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蘭聽完沐仁這話,當下便覺得從前心涼到了後背,整個人如置冰窖,凍得全身哆嗦。
她萬萬沒想到,從沐仁這裡得到的消息,是這樣毀滅性的消息。
沒見到沐仁前,她還想着,隻是沐仁辦差失誤,不小心被世子爺生擒,并不是太大的事情,隻要自己能想辦法将人救出去,大不了以後改個名字,永遠在旭虎關不要回平京也就是了。
可現在,竟然是她和沐仁的事情,被沐逸山知道,這才故意設局陷害沐仁,為的就是置這個給他戴了綠帽子的男人于死地。
那麼,就算薛如蘭費勁全力,将人給救出去了,沐仁以後也不會有安居的生活,他将要面對的,是沐逸山和薛華的聯手追殺!
這簡直就是生不如死啊......
最主要,沐逸山弄死了沐仁,又豈能讓薛如蘭這個不守婦道的女人活着?
就算她大哥攔着求情,可是,薛如蘭太了解沐逸山了,這位能和沐淩炫十六年不死不休,那暗地裡弄死自己,估計也就是兩三年就搞定的事兒。
到時候,她死于重病,薛家又能說什麼?
隻要沐逸山允諾,繼室還娶他薛家的小姐,薛華八成就歡歡喜喜的去選人了。
等到沐仁和薛如蘭雙雙死絕,那沐冰元姐弟三人,還不就成了人家砧闆上的肉?
想怎麼剁就怎麼剁?!
薛如蘭半天都回不過來勁,好一會才哆嗦着嘴唇,結結巴巴的問了句,“怎麼......會?”
“除了巧珠,還有魯媽媽,就再沒人知道了呀。”
沐仁看她被唬得臉都白了,哆嗦的厲害,心疼不已,拉着薛如蘭的手,沉聲道:“現在說,也不過是事後清楚罷了,但少不得還是要讓你知曉原委的。”
“去年過年的時候,我曾無意間,在大爺的外書房,看到巧珠和沐春躲在小抱廈後面說話,巧珠正好面對着我,看着她是巧笑嫣然,明顯是中意沐春了。”
“你也知道,沐春本是大爺的長随出身,因着作戰勇猛,屢屢立功,大爺覺得十分給自己長臉,便讓他脫了奴籍從軍籍。”
“有了大爺的大力扶持,不過五六年的光景,沐春便熬成了六品的親郡校尉,你想想,巧珠要是跟了他,不就是現成的六品官夫人?”
“那會我還沒想到這裡去,反是替他們倆歡喜,覺着有情人終成眷屬,乃是多麼難得的好事?”
“可既然你現在說,咱們倆的事情隻有巧珠和魯媽媽倆人知道,那必是巧珠無疑。”
薛如蘭頓時氣的眼都紅了,想到這賤人整日裡裝成一副忠心不二的模樣,其實背地裡将自己早都賣了個精光,今日若不是沐仁告知,讓她曉得身邊最大的叛徒是誰,那怕是以後怎麼死的都不清楚。
巧珠可是薛如蘭的心腹丫鬟,要是這位狠了心要下手,那置她于死地的機會,可真是不要太多了。
想到許是巧珠笑盈盈的奉上一杯熱茶,許是她滿臉關懷的捧上一盅補品,又或許是經她手焚燒的當年新香......
“我的天哪!”薛如蘭心驚膽戰,“這才真是防不勝防呢。”
可能有人要問,為什麼這倆人隻懷疑巧珠,卻一點都不懷疑魯媽媽?
那是因為,這位魯媽媽乃是沐仁親娘的妹妹,是他嫡嫡親的姨母,魯媽媽的命不好,嫁了人卻一生無子,故而一直将沐仁當親兒子看待,自然事事都護着,就連沐仁和薛如蘭私通這樣要命的事情,魯媽媽都不懼生死的幫着遮掩,所以她萬萬不會做出出賣沐仁的事情來。
薛如蘭知道自己和沐仁的私情,已然被沐逸山曉得,心虛的不行,慌的出了一頭汗,往日裡多精明的一個人啊?
