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宮中,纏綿之後,慕容景天大汗淋漓,疲憊地倒在一邊,神情亦是十分迷離。皇後見到慕容景天神色疲憊,臉一紅,略微拽了一拽被子,柔聲道:“如今入了秋,夜裡風涼,皇上勞累了,請先歇一歇吧……”
“勞累了?”慕容景天不置可否,隻是緩緩地舒了一口氣,旋即道,“皇後,你知道,朕為什麼讓你來乾元宮侍寝麼?”
皇後半含羞赧神色,低低開口道:“皇上的聖心龍意,臣妾豈敢揣度。左右皇上喜歡臣妾在哪裡侍寝,臣妾便去是了。畢竟,臣妾是皇上的女人,什麼都聽皇上的。”
慕容景天的唇邊雖然含了一抹笑意,可是那笑容顯得那麼勉強。
隻見慕容景天道:“那是因為,你是朕的皇後。朕若是讓别的妃嫔來乾元宮侍寝,實在是擡舉了她們。若是一次兩次也還好,若是叫的久了,便會被外臣說是過于寵幸妃妾,耽溺于美色了。這樣一來,後宮生妒,前朝也會不穩。但是,皇後你是不一樣的。”
皇後向慕容景天微微靠了靠,用自己的一雙玉臂纏住了慕容景天的兇膛,嬌然道:“臣妾是皇上的皇後,也是夫君的妻子……”
“嗯——”慕容景天不置可否,隻是緩緩開口道,“朕聽說太皇太後最近身子不好,你是否常去慈康宮替朕盡孝?”
皇後婉然一笑,道:“這是自然的。太皇太後是皇上與臣妾的祖母,臣妾身為孫媳,自然應該侍奉在側。今個兒白天的時候,臣妾還曾給太皇太後的慈康宮中帶去了不少珍奇菊花。臣妾瞧着,太皇太後想必是喜歡的,已經都擺在宮室裡了。。”
慕容景天點了點頭,随口道:“菊花甚好,隻是擺在内殿,花香過于濃郁,也是沖了氣味。”慕容景天頓了頓,道,“隻是,孫媳呢,如今你是皇後了,也是自然的。但是,我大周嫡庶分明,你并非嫡親長媳罷了。說到底,這關系也是差一層的。”
慕容景天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皇後覺得仿佛是在瞬間墜入寒冰地獄一般。
皇後隻覺得身子猛地一顫,那股子涼意深深地鑽入了骨髓之中,讓皇後的牙齒都忍不住發顫——皇後如何能不知道慕容景天的話中含義?在慕容景天的心中,隻有仁孝皇後才是他的結發嫡妻。而自己呢,自己算個什麼呢?不過是個續弦罷了。續弦,對于他這個大周的帝王來說,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普通女人罷了。
不,隻怕自己與别的妃妾并無不同吧?即便,自己已經是大周的皇後了。
皇後不禁齒冷,可還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開口道:“臣妾相信,臣妾與皇上伉俪情深,更是情緣深重。你我帝後二人,是世間夫妻的典範。”
“情緣——深重麼?”慕容景天喃喃重複着皇後的話,卻是随即失笑道,“皇後若是能如此寬慰自己,那便是最好的了。”
皇後隻覺得心中一痛,不可置信似的道:“皇上!難道皇上便這麼瞧不上臣妾麼?臣妾論出身,論容貌,論品行,可是有哪一點配不上皇上了?竟然惹得皇上如此冷遇?即便是臣妾前來侍寝,都得不到半點言語溫存?”
慕容景天嗤嗤一笑,卻是道:“論出身,你是舞陽大長公主的夫家侄女,父親又是朝中重臣,且你們江家以前是出過皇後的,你的出身自然是高貴的;論容貌,雖然你年紀大了一些,容貌稍稍有損,可是這麼多年養尊處優下來,也不太見老。比起未央宮裡年輕的妃嫔,也是有風情的。”
說罷,慕容景天輕蔑地瞥了一眼皇後幽邃的眼眸,卻是道:“唯獨論起品行,朕還真是說不準。”
“皇上!”皇後失聲道,“皇上,臣妾與皇上夫妻多年,卻不知皇上為何要對臣妾如此冷遇!若是皇上懷疑臣妾的品行,大可大大方方的說出來,臣妾改正就是!若是皇上始終不肯直言,臣妾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你不知?”慕容景天鼻翼微張,顯然已經動怒,道,“這麼多年,你在未央宮是如何的興風作浪,你權當朕一概不知麼?”說罷,慕容景天死死掐住了皇後的下颌,“你做下的那些事情,你真的當真全都不知道?你以為朕瞎了,也聾了麼?”
慕容景天顯然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氣,皇後的下颌被捏地酸痛,幾乎要疼的哀嚎了出來。到底是慕容景天顧及着皇後的顔面,見到皇後因為疼痛而如此痛苦,便緩緩地松開了手。
皇後心中委屈異常,扶着自己酸脹的臉龐,哽咽着道:“皇上,難道這麼多年,皇上就是這麼看待臣妾的麼?”
“朕給了你後位,給了你兒子,給了你母家的尊榮,朕在外也一直與你相敬如賓。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慕容景天冷然瞪了皇後一眼,道,“你的算計,朕都看在眼裡。左右你算計别人,朕也不能讓你享這清福罷了。”
“算計?”皇後嗤嗤一笑,卻是不屑道,“若是說起算計,臣妾自然是算計過别人的,可是别人就不曾算計過臣妾麼?”皇後冷然注視着慕容景天的側臉,低低道,“難道,皇上您就從來都不曾算計過臣妾麼?”
