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紋她爹是崇北候手下随軍的軍醫,從小耳濡目染的多了,因此知道誰輕誰重,在給藍佳音拔箭前頭,就趕緊先處理了李維臻的傷口,那邊止皿包紮好,又灌了一盅子止皿消炎的傷藥,這才丢過手,過來來給藍佳音處理傷口。
現在藍佳音的傷勢已經處理好了,那她們三個人,可不是得該做什麼做什麼去了?
畢竟這會大戰才剛結束,好些受了傷但卻一直堅持的兵士,都從護牆上下來了,這會也得趕緊給他們包紮止皿才是。
錦紋一邊手下不停的收拾東西,一邊憂心忡忡的小聲對宋巧芳說,“李公子被流箭傷了肺,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一旦高燒不退,可就真的兇多吉少了。”
“但是您是知道的,他和我家小姐本就糾葛深重,這萬一要是為救我家小姐死了,那安信候府還不鬧騰死?”
宋巧芳了然的點了點頭,“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什麼主意你就說,我當箐箐妹妹一樣,為她分憂,那是應該的。”
錦紋感激的對她福了一福,笑道:“婢子先替我家小姐謝過您的高義。”
接着,她走到宋巧芳跟前,附耳說道:“李公子的存在實在太過特殊,因此他絕對不能出事,婢子是這樣想的,如今外面戰事已息,不如随便找個人頂替您做事,煩勞您去專門照看下李公子,我會告訴你,萬一他要是發燒,該怎麼救治的。”
眼見宋巧芳輕輕颌首,沒有異議,錦紋心中頓時就是一松,她是怕宋家小姐放不下規矩教條,不肯去特意隻照顧李維臻一人。
“靈姐,你跟我來,把蛇銜粉給你們小姐拿一劑。”錦紋囑咐宋巧芳,“一會李公子燒起來了,您就用燒酒化開藥劑,給他服下便可。”
“咱們現在是應個急,一會我就去找沐七,讓他跟馬隊率說一聲,趕緊去尋個正經大夫來才是。”
宋巧芳緊皺的眉頭瞬間松開,連連點頭說,“可不是,咱們再怎麼盡心盡力,總是野把式,到底還得請正經的大夫才妥帖。”
“我這是怕一個不知道,就弄巧成拙了不是,事關人命,可馬虎不得。”
錦紋一疊聲的說是,她這也是實在沒辦法,畢竟這宋巧芳主仆倆,若說誰能幹,必是靈姐莫屬。
這位畢竟是奴婢出身,做事情比嬌小姐有條理的多,若這會安排一個人單獨去看護李維臻,錦紋自然會讓宋巧芳去,再怎麼說靈姐也得力些呢。
她這個應急的決定不能說不正确,隻是,這丫頭卻是忽略了原本最應該注意的一點根本問題......
那就是,這倆人一個是侯門公子,一位是官府小姐,兩人就算在正常的情況下,也要注意彼此間的距離,不可過近。
如今,讓宋巧芳貼身照顧李維臻,這真的好嗎?
若是藍佳音還醒着,定然不會眼睜睜的看她們倆犯錯,可她不是昏迷着嗎?
這會到處都是亂糟糟的,樓上還招呼着滅火呢,這般熱鬧紛亂,一時半會的,誰也想不到那上頭去,可等到能想到那上面了,卻又已經晚了......
宋巧芳心裡明白,錦紋為什麼讓她單獨去照顧李維臻,瞧一瞧她手背上那明晃晃的幾個水泡,就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想到這大半夜的光景,自己是怎麼磕磕絆絆過來的,這位千金小姐忍不住的搖頭苦笑,要說起來,派這麼個輕松的活兒,錦紋還是在照顧她的。
相比靈姐的得心應手,麻利妥當,宋巧芳實在是有些勉強了,與其繼續跟着添亂,還不如就擔負起一個人的安危好了。
不管怎麼說,人家李維臻也是奮不顧身的救了藍佳音,這人豁出性命救下自己好友的舉措,倒是讓宋巧芳對李維臻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觀。
幾下裡一結合,宋巧芳也沒什麼不甘願的,接過靈姐遞過來的燒酒,盅子,藥包,便轉身往擱李維臻的那扇門闆過去了。
一邊走,這位還暗自計劃着,“還得去找個盆子,拿塊帕子,一會燒起來了,怕都是少不了......”
