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雲館一片安然靜谧。
蕭绾心扶了壁珠的手來到了開雲館,隻見一個赫連族侍從模樣的男子正恭敬地等着。見到蕭绾心過來了,趕緊行了一禮,道:“宸妃娘娘萬安,公子已經等許久了。”
蕭绾心略一挑眉,道:“怎麼,赫連公子知道本宮要來麼?”
那小侍從嘻嘻一笑,旋即道:“宸妃娘娘如今再度入主柔儀宮,自然是要來看看老朋友的。”說罷,小侍從行了個禮,揮手道,“宸妃娘娘,您請吧。”
如此,蕭绾心便由着小侍從引着自己進入了開雲館之中。
開雲館原本就是供入宮的皇家親眷居住的地方,因此布置相當華美。隻是,或許是因為赫連弘晖入住的關系,這開雲館的布置倒是有了幾分大漠風情。
這一日蕭绾心一身素色銀縷百蝶穿花繡海棠雲緞宮裝,手上不過帶着一隻乳白色的玉镯子。蕭绾心的一頭長發随意绾成了妃位應有的的發髻,隻是用了蘭棱花雙合玉簪、金崐點珠桃花簪和镂空蘭花珠钗裝飾。雖然簡樸,卻也不失華貴。
蕭绾心早早地就用了螺子黛描上了遠山眉,更是襯得蕭绾心皮膚白皙細膩,妩媚迷人的雙眸在眼波流轉之間光華顯盡,略微施以粉色的頰邊胭脂讓皮膚顯得極好,再加上唇上淡淡的一層桃花色唇脂,更是顯得蕭绾心妩媚動人。
赫連弘晖見到蕭绾心徐徐步入,眼眸一動,不禁笑道:“多日不見,宸妃娘娘依舊華貴非凡……”
蕭绾心淡然一笑,隻是按着身份行了禮,這才徐徐道:“若是沒有赫連公子出手相救,本宮便是北苑裡的一縷孤魂。哪怕如今本宮按着妃位的身份作此打扮,稍稍好看了一些,可是這人間的皮囊總有破敗的那一天,本宮難道還看不穿麼?”
赫連弘晖點了點頭,溫然道:“經此一劫,宸妃娘娘的話倒是越來越有禅意了。”
“佛理高深,本宮不過是凡塵女子,如何能參透其中奧妙?”蕭绾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隻是,本宮多少也算是見過一些風雨,知道了人情冷暖,世事涼薄罷了。”
這個時候,赫連弘晖對着那個小侍從揚聲道:“那爾善布,你帶着壁珠姑娘随意轉一轉吧,我與宸妃娘娘叙叙舊。”
這個時候,壁珠卻是驚道:“赫連公子,這可不成,你哪怕再尊貴也是外族男子,與宸妃娘娘單獨相見,實在是不妥啊!”
蕭绾心婉然開口道:“本宮與赫連公子光明磊落,自然不怕。壁珠,你跟着那爾善布去外頭候着吧。”
見到蕭绾心也如此說,壁珠便是沒辦法了,隻好悻悻地去了。
蕭绾心道:“本宮很想知道,赫連公子究竟是如何幫着本宮脫困的?”
赫連弘晖眉頭一挑,淡然道:“前一段時間,我随着延慶王一起遊曆四方,不在京都,不知道你的事情,也自然幫不上手。隻是如今我剛一回宮就聽說了這樣的事情——”
說罷,赫連弘晖卻是不由得連連嗤笑道:“這件事,就是一趟渾水,唯有攪合幹淨了,才能證明你的清白。如今雖然無法徹底幫你洗脫嫌疑,但隻要合宮皆是有嫌疑,你便也是沒有嫌疑了。宸妃娘娘,您說是不是呢?”
“的确如此。”蕭绾心略微沉吟,緩緩道,“那,凝晖宮炭火一事——”
赫連弘晖略微深吸了一口氣,旋即道:“那個小内監倒是無辜,不過是因為有所求罷了。”
“什麼意思?”蕭绾心疑惑道。
赫連弘晖深深地看了蕭绾心一眼,旋即低低道:“在芙蓉錦被中塞入了柳絮的乃是禦繡坊的一個小繡女。隻是,那個小繡女又聾又啞,如何會有這樣的心思,不過是為主上辦事罷了。至于那個小内監——”
隻見得赫連弘晖深深地歎了口氣,方才沉聲道:“那個小内監與小繡女乃是對食。小内監為了保全小繡女,自然是什麼都願意承擔的。”
“承擔?”蕭绾心隻覺得心中一痛,顫聲道,“承擔貓刑麼?他承擔了貓刑,自然是保全了自己的情人。可是幕後主使呢?”蕭绾心冷笑道,“一天不知道是誰謀害本宮,總有一天,那人會繼續謀害本宮!”
赫連弘晖低低道:“作為救你出來的代價,我必須保護那個繡女。所以,這件事我不能告訴你——”赫連弘晖頓了頓,道,“我知道你的心中不甘願。可是既然身在後宮,糊塗一點未必不是福氣。”
“是麼?”蕭绾心苦笑着道,“那人還真是心思缜密,環環相扣。若不是有你,我早已經死于非命了。”
赫連弘晖不禁失笑道:“怎麼,難道宸妃娘娘您竟然這般放心我麼?”