慕容景天微微一怔,複而失笑道:“皇後,你是朕的妻子,朕……”
“妻子?”皇後眼眸一動,道,“在皇上的心中,不是隻有仁孝皇後才是皇上的妻子麼?皇上這會兒說臣妾是皇上的妻子,又是什麼意思?”皇後咬着牙齒,冷冷道,“當年仁孝皇後犯下大錯,皇上也能饒恕于她,甚至給了她死後的最大哀榮。如今,仁孝皇後自然是皇陵裡的一抔黃土了,可是她卻一直占據着皇上心中的分位。别的女人,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仁孝皇後。即便臣妾也是皇後,可臣妾都不是皇上的妻子……”
慕容景天隐含怒氣,道:“仁孝皇後薨逝多年,自然不必再提!”
皇後不禁齒冷,低低道:“皇上,不如你我二人今天就說個明白吧——臣妾,在皇上您的心中到底算個什麼呢?臣妾不算是您的妻子,算是妃妾麼?還是——奴婢?”
慕容景天不想皇後竟會如此激動,不禁微微一怔,卻是背過身去,隻留給了皇後一個蕭瑟的背影,緩緩道:“皇後,朕累了,因此才會口不擇言。皇後,你也累了,所以你今晚什麼都不曾聽到過……睡吧。”
“皇上,您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兒上,您讓臣妾如何能安眠?”皇後略帶哭腔道。
慕容景天猛然起身,道:“皇後!”
皇後不想慕容景天會惱怒至此,不由得一凜,失聲道:“皇上……”
“你既然無法在朕的身邊安眠,那就去偏殿歇息吧。明個兒天一亮小福子會親自送你回鳳寰宮的。你是大周的皇後,又剛剛侍寝,風頭正盛,萬萬不要失了皇家的臉面。說到底,朕把你扶持在這個鳳位上,你就隻能穩,替朕好好打理未央宮。”
皇後微微一怔,默然離開了床榻,直直地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神情木然,道:“是,臣妾多謝皇上恩典。”
次日,天才蒙蒙亮,皇後便主動叫了福公公送自己回鳳寰宮了。軟玉不想皇後會回來的這麼早,不禁吓了一跳,趕緊迎上前,道:“皇後娘娘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皇後無力地擺了擺手,道:“無妨,其實本宮在哪裡都是一樣的。”說罷,皇後神情疲憊地望了望這四四方方的天空,喃喃道,“到底是誰把本宮放到了這種地方來的呢?”
軟玉不想皇後會由此一言,不禁吓了一跳,忙賠笑道:“皇後娘娘侍寝,實在是勞累了,還請趕緊歇一歇吧。”軟玉頓了頓,道,“要不要奴婢去傳早膳過來?”
“不必了,本宮也不餓。”皇後氣若遊絲,低低道,“本宮有些乏了,你扶着本宮歇一歇。”
軟玉不敢怠慢,忙扶着皇後進殿歇息了。
待軟玉侍奉着皇後躺好了,忙讓靈芝拿了參湯過來。軟玉接過了參湯,笑着道:“啟禀皇後娘娘,這是用人參、桂心、栀子、炙甘草和黃芩煎熬成的參湯,可是緩解皇後娘娘的心痛毛病。”
皇後略一挑眉,道:“本宮記得,皇上給本宮特意找來了名醫制定了方子,本宮用着那藥也還不錯,怎的不按那個吃了?”
“皇後娘娘……”軟玉柔聲寬慰道,“皇後娘娘,這‘是藥三分毒’,再好的藥,也不能天天吃了。奴婢想着,反正也是這麼多年了,稍稍停一停,也是不礙事的。”
皇後微微颔首,道:“你的話也是在理。”說罷,皇後将參湯一飲而盡,道,“皇上這會兒應該是去上朝了吧。”
“可不是呢!”軟玉賠笑道,“眼下邊疆戰事頻繁,皇上朝政繁忙,也是勞累了。皇後娘娘您身為中宮皇後,也該照顧着皇上的身子才是。”
皇後點了點頭,卻是眉頭一皺,不安道:“隻是,皇上最近雖然還算寵幸本宮,可是内裡與本宮卻是極為生疏的。即便本宮婉轉承歡,皇上也是冷若冰霜,對本宮不聞不問。本宮當真是手足無措……”
軟玉眉頭微皺,低低開口道:“其實,皇後娘娘您大可不必如此。您畢竟是中宮皇後,是皇上的妻子,與其他妃嫔是不一樣的。别人妃嫔再如何得寵,也不過是皇上的一時興緻罷了。皇後娘娘,您瞧,咱們大周女子以清瘦為美,可是突然出來了一個頗為豐腴的賢妃,皇上就喜歡的跟個什麼似的。”
“你想說什麼?”皇後問道。
軟玉懇切道:“您呐,其實不必曲意承歡,隻拿出您的氣勢來就是了。您是皇上親自冊立的皇後,沒人能動的了您的。”
皇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道:“本宮雖然随侍皇上身邊多年,可是至今都無法理清皇上的脾性。有的時候,本宮真是……唉,算了,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