大廳裡救治傷患,到處可見忙忙碌碌,外面的人這會可也沒歇氣呢。
經受過火箭,檑木猛烈攻擊過的哨所,早已經和一夜前大相徑庭,樓上多處起火,剛才人手不足,也隻能是幹看着。
這會解了圍,排在第一位的,就是滅火!
剛下護牆的兵士,很快就又在馬龍幾個小頭目的組織下,端着水到處撲火。
好在援軍的長官是通曉事情的,進門一看這現狀,二話不說的,就讓自己的手下上去幫忙滅火,将苦戰半夜的兵士換下來,也好讓人趁機歇口氣,不至于被活活累死。
梁管事他們跟在許都尉一行人的後面進了大門,沐三直奔着沐七就過去了,而梁管事呢,左右這麼一打量,便招呼着人往廚房去,又是燒熱水,熬粥,又是殺雞宰羊的炖湯,他慣會管理家務,這會倒把善後工作弄的井井有條。
當第一個士兵手捧熱騰騰的羊肉湯,感受着撲鼻的香味和蒸騰的熱氣,那可真是激動地眼淚直流啊,匆匆忙忙的道了個謝,便不顧燙的往嘴裡倒。
這邊正招呼着人都來喝湯呢,大門口那邊突然就發出一陣喧嚷聲。
大家不禁是好奇望過去,隻見進來的一隊人,領頭的乃是一員銀甲小将,此人身形高挑,身披大紅色披風,俊美的面容陪着飒爽的風姿,端的是無比的引人注目。
在他的身後,跟着清一水的黑甲紅披風勇士,個個都是體型高大,眼漏精光,渾身的殺氣嗖嗖嗖的直往外冒,一看就是久經沙場的老兵。
而不久前才在門外耀武揚威,指揮着手下大肆進攻的戎狄男子,正被其中一員将士拽在手中,他被人用繩子綁着雙手,踉踉倉倉的跑了進門,蓬頭垢面的好不狼狽,和剛才的趾高氣揚絕對是天上地下的差别。
有哪些不累的,三口兩口把湯倒進肚子裡,便不甘寂寞的跑到門口去看熱鬧,一看才知道,如此狼狽被捆回來的戎狄人,外面還有兩三百個呢!
這卻是逃跑的人一頭撞到了沐淩炫的眼跟前,讓咱們的宣平侯世子撿了個現成的漏兒,這不,兩兵相交,倉惶逃命的那裡有心作戰?
沐淩炫這邊簡直就是壓倒性的收割,六七百人被他們殺了一多半,俘虜了一少半,能留着命逃走的,最後也隻有幾十人而已。
少不得,裡裡外外又是新一輪的歡呼,“世子威武,世子威武!”
沐淩炫擡手讓馬龍起身,又順便和許都尉寒暄道謝,說話間,便打量眼前四處都在冒煙的破敗哨所,面上雖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淡定模樣,可心裡,真真是脊梁杆子上都冒冷汗啊!
藍佳音可在哨所裡呢,萬一被戎狄人這千人的精英隊伍攻陷了哨所,自己的小丫頭還能落下什麼好?
後果太殘酷,真的是不敢往下想,沐淩炫這會恨不得把藍佳音揪到跟前,狠狠的打一頓屁股,才能讓這人記住教訓。
沐七在自家主子一進門,就往人身邊走了,這會好容易才窺得說話的機會,趕緊幾步走到跟前,抱拳躬身問安,“世子爺,藍五小姐左肩中箭,不過好在不是要害,剛才錦紋已經給她包紮得當,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這會正在昏睡中,您看......”
聽聞自己的小丫頭受了傷,沐淩炫的這顆心,瞬間就被揪成了一團,明明受傷的不是他,為什麼卻覺得疼的喘不上氣呢?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按住兇口,微微的躬了躬身子,才算是順過來一口氣,沉聲就問,“人在那裡,帶我去看。”
“世子爺,還有件事情,屬下想您也應該心中有數才行。”沐七該說的還沒說完呢,他覺得,不管李維臻以前怎麼對不起藍五小姐,可剛才,若不是這位奮不顧身的往前一撲,那順着流箭的軌道,被射中的就是藍佳音的後心,這可是實打實的救命之恩啊!
