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延慶王一事,重陽宮宴不歡而散。宮宴上的衆位親貴得知延慶王竟然敢調戲皇上最寵愛的宸昭容,更是全部啞然。
延慶王妃得知自己的夫君竟然敢調戲天子妃嫔,更是吓得花容失色,隻得身穿素衣,在慕容景天的乾元宮門口脫簪待罪。
不過,慕容景天是知道延慶王妃曆來是柔弱性子的。延慶王自己不檢點,哪裡是延慶王妃就能管得住的,便也不欲計較更多,隻是囑咐延慶王妃在府中好好照顧延慶王,别再讓延慶王闖出什麼事端就是了。
如此,太皇太後借口身子不适,早早地回了慈康宮。皇太後與皇後雖然主持大局,但是心中也是一直惦念着慕容景天身上的傷,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打發宮宴散去了。
宮宴結束之後,慈康宮的燈火漸漸暗了下去。珊瑚是跟在皇太皇太後身邊多年的老嬷嬷了,自然知道太皇太後心情不佳,便索性搬來了小凳子坐在下頭給太皇太後捶腿。
這時候,一個小宮女端來了一碗湯藥,恭敬開口道:“太皇太後,安神湯已經給您送來了。”
太皇太後眼皮也不擡,隻是點了點頭。珊瑚會意,立刻道:“好了,你把安神湯放在這兒,出去吧。”
在看到小宮女退下後,珊瑚這才趕緊說道:“太皇太後,延慶王眼看就是禁了足了。延慶王身為皇親宗室竟然調戲天子妃嫔……其實,按着這個罪名,皇上沒有廢去延慶王的名位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太皇太後卻是沉聲道:“禁足?可不是禁了足麼!咱們機關算盡,卻沒有想到皇上和他母後還留了這一手!到底是咱們技不如人啊……”
珊瑚驚異道:“怎麼,太皇太後,您的意思是……”
太皇太後咬了咬牙,無奈道:“咱們的這個皇上啊,打小時候就是個有心性的,不好捉摸。如今,他登上了皇帝寶座,更是得意地跟個什麼似的。哀家雖然不喜歡這個孫子,可是眼下,哀家的兒子已經沒有了,哀家也成了這慈康宮裡頭無人問津的老太婆了。不依靠皇帝,哀家又能依靠誰呢?”
太皇太後冷下臉來,道:“隻是,哀家成了無人問津的老太婆不要緊,可是哀家的舞陽……哀家可以對任何事情都置之不理,可是哀家卻不能不為自己的女兒做好打算。當年,咱們費盡心思讓皇後登上後位,又在暗中提拔延慶王,不就是留的這一手麼?”
太皇太後冷冷一笑,繼續道:“隻是,哀家畢竟是老了,算計不過如今的太後和皇上了。不過,哀家就不信了,延慶王一向穩妥,能這麼冒冒失失地去碰宸昭容這顆釘子麼?”
太皇太後眼眸一沉,低低道:“哀家料想,必定是太後與皇上想盡了辦法給延慶王下了藥,又在宸昭容路過的時候把他送出去,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地扳倒延慶王。眼下延慶王被禁了足――珊瑚,哀家問你,要是咱們再想聯系延慶王,可還那麼容易麼?”
珊瑚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趕緊道:“皇上與皇太後竟有那樣的謀劃?”
太皇太後不禁冷笑道:“太後雖然一向不關心政事,可是到了自己兒子的身上可就不那麼糊塗了。當年皇上繼位的時候,宮廷争鬥何其慘烈,多少孩子不都是折損在哀家的這位兒媳手上了?哀家的這位兒媳,手段可淩厲着呢!”
太皇太後說到此處,不禁冷然道:“哀家已經年老,雖然是慈康宮裡養尊處優的太皇太後,可是卻早就失了權柄。前朝也好,後宮也好,最要緊的就是平衡之道。這也是哀家對于延慶王那些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原因……畢竟,前朝混亂,皇上才不能注意後宮;後宮混亂,太後才騰不出去手去參與前朝。”
珊瑚低首道:“太皇太後謀劃周詳,奴婢敬佩。”
說罷,珊瑚小心翼翼地觑着太皇太後,道:“隻是,太皇太後,您經曆三朝風雨,實在是不必如此辛勞啊!舞陽大長公主雖然遠嫁他方,可是生活卻十分美滿。奴婢聽說舞陽驸馬對舞陽大長公主十分尊敬寵愛,二人相敬如賓,婚姻很是好呢!”
太皇太後心中煩悶不已,便躺了下來,道:“咱們得到了關于舞陽的消息,都是皇上和太後給的,能有幾分是真的?再說了,這男子三妻四妾,到哪裡都是一樣的。舞陽雖然歸位我大周的大長公主,可是夫家姬妾衆多,舞陽隻怕也是受盡了辛酸苦楚。”
太皇太後垂了眼眸,冷冷道:“哀家忘不了當年良妃是如何活生生奪走了哀家的寵愛,又在哀家之前生下了皇子。哀家費盡心力扳倒了皇後,後來又扳倒了良妃,想不到如今已經是太皇太後了,卻依舊是贻害無窮!”說罷,太皇太後身軀一顫,竟然咳出了一口皿來。
珊瑚見到太皇太後吐皿,大覺不好,失聲叫道:“太皇太後!”珊瑚顫抖着擦去了太皇太後唇邊的鮮皿,道,“奴婢這就去傳太醫!”
