山的可怕——山勢雄渾,危峰兀立,高聳陡峭,壁立千仞……總之,她在上山時,必須要背靠着崖壁一步一步膽戰心驚的爬上山頂。
眼睛的不方便,讓她更是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緊緊靠着崖壁,大氣都不敢亂出,其實這時候看不清,反而是一件好事——她雖然并沒有恐高症,然若是清清楚楚自己現在的處境,隻怕也很難沉得住氣。
而這樣崎岖陡峭的似纏在整座山體的一條腰帶般盤旋而上的僅她隻腳狹窄的山路,是上到山頂的唯一途徑。
耳邊有風,間或聽見腳下有石塊滑落滾跌的聲音,那轟轟啪啪的聲音,更是激的人一頭冷汗——在上山之前,錦蘇便不厭其煩的提醒她千萬要小心,萬不能有半點分心……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離山頂還有多遠,她停下來,緊緊抵靠着凹凸不平的崖壁,被冷汗浸濕的裡衣緊緊貼着背心,冷風一吹,更是覺得那寒意幾乎深深浸透了骨髓之中。長長籲出一口氣,禁不住輕顫的手背緩緩抹去額上的冷汗,又歇了一會兒,才繼續往上走。
越往上,山風越大,吹得人衣裳獵獵作響,鼓鼓脹脹,讓她的前進更加吃力。青絲在風中狂亂的飄舞,不小心迷了眼,她下意識伸手去揉,腳下松動的石塊一滑,整個人頓時失了平衡,胡亂揮舞着雙手想要抓點什麼,然光秃秃的崖壁讓她連自救的條件都沒有,人已直直往下跌去。
速度有多快,她不曉得怎麼計算,隻知道耳膜教風聲鼓噪的像是要洞開一般,風吹着發絲衣裳打在臉上,刀割般疼痛……就要,這樣摔死了嗎?從未有過的恐慌瞬間扼住她的喉嚨,這樣死掉,好不甘心啊!她還沒有見到爹娘平安,還沒見到二哥醒來,還有腹中的孩子……
腰間卻忽的一緊,人已停止了下落的趨勢,根據風的方向能夠判斷的出來,她不但停止了下落,還被人摟着往山頂飛快的躍去。
這個懷抱是陌生的,氣息也不是她所熟悉的——這崇山峻嶺的,連被生活所迫的樵夫都不願意來此,會出現在這裡的……“我以為你比較樂見我摔得粉身碎骨?”
不管是山風還是壓頂而來的迫人氣流,皆讓她難受極了,而最好的躲避方式,便是救她之人的寬大懷抱——暫時借她躲風避寒一下應該不過分吧!
“呵呵……”那人渾厚粗犷的笑聲沉沉響在她耳邊,“如此絕色,且聰明勇敢,在下怎忍心你粉身碎骨?”
下一瞬,雲懷袖已經被人放了下來,穩住身子,将手從他肩上移開,淡淡一笑,清粹冷冽如白露寒光:“梅嚴,好久不見!”
“确實很久不見了!”那人澹澹一笑,漆黑眸裡飛快劃過一絲驚訝,她看的清他?“在下輸給姑娘你的那間賭坊,也再未見你涉足過呢!不免有些遺憾,還以為終其一生,也不能再見四姑娘你一面——”
“所以,你因為想要見我一面,而大費周章的請了我來此?”她唇角輕揚,淡漠一笑。強勁的風撲面吹打在臉上,而背後并無此感,料想身後定是有石壁,伸手往後摸去,果然摸到一片冰冷光滑的石壁,緩緩靠在上頭,似是因有所依而長長松了口氣。
眼睛不方便的情況下,也不方便她探看周邊的環境。于她身處的環境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她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且……令她不安的是,她沒有聽見雙親的聲音。
“你害怕?”眉眼挑眉,似饒有興緻的打量她兩眼。“我還以為,這世上根本不會有令你害怕的事物!”
“你真這樣想,便是擡舉我了!我可隻是普通平凡的人而已,是人都有弱點,都有害怕的事物,我自然也不例外!”她是現在才感覺到後怕的呀,若是方才真的跌了個粉身碎骨……啧,雙腿是止也止不住的開始打顫,所以必須靠着石壁才不至于癱軟在地上出醜。
石壁堅硬的硌在背心,背脊一陣一陣的發涼——梅嚴,她,夏侯玦,夏侯景睿……怎麼兜也兜不到一塊兒吧?且,他們僅有過一面之緣而已,而,那一面之緣,她對他的印象還很不錯!
“我曾經不小心得罪過你?”還是某個時候她不小心得罪了人家?所以人家才會綁架了雙親然後指名點姓要她前來?
“并沒有!我們僅僅見過一面罷了,不但輸了一間賭坊給你,連能深入認識你的機會都沒赢到呢!”梅嚴的銀灰色衣袍教強勁冷冽的涼風吹鼓的如流連姹紫嫣紅間碩大的蝴蝶的翅,從容微笑。
雲懷袖一雙秀氣的眉挑的更高了些:“所以,梅公子才會這般不辭辛勞的請我來此?既然我已經依約前來,那麼,我的爹娘——”
“四姑娘不必心急,總會讓你見到二老的,在此之前,我想與你清淨的說會兒話呢!”梅嚴不羁的大笑,衣袍一撩,便席地坐了下來。
“可是,若不能知道我雙親依然安好,我想,我怕是不能安心的與梅公子聊天呢!”心裡有火般的憤怒不斷蔓延燃燒,然而頭腦中,卻是冰涼冰涼的。
“可怎麼辦呢?若我不能與你聊的盡興的話,恐怕……”梅嚴揚起的唇角,無比惬意,“你的雙親,便要被人推下那萬丈深淵了!”
居然這樣威脅她!雲懷袖漂亮的眼眸又快又狠的眯了起來,袖中的雙手,幾乎絞斷,勉力壓下心頭倏地竄的老高的火焰,微扯嘴角,“那麼,希望梅公子能盡興!”
盡興的耍弄她或者嘲笑她,沒關系——笑到最後的那個人,不定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