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很好聽,很柔和,随着這聲音落下,從街對面的馬車中下來了一個人。
如同這聲音一樣,那個人長得也很好看,高挑但不魁梧的身材,秀美如玉的面孔,讓看到他的人都不由得微微晃神。
“他……雲,雲官兒?”仁孝班管事瞪大了眼睛,雖然一個是在戲園,一個是在街頭,但畢竟是同行。既然是同行,又有哪個會不認得自己這一行中最頂尖的幾個角兒?
毫無意外,雲帆是其中之一,甚至,可能是其中的最佼佼者。
可是,一個是名滿京城的雲官兒,和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應該是扯不上任何關系的……才對。
問題是,現在,那個名滿京城的雲官兒,現在正帶着慵懶的微笑,慢步走過來,走到了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片子跟前,停住了。
他說:“杏兒,還不走?”
裝的還真像樣啊,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個風度翩翩的優雅公子呢。蘇杏翻了下白眼,伸手一指仁孝班的人:“我倒是想走,人家不讓呢,非要跟我好好聊聊。”這就是她非要讓林樹和桃兒先走的原因,她不想讓他們跟雲帆這個明擺着背景不一般的男人搭上關系。
“聊聊?”雲帆一挑眉,目光越過攔在蘇杏前面的幾個夥計,直接落在了仁孝班管事的身上,含笑道,“不知萬管事要與我家杏兒聊些什麼?”
原來這管事姓萬。
可萬管事卻是渾身一凜。
他從未與這個興慶園的台柱子有過來往,更不曾有什麼名望,可是,這雲官兒卻能一眼認出他是什麼人。最重要的是,這個雲官兒說――“我家杏兒”。
我家。
蘇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誰是你家的啊。
可看到蘇杏的白眼,萬管事更加緊張了。雖然不曾跟雲官兒不曾來往過,可關于雲官兒的傳說,他還是有所耳聞的。傳說,這雲官兒美豔絕倫,也冷眼絕倫,與人來往從來不假辭色。且脾氣怪異。相當難伺候。可這個小丫頭片子竟然那麼大大方方的沖雲官兒翻白眼,而且,雲官兒還半點氣惱都沒有?這簡直是難以置信。
“那個。雲公子……”萬管事幹笑,原本挺得闆直的腰也微微彎了下來,湊上來說,“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你。真是巧遇啊巧遇。”
“也不算巧,等了我家杏兒許久。卻不見她的蹤影,所以來找一找她罷了。”雲帆臉上絲毫沒有打算給萬管事面子的意思,眼皮子都不動一下的問,“不知萬管事攔下她。究竟意欲何為呢?”
萬管事額上微微沁出了汗來,臉上的笑更是燦爛了三分:“别誤會,千萬别誤會。蘇姑娘唱得實在是好,我們自愧不如。實在是蘇姑娘唱得太好了,我們才想請蘇姑娘留步,打算好好的向她請教一番。”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萬管事的心都快嘔皿了。可是,他能不說麼,仁孝班說出去有點兒名聲,那也是在沒定點的草台班子中而已,跟人家興慶園能比麼?況且,這雲官兒可是甯王跟前的紅人,隻要他随口挑撥個幾句,恐怕明兒就沒什麼仁孝班了。
“請教?”雲帆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搖搖頭道,“杏兒她忙得很,怕是沒工夫指教你呢。”
萬管事的腰又微微彎下了幾分,連連點頭:“是我考慮的不周到了,蘇姑娘的時間寶貴,哪能在這裡耽擱,請便,嘿嘿,請便……”媽的,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稱“指教”!
“既然如此,那我們便告辭了。”雲帆颔首,轉過身子就走。
蘇杏當然直接跟上了他的腳步,不多時就走出了仁孝班衆人的視線。
直到兩人都走遠,一個小夥計才恨恨的跺了下腳:“就這麼放過她?”
“那你要怎麼着,去跟雲官兒硬碰硬去?”萬管事白了他一眼,指着兩人離開的方向冷笑,“你去啊,不怕死就去,用不着他跟那王爺說什麼話,光興慶園的人就能把你打個臭死了。”
頓時,所有人都不吭聲了。
蘇杏跟着雲帆走出去很遠,這麼一段路,她沒吭聲,雲帆也沒有開口。
其實,蘇杏很想說些什麼,可她發現,一向滿嘴跑火車的自己這會兒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妖孽似的男人,明面上是個戲子,背地裡卻有莫名其妙不為人知的身份,而且她還好死不死的給撞破了。現在,這個妖孽鬼迷心竅的表示要麼信不過她,送她會亂葬崗,要麼信得過她,把她娶進門。
這都什麼事兒啊這!
半下午的太陽略有些偏西,陽光帶着暖意落在兩人身上,在偏僻的小街中透着一股靜谧。
“杏兒,在想什麼?”
冷不丁聽見雲帆的問話,蘇杏一愣,下意識的答:“想不出來。”
“恩?”
你恩個毛啊!蘇杏磨磨牙,進一步解釋:“不知道該想些什麼。”
“是麼。”雲帆點了點頭。
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直到快要走到街道盡頭時,雲帆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我娘牽着我,也是這樣的天氣,暖的很……”
蘇杏歪着頭看雲帆,想知道這妖孽為什麼突然要跟她回憶童年,難道她跟他娘長的很像麼。
“她跟我說,家裡窮,吃不起飯了……”雲帆的目光移向天空,忽然覺得天邊那一縷雲都和那天一模一樣。
娘說,家裡窮,還有弟弟妹妹,實在是吃不起飯了,所以,要把他賣掉。
為什麼是他呢,因為他最機靈,長得最可人意,年齡也最大,比起其他三個弟弟妹妹來,他可以賣得更貴。
有了賣他的錢,爹和娘就能吃上飽飯了。
“然後,等快餓死了,再接着賣。”蘇杏冷冰冰的接上,同時,忍不住呸了一口,“這是什麼規矩,沒錢花了就賣孩子,那還往外生幹啥。”
“是啊,還生出來做什麼。”雲帆翹了翹嘴角,“我不知道你那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不過,我确實是跑了,在那老混賬來接我之前,我偷拿了家裡所有的錢,穿上了最破爛的衣裳,在臉上抹了灰土,就那麼跑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