太皇太後卻勉強笑了笑,道:“不必了。哀家的身子到底如何,哀家自己明白。”
珊瑚低聲道:“太皇太後,您可一定要保重鳳體啊!”
太皇太後冷笑道:“當年,珊瑚,你身在後宮将近四十年了,你與哀家一同見慣了大風大浪……可是,你看看,你看看這慈康宮,一個從來沒有人在意過的慈康宮,和一個冷宮又有什麼區别!”
珊瑚失聲道:“太皇太後娘娘!……”
太皇太後的笑,卻是越來越猙獰:“哀家一定會好好守着哀家唯一的女兒的舞陽的……”
而這邊,因為蕭绾心受了驚,慕容景天在稍稍包紮過之後便沒有留宿在皇後的鳳寰宮中,而是去了蕭绾心的柔儀宮。好在,那時候延慶王已經喝的醉醺醺了,并沒有傷及慕容景天的要害。經過太醫的細心診治,慕容景天已無大礙了。
柔儀宮中,桃夭香粉的氣味隐隐約約。宮人們都知趣地退下了,隻留下了蕭绾心與慕容景天二人。蕭绾心眼眶紅紅的,低聲道:“皇上……”
慕容景天卻是壞壞一笑,道:“绾兒,你怎麼了?”
蕭绾心咬着嘴唇,低低道:“都怪臣妾。若不是臣妾執意出去醒酒,就不會遇見延慶王。若不是臣妾遇見了延慶王,延慶王就不會傷到皇上了。”
而慕容景天的神情卻是淡淡的,道:“绾兒,這件事情并不怪你。皇兄行為不謹慎,是他自己的錯處。”說罷,慕容景天握住了蕭绾心的手,道,“绾心,剛才沒吓到你吧……”
蕭绾心撲在慕容景天的懷中,将自己的委屈化作眼淚,浸濕了慕容景天的衣衫。
慕容景天愛憐地拂着蕭绾心的頭發,溫然道:“绾兒,别怕,朕不是在你的身邊呢麼?朕早就說過了,朕會一生一世護着你的。”
“是,隻要有皇上的這一句話,臣妾就不怕。”蕭绾心微微擡起頭,接着幽微的燭光,瞧着慕容景天俊朗的臉龐。
其實,慕容景天真的算是一個英俊的男子。隻是那樣清秀的面龐,卻總是籠着一層淡淡的煙雲。
蕭绾心伏在慕容景天的懷中,低聲道:“若是皇上沒有及時趕來,臣妾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後果……”
聽到蕭绾心說了這一句,慕容景天心中卻是十分不快。但是,到底還是按壓着沒有表現出來,隻是淡淡道:“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麼?绾兒,你還是朕的绾兒,朕的宸昭容。朕還是你的皇帝,你的夫君。”
蕭绾心順着光芒輕輕握住了慕容景天的手道:“今日在宮宴上,臣妾看着你與皇後娘娘共同坐在龍鳳寶座之上……皇上,你可知道臣妾那時候有多麼羨慕皇後娘娘?臣妾并不是觊觎皇後娘娘的鳳位,臣妾隻是羨慕,皇上可以時時陪伴在皇後娘娘的身邊,讓皇後娘娘享受到作為人妻子的一切快樂。”
“是麼?”慕容景天攪着蕭绾心的烏發,淡淡道,“皇後麼?隻不過是場面上的夫妻罷了。且皇後為朕生育了嫡親皇子,也算是對大周有功,朕不能不顧及着情分和情面。”慕容景天在蕭绾心的耳邊輕輕呵氣,道,“現在,朕不是在你的柔儀宮中麼?”
不知怎的,蕭绾心竟然在自己的感動之中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悲哀――
或許,自己與皇後其實是一樣的。即便是皇上的正妻,身為皇後,可是也要眼見着自己的夫君在其他妃嫔的宮中留宿,與别的女人歡愛燕好。不僅如此,李淑媛也好,敬貴嫔也好,皇後還要看着自己的夫君與别的女人恩愛生子……
皇後,即便是身為皇後,又怎麼能無動于衷呢?
可是,沒有辦法,這便是天子皇家。皇上是後宮所有女人的指望和信仰,哪怕是尊貴如同皇太後,也要依附與皇帝生存。尊貴如同皇太後和皇後,卑微如同浣衣局裡最低等的洗衣宮女,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吧――借助着皇上的力量,盡可能給自己個家人一個好一點的生活。
蕭绾心貪婪地呼吸着慕容景天身上龍涎香的氣味――那樣名貴的香料,隻有皇帝才可以使用。那樣的氣味,悠遠綿長,仿佛永遠都抓不住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