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幾日的調養,蕭绾心的身子也漸漸地好轉了起來。而且,慕容景天為了讓蕭绾心安心養胎,幹脆免了蕭绾心的晨昏定省。除了每個月初一必要的去太皇太後的慈康宮參拜之外,哪怕是去皇太後慈甯宮參拜的禮儀也一概免去了,隻讓蕭绾心安心養胎就是。
蕭绾心一向是個不愛熱鬧的,慕容景天的聖旨一下,蕭绾心倒是也隐隐有些歡喜。如此,蕭绾心便也随性地幽居在柔儀宮中,閉門不出了。
蕭绾心雖然閉門不出,可是那流言卻仿佛是瘋草一般蔓延開來。當初讓皇後一力彈壓的紛紛流言,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了未央宮的每個角落。而這個時候,蕭绾心已經有了将近六個月的身孕了。
這一日,慕容景天在問政殿忙完政事,便在乾元宮召了幾個琵琶伎過來乾元宮彈曲兒。
這會兒琵琶伎們剛剛開始彈奏,卻是皇後攜了軟玉過來了。琵琶伎們一凜,趕緊停止了演奏,下跪行禮道:“奴婢們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安——”
皇後卻是仿若沒看見這些琵琶伎一般,隻是對着慕容景天恭順地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安——”
慕容景天見到皇後來了,卻是微微閉目,隻是半倚在榻上,淡淡地道:“哦?皇後,你怎麼過來了?”
“天氣漸漸暖了,臣妾想着,皇上處理繁忙政事,午後或許是有些疲乏,所以特意帶了些糕點過來與皇上品嘗。”皇後溫然一笑,随即示意軟玉打開了随身的那個雕漆食盒。
軟玉對着慕容景天行了一禮,将雕漆食盒打開,拿出了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棗泥山藥糕、牛乳菱粉糕、蓮藕桂花糖糕和八寶茶。
慕容景天瞧了一眼那些糕點,略一挑眉,道:“皇後果然是朕的賢妻,知道朕餓了,就帶了這麼多好的好吃的過來——隻是怎的帶了四樣呢?”
皇後從容坐下,溫然開口道:“臣妾帶了四樣點心過來,自然是想着讨個‘四角齊全’的意思。另外皇上最近貪喝普洱,臣妾想着,那普洱喝久了倒也覺得口中苦澀。所以,臣妾特意做了這以茶葉為底,摻了冰糖、枸杞、紅棗、核桃仁、桂圓肉、芝麻、葡萄幹、蘋果片的八寶茶來,給皇上您嘗一嘗。”
皇後笑着為慕容景天倒好了八寶茶,道:“這八寶茶喝起來香甜可口,滋味獨具,還有滋陰潤肺、清嗓利喉的功效。臣妾想,皇上最近政務繁忙,宮中又是流言紛紛,這八寶茶能稍稍緩解皇上心中的愁苦。”
皇後的話中别有深意,慕容景天怎會不懂?
隻是,慕容景天的神情卻是淡淡的,看不出有任何情緒。慕容景天略一揮手,道:“是麼?皇後是朕的賢妻,當真是有心了——”
皇後淡淡含笑,随手用小銀筷子夾了一塊桂花糖蒸新栗粉糕來,遞給皇上,柔聲道:“皇上這會兒有心聽琵琶曲兒呢!不知皇上是要聽什麼呢?”
而慕容景天卻仿佛答非所問,隻是道:“其實若是論起琵琶,嘉夫人算是琵琶國手了。隻是,朕也有多日不曾聽過嘉夫人彈奏琵琶了。”
“是啊,當年嘉夫人便是以一曲俘獲聖心的。說起來,臣妾也是多年不曾聽過嘉妃彈曲兒了。”皇後恍作無意道。
慕容景天略一挑眉,隻是道:“罷了,提這些沒用的事情做什麼呢?朕找了這些琵琶伎過來,就好好聽曲兒就是了。”
皇後溫然一笑,點了點頭,道:“是,臣妾不提就是——”皇後微微一揮手,琵琶伎們便又彈奏了起來。
曲子正彈着,皇後卻是微微蹙眉,不禁道:“怎的樂府如今竟然這麼闊綽了麼?連普通的琵琶伎都用這樣的鳳頸琵琶了?”