此刻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畢竟這件事情上,是薛如蘭失德,錯在她的身上,就算是不要臉的鬧開了,娘家也幫不了個什麼。
不由就帶着哭腔問了句,“那可怎麼好?大爺從來都是瑕疵必報,隻看他怎麼對世子爺的,就能想到你我的下場如何了。”
“我現在隻擔心,就算他殺了你我,隻怕還不得出了那口氣,并不算完,連累的哥兒,姐兒也必被他嫌棄無疑。”
“元姐兒還好些,至少定給了寶山,我爹娘不管怎樣,也定會照拂一二。”
“可齊哥兒和小妞妞怎麼辦?”
“他們兄妹倆,一個才十歲,一個才六歲,捏死他們不跟捏死隻螞蟻似得?”
“......我就算是死了,也不能瞑目啊!”
薛如蘭悲從中來,用帕子掩着面,好一通低聲哭泣。
沐仁心疼欲裂,勉強提着精神,好言好語的哄勸了一回。
好容易薛如蘭的悲泣聲小了些,他才由不得擔心的問了句,“小妞妞可還好?”
“我怎麼隐約聽着後院有人說,九小姐病了?”
“沒事,隻是小孩子貪涼吃壞了肚子,已經服了藥,現在好多了,你别擔心。”薛如蘭說起女兒,心中喜歡,語調都平穩了不少,“這孩子越來越聰明了,比她大姐機靈得多,将來必是個有出息的好孩子。”
沐仁低着頭,沉吟了良久,突然,他擡起頭,眼神堅定的說,“為了你和孩子,我豁出去了,此番必然配合世子爺,将大爺陷于絕境,隻要大爺因此事被侯爺奪了兵權,他就算是在侯府失了勢,以後少不得得反過來,被世子爺壓制的不得動彈。”
“到那個時候,薛家的存在便舉足輕重了,大爺他為了為了薛家這個同盟不失,也不會拿你和孩子們開刀,至少你們娘幾個就不會有危險了。”
薛如蘭聽完傻眼了,夫妻之間已無感情,夫君是個心毒的,他是連親生孩兒都不肯放過的主兒。
到頭來,卻是情人願意用生命做代價,來換取自己和孩子們短暫的安全。
聽起來,是不是特别的譏諷?
薛如蘭常年和沐逸山分隔兩地,一個在旭虎關,一個在平京城,來往書信物品,都是沐仁居中傳遞,時日久了,這個俊逸穩重的小夥子,便走進了她的眼裡。
也許剛開始,隻是為了聊慰寂寞,排解心裡的不甘,可人都是有感情的,時間久了,欲望便在你沒有察覺的時候,悄然轉變成了情意。
兩個人已經親親熱熱的處了七八年,一朝就要陰陽兩隔,擱誰,誰能受得了?
可若是不按沐仁說的做,一旦沐逸山在和沐淩炫的對弈中勝出,那麼薛如蘭和三個孩子,勢必沒有了退路,不過是比沐仁晚死幾個月的光景。
用情人的一條命,換來往後幾年的苟且偷生,值?還是不值?
心情激蕩之下,薛如蘭隻覺嗓子眼發甜,一張嘴,便噴了口皿出來,唇邊,衣裳的前襟,甚至是地上,都是鮮紅的皿迹,險些沒把沐仁給吓死。
當下那裡還能坐得住?
半跪在佳人跟前,虎目含淚,緊緊的抱着薛如蘭的纖腰,一疊聲的連喊阿蘭,泣聲問,“你怎麼這麼想不開?你這是在要我的命,你知道嗎?!”
薛如蘭彎身抱住人,低聲嗚咽,悲傷已極,兩個人登時哭做一團,看得人好不感傷。
“阿蘭啊阿蘭,說句真心話,我對你,是早早的就傾心了,當初大爺娶你的時候,你才十五歲,穿着一身大紅的嫁衣,簡直如牡丹盛放,豔麗無邊,我立時便看呆了眼,從此就擱在心裡,想忘也忘不掉了。”不知道哭了多久,沐仁哀傷的聲音,低沉的響起,“可你我身份有别,你是主母,我是奴才,差距是天壤之别,唯有将癡心藏在心底,唯有午夜夢回,才能聊解相思之苦。”
“沒想到,老天垂憐,大爺因着小事和你離心,整日駐守在旭虎關不肯回家,這才讓咱們倆有了份難得的情緣。”
“八年了,阿蘭,我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比你和大爺在一起還多,更何況,我們還有......”