蕭绾心淡然一笑,旋即開口道:“本宮與赫連公子是舊友,更何況赫連公子救了本宮一命,本宮自然銘感五内。”
聽得蕭绾心的話語這般疏離,赫連弘晖卻不由得哈哈一笑,隻是苦澀道:“小绾,從前,你從不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
蕭绾心不想赫連弘晖會稱呼自己為“小绾”。隻見蕭绾心面色微微一怔,卻是垂下了腦袋。
小绾,绾兒……這樣親昵的可是讓自己的心溫暖起來的稱呼,似乎從來沒有同時出現過。
當慕容景天稱呼自己為“绾兒”的時候,赫連弘晖還在遠方的赫連族中當着他的汗王胞弟,自己則是大周未央宮中盛寵一時的一代寵妃;當赫連弘晖稱呼自己為“小绾”的時候,赫連弘晖是住在這開雲館裡的大周的客人,自己是他多年未見的舊友,而慕容景天對自己早已經百般猜忌,不複昔年恩愛景象。
赫連弘晖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蕭绾心的心事,溫然道:“小绾,你難過了,是不是?”
蕭绾心收回自己的思緒,低低道:“不……本宮隻是……在這未央宮中還能有一個舊友說一說體己話,本宮很是高興。”
“是啊——”赫連弘晖似是唏噓道,“多年不見,我還是我,但你已經是宸妃娘娘了。”
蕭绾心卻是淺笑一聲,旋即道:“公子錯了。如今相見,本宮自然不是當年的自己,可公子也不是當年的公子了——”
隻見蕭绾心眉眼一沉,緩緩道:“當年,本宮全然以為公子不過是普通的富家公子,去不像竟然是北方有名的赫連一族的王子。”
“是麼?”赫連弘晖不由得嗤笑一聲,旋即道,“我原以為隻要彼此心意如此,便不會有任何改變——原來是我錯了。終究,煙雲易散,人世易改。當年我們是可以嬉笑玩樂的夥伴,可以一起上山下河,追逐嬉戲。可是如今,到底有着身份在這兒,你我都已經不複當年模樣。”
說話此處,蕭绾心竟不知該如何接口——
曾經自己尚未出閣之時,自己也不是沒有幻想過自己以後的人生。
蕭绾心明白,雖然父親早年便失了實權,可到底有着文安公的身份在,如何算得上是貴族。憑着自己的家世,不可能嫁與民間男子為妻。
既然一定要聯姻皇宮貴族,便注定不能得一個可以攜手老去的一心人。可是,即便不能一生獨占恩愛,隻要他肯信任自己,憐惜自己,自己又有什麼不能滿足的呢?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小的願望,上天竟然也不讓自己滿足。當初,那樣漏洞百出的“證據”,就足以讓慕容景天對自己的信任全部土崩瓦解。
想到此處,蕭绾心不禁鼻中一酸。
赫連弘晖見到蕭绾心神色凄苦,卻是遞給了蕭绾心一張手帕。
蕭绾心接過了手帕,卻是微微怔住:那手帕上,繡着幾朵歪歪扭扭的桃花。那繡功一看就是新手所繡,樣子生澀的很,但是卻似乎别有情誼在裡頭。
蕭绾心不禁問道:“這是什麼?”
赫連弘晖目光深沉,低低道:“小绾,你忘記了——當年我要随族人離去,你大哭不已,便繡了這張手帕給我,以念此情。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們之間的情誼。”說罷,赫連弘晖眼眸一動,道,“小绾,你不記得了麼?”
蕭绾心隻覺得心中陡然一沉,立即丢開了手帕,起身道:“赫連公子,本宮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天色不早了,本宮也該回去了。”說罷,蕭绾心便要轉身離去。
“小绾!”赫連弘晖卻是急道,“對不起,我失言了……”
蕭绾心勉強一笑,隻是敷衍道:“赫連公子怎會失言呢?本宮也是什麼都沒有聽見罷了。赫連公子的話說的很對——”
但見蕭绾心眉頭一揚,旋即道:“煙雲易散,人世易改。當年我們是可以嬉笑玩樂的夥伴,可以一起上山下河,追逐嬉戲。可是如今,到底有着身份在這兒,你我都已經不複當年模樣。”
蕭绾心眉心一動,緩緩行了一禮,低低道:“還有一件事,本宮要告訴赫連公子。”
“哦?”赫連弘晖略一挑眉,道,“何事?”
蕭绾心正色道:“本宮不是小绾,而是柔儀宮宸妃。若是按着禮節,赫連公子合該稱呼本宮為‘宸妃娘娘’。至于本宮,則合該稱呼您為‘赫連公子’。這其中的利害,希望赫連公子能夠明白。”
赫連弘晖眼眸一暗,低低道:“是,我明白了。”赫連弘晖随即仰起頭,勉強一笑,道,“我不會忘記了,宸妃娘娘……”
蕭绾心釋然一笑,随即行禮,準備離去。可就在這個時候,壁珠卻是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大喊道:“二小姐!二小姐!”
見到壁珠如此慌張失神,蕭绾心不禁眉頭微蹙,道:“壁珠,怎麼了?”
壁珠趕緊道:“明瑟宮小李美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