“樂府是皇家的樂府,自然不能太寒酸。琵琶伎若是能彈出昆山玉碎、芙蓉泣露的好曲子,哪怕是南唐大周後的燒槽琵琶,朕也是給得起。皇後,你說是不是呢?”慕容景天疏懶道。
皇後神情淡淡,唇邊也不過是含了一抹得體的笑意,道:“皇上說的自然是在理。隻是,這幾個琵琶伎技藝生疏,臣妾倒是覺得,實在是白搭了這些上好的鳳頸琵琶了。”
幾個琵琶伎聽了慕容景天與皇後的這一番話,紛紛跪下請罪。
慕容景天神情淡然,隻是淡淡一揮手,道:“罷了,皇後都這麼說了,朕也實在沒什麼興緻——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琵琶伎如逢大赦,紛紛退下。軟玉見狀,便知道帝後之間有話要說,便也就匆忙退下了。如此,内殿之中便隻剩下了帝後二人。
慕容景天也不睜開雙眼,隻是半躺在榻上,淡淡道:“來了總有事,皇後說罷——”
皇後一凜,趕緊起身,到了慕容景天面前屈身行禮,道:“皇上,請皇上治臣妾的罪。”
“治罪?皇後要朕治皇後的什麼罪?”慕容景天疏懶道。
皇後的神色越加卑微,情态越加恭敬,道:“請皇上治臣妾協理後宮不當的罪名。”
“是麼?”慕容景天卻是緩緩地飲了一口八寶茶,道,“這八寶茶倒是甜潤——朕卻是想不明白了。這麼多年皇後平衡後宮,不是很好麼?皇後是朕的賢内助,朕如何會治皇後的罪呢?”
皇後的神情略微有些忐忑,道:“皇上,如今後宮之中流言紛紛——”
“既然是流言,那就不必理會它!”慕容景天冷冷道。
皇後一凜,隻覺得後脊似乎冒出了絲絲的涼氣。半晌,皇後垂下眼眸,低低道:“皇上,若是無關皇嗣皿脈,臣妾也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如果是關系皇家皿脈的大事情,臣妾身為後宮之主,就不能不問。”
“你說什麼?”慕容景天的聲音隐有怒氣。
皇後伏在地上,低低開口道:“皇上,事關皇家皿脈,這件事,您不能不聞不問。”
慕容景天隐隐含怒,卻仿佛在竭力壓制自己的不快,冷冷道:“皇後從哪裡聽來的腌臜話,竟也入耳了麼?”
皇後連連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身居後位多年,一直都明白後宮的平衡之道。臣妾是皇後,是這後宮的主人,所以臣妾隻能穩,不能急。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流言初起的時候,臣妾也是一力平息。可是,皇上——”
皇後微微直起身子,注視着皇上的眼睛,道:“皇上,宸昭儀入宮數月,皇上盛寵,卻遲遲未有身孕。而皇上被匪寇所劫,在宸昭儀去延慶王搬救兵之後,宸昭儀就有了身孕——皇上,您不覺得,這一切都太巧了麼?”
雖然慕容景天竭力克制,可是他顯然是動了怒。
隻見慕容景天死死攥住了自己的龍袍,冷冷道:“皇後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混賬話!必定是後宮之中有人見不得宸昭儀得寵,故而傳出這樣的流言來中傷宸昭儀。皇後,你是後宮之主,萬萬不能被這些莫須有的流言所擾!”
皇後卻是伏在地上,低低開口道:“皇上,臣妾若是一點把握都沒有,怎會特意來向皇上禀明,打擾皇上的清聽呢?隻是,宸昭儀這一胎實在可疑。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就不能不想得周全。皇上——”
“皇後!”慕容景天青筋暴凸,厲聲喝止道,“皇後!朕多年不曾有自己的孩子了,皇後就這麼見不得朕好麼?”
皇後顫抖地身子,哀求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是皇上的枕邊人啊,怎會不為皇上着想?且臣妾已經為皇上生育了二皇子,又何必對一個小小妃嫔一再迫害呢?隻是,這件事是在蹊跷,皇上,為了大周的江山社稷考慮,您也是不得不查!”
慕容景天冷冷起身,厲聲道:“朕一直知道,子嗣之事需看天意。宸昭儀入宮數月不曾有孕,便是上天注定。而現在龍胎切切實實地就呆在宸昭儀的腹中,這也是上天的意思。”
慕容景天怒視着皇後,道:“皇後!這件事朕已經不想再說了。你是後宮之主,平息後宮流言,穩定後宮人心是你這個做皇後的職責。朕勸你一句,少動一些歪心思!好好治治你的頭風就是了!”
聽了慕容景天的這一席話,皇後隻覺得渾身一軟,随即癱倒在地上。
沉默了片刻,皇後仿佛不甘心似的,哀聲道:“臣妾是為了我大周的江山社稷着想!請皇上徹查此事!”
“夠了!”慕容景天厲聲道,“朕乏了,你跪安吧!”
正當這個時候,福公公卻是在門後通傳了一聲:“啟禀皇上,這會兒賢妃娘娘過來了。”
慕容景天隐隐含怒,卻是道:“賢妃?她怎麼來了?”
福公公低低道:“小的不知。隻是小的看着,賢妃娘娘急着見皇上呢——”福公公頓了頓,道,“賢妃娘娘來得急,仿佛是有關宸昭儀的事情。”
慕容景天卻是心中陡然一沉,厲聲道:“立即讓賢妃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