自家主子也得承人家的大人情!
隻是根據沐九上報的消息,自家主子肯定隻知道李維臻人在這裡,卻不會知道,這位情敵後來竟是做下了此等大事!
沐七忍不住惡趣味的想,自家主子承了情敵的人情,少不得得回報則個,這下可好了,面對救命恩人,哪能惡聲惡氣呢?
想着沐淩炫咬着牙,窩着火,還得溫和以對的情形,沐七不知怎麼地,就覺得好生的有喜感。
沐淩炫腳下一頓,扭頭睨着沐七‘嗯?’了一聲。
沐七伸手做請,把自家主子引到拐角處,語言簡潔的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明白。
就見沐淩炫的臉色青一陣的白一陣,攥着馬鞭的手握的死緊,青筋都暴起老高。
良久,他才後怕不已的,咬着牙嘟囔了一句,“還好李二幫着她擋了下,要不然,我可真要追悔莫及!”
當即擺手對沐七說,“還是先去看一眼藍五小姐,看過她後,你再帶我去看李二公子吧,救命之恩,總要親口道謝,這樣才顯得咱們有誠意不是?”
沐七一邊前行引路,一邊對主子細心解釋,“環境有限,現下重傷的人都被擱在大廳裡,也好統一照管,藍五小姐和李大人兩人這會都在大廳。”
沐淩炫一聽這話,頓時大感郁悶,四下一打量,指着樓上問沐七,“這裡房屋頗多,怎麼就不能騰出來幾間安置傷員了?”
心裡還不是不願意李維臻再見到自己的小丫頭。
救命之恩是救命之恩,沐淩炫當初對藍佳音動心後,一門心思的要拆散她的婚約,李維真這個未婚夫,沒少被他研究過。
知道的越多,他對情敵也就越忌憚,好在安信候府名利心重,李維臻再出色,也架不住隊友挫,到底還是敗了個一塌糊塗。
原想着這兩人至此以後,斷無再見的可能,哪曾想,這才一年多,李維真就陰魂不散的又出現了。
沐淩炫就算清楚地知道,他們倆如今已經更換了立場,自己才是小丫頭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可是,他就是不願意自己最珍愛的人,再被别人看到,“唉,要是能把音音藏起來,除了我,再不讓任何人見到就好了。”
隻可惜,這個幻想大概永遠都無法實現,莫名的,沐淩炫覺得自己很是焦躁。
沐七大概知道自家主子的氣從何來,耐心的給沐淩炫解釋,“這不是受了火攻,樓上還在滅火嗎?”
“想要收拾出幾間屋子,也得等把火滅了才行。”
“好了好了,大廳在那裡我知道,不用你帶路,你去告訴沐一,讓咱們的人趕緊幫着收拾,記住,在二樓向陽處騰出來一間房子。”
沐七趕緊躬身領命,這就往院子裡找頂頭上司去,卻是又被沐淩炫給叫住了,“小七,三樓也收拾出一間像樣的,好安置李二......李大人。”
到底也是欽差大人,李二李二的,太不禮貌,心不甘情不願的,沐淩炫還是換了個稱呼。
沐七連連點頭,轉身就去辦差,在他表情不多的臉上,終是浮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沐淩炫急火火的進了大廳,一眼先看到的,是正在忙碌的錦紋和靈姐,這倆就在門口處幫着後來的傷員包紮傷口,就算多了好幾位懂包紮的兵士主動幫忙,也依舊是忙得不可開交。
“錦紋,你家小姐在哪裡?”沐淩炫幾步走到錦紋身邊,沉聲問道。
錦紋擡頭一看,眼眶頓時泛了紅,屈膝道:“世子爺,您可算是來了,我家小姐就在那邊,這會還是昏迷未醒呢。”
沐淩炫看着委屈的錦紋,心中百味雜陳,當着人面也不好和錦紋多說話,硬壓着火氣,順着錦紋指的方向而去。
沒多久,就看到身穿男裝,臉色蒼白昏睡在一張門闆上的藍佳音。
這人身上的衣裳皿迹斑斑,身底的門闆連張最簡陋的白布都沒鋪,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就孤孤單單的躺在哪裡,看着好不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