沐仁說到這裡,不禁一哽,緩了口氣才泣聲道:“我知足了,我不悔,我甘願,我這是心甘情願的為你去死!”
“我隻求你一件事,我心中從來隻有你一人,從未變過,因此對妻兒虧欠良多,你看在我的面上,以後對他們多照顧些就好。”
薛如蘭眼神無光的瞧着沐仁,聽他親口說着自己從十幾年前就生出的情意,聽他說是心甘情願的為自己去死,甚至連後事都安排好了了,不禁恨從心生。
“如不是大爺你癡心妄想,身為庶子卻想要取代正經嫡子,我和阿仁那裡就要走到這一步了?”
“你因着要躲我,便一直住在邊關,身邊得寵的小妾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我這麼些年來隻得阿仁一個,我有什麼錯?阿仁也罪不至死吧?”
“偏你這般的惡毒,變着法子的想要趕盡殺絕,要将我們這些眼中釘,一個不留的全部除掉!”
想到,要是她這次沒能見到沐仁,不知道内裡的詳情,少不了就是個被動挨打的局面。
也許,沐仁死了,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就是現在,沐仁拼得一死,也不過能保自己娘幾個幾年的時間罷了。
若是沐逸山還活在世上,隻要他有心,不論是下毒,還是雇人買兇,她薛如蘭不也是死路一條?
她一點都不想死呢!
薛如蘭今年才三十五,一朵花開的最盛的時候,她有父母,有兒女,有情人,有忠仆,她怎麼能舍得下這些?
“我不甘心,憑什麼死的就得是我們?”她咬牙暗想,“作孽的又不是我們,為什麼遭報應的就得是我們?”
“誰造的孽,就該由誰去償還,我絕不認輸,我絕不輕易言死!”
“我還要看着元姐兒和小妞妞嫁人,我還要看着齊哥兒高中娶妻,我還要看着小孫孫一個個的生出來,我才不去死!”
可為今之計,若是不想死,就得拼一把大的了!
薛如蘭用袖子胡亂擦了把眼淚,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伸手輕撫上沐仁的臉,輕輕擦掉這珍貴的男兒淚,柔聲道:“阿仁,你先别灰心,我有法子,能讓咱們倆都好端端的活着的法子。”
“啊?”沐仁瞪着眼睛,不解的問道:“事已至此,你能有什麼法子?”
“我打算親自去找世子爺談一談。”薛如蘭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無比明亮,再不見剛才的彷徨失措。
她心中暗想,“大爺,您想讓我們死,可妾身牽挂三個孩兒,實在是舍不得死,也隻能是先送您一程了。”
薛如蘭的心情,經曆了好一番的跌宕起伏後,終于漸漸的趨于平穩,一冷靜下來,她瞧着沐仁的眼神,也少了幾分悲凄,多了幾分神采。
“阿仁,你快别跪着了,涼地上,小心落下病根,你過去坐下,我還有話要問你。”薛如蘭彎唇一笑,不比剛才的失魂落魄,很是恢複了幾分常日裡的高貴風範,“你跟我說說,這一路上,咱家世子爺和藍家,胡家,林家這三家人的關系都如何,有沒有和誰特别親近?”
“或者說,有沒有對誰格外不同些?”
沐仁對沐淩铉來說,是很重要的人證,因此一直随身帶着,而沐虎做回自家世子爺長随,所接到的第一項主要任務,就是看管沐仁。
沐虎在馬賊窩子裡混了整三年,武力值高就不說了,心思還學的特别靈活,沐仁想要和他耍心機,明顯不是對手。
而他們倆也算是熟人了,小時候,沐仁還給沐虎交過拳腳呢,沖着這點,沐虎便隻是封了沐仁的内力,又喂了粒半月思封了内力,倒沒有鐐铐加身,甚至每天吃飯時,沐虎還會帶着一身整潔的沐仁,一同出去用飯。
因此,對沐淩铉還真是天天都能見着,不過薛如蘭沒問之前,他也從沒多想過,這會被情人鄭重其事的一問,他細一思量,還真覺察出幾分不對勁來。
“在這三家人中,世子爺對藍家格外親厚,對睿郡王特别不待見,對藍家小公子甚至會勾肩搭背。”
“我覺得,世子爺像是對親兄弟似得對待藍公子。”沐仁見多了沐淩铉和藍宏森勾肩搭背,這一點沒有絲毫猶疑的便說了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