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媽媽聽完,很是大舒了口氣,原因無他,隻因為薛如蘭今兒個去的這兩個地方,都是她一個奴才,無法擅自進去查探的地界。
若說梁文玉那邊,她還有人能詢問下消息,那麼沐淩炫的武濤院裡,薛媽媽可就真的是望洋興歎了。
而且據她從珍玉院得來的消息,翠珠今兒個的确是借着送些小玩意兒的借口,在院子裡四處串門子。
依此想來,自家大奶奶所言非虛。
想來也是,她手裡要是握着沐仁這般重要的人證,隻怕也是得擱在眼皮子底下,嚴防死守着,才能放心啊。
折騰了兩天,腿都跑抽筋了,才總算是有了一個還算靠譜的消息,薛媽媽忍不住的喜上眉梢。
擡頭一看,呦,就這麼會兒功夫,一行人卻是已經走到郁芳院的大門口了,薛媽媽現在一門心思,都是去找大舅爺領賞錢,發财夢都做不醒,那裡能有心思伺候主人呢?
隻見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陪着笑臉對薛如蘭說,“原來大奶奶是來陪兩位小姐用飯啊。”
“奴婢這就回去,做兩個小姐愛吃的菜,讓人給送過來,也算是奴婢對主子們的一點孝心。”
其實是借這個由頭,麻利兒的跑去給真正的主子傳話領賞去了。
殊不知,她所以為靠譜的消息,不過是薛如蘭主仆幾個,合力演給她看的一場好戲罷了。
薛如蘭這會還有要緊的事情辦,巴不得薛媽媽這個礙眼的,走的越遠越好,想到這位拿着假消息去讨好薛華,她的唇邊閃過一抹諷色,擡腳就跨進了院門。
心裡暗想,“看來留着薛媽媽,也不是沒有好處,最起碼在混淆視聽上,她完全可以勝任啊。”
遠遠的,薛如蘭就聽到廳裡幾個兒女,說說笑笑的很是開心,腳下的步伐不覺加快,真心覺得,也隻有孩子們在的地方,才是唯一的淨土。
“娘,您快來看,祖母今日賞了兒子一方好硯台。”她剛一進屋,沐永齊便從桌邊竄到了她的身邊,拉着她的手,無限歡喜的說,“這可是前朝的古硯,造型古樸有趣,研出來的墨汁也更為細滑。”
“您快看,這是我大姐剛寫的字,是不是比平日更顯飽滿流暢?”
沐冰元拉着沐冰彤笑着給娘親屈膝請安,“娘,祖母剛賞給弟弟的硯台,的确是難得的上品,也難怪弟弟如此喜歡。”
“我看,哥哥是想着明兒個到了學堂,被别人羨慕嫉妒,這才覺得開心吧?”沐冰彤帶着狡黠的笑容,毫不客氣的說出了哥哥暗藏的小心思。
沐永齊被小妹妹說破了心思,大覺不好意思,拉着薛如蘭連忙申辯,“娘,您别聽小妞妞瞎說,兒子根本不是那樣想的......”
話是這樣說,隻不過他的聲音确實越來越輕,可見他心裡得有多虛了。
薛如蘭不禁莞爾,拉着兒子去桌邊看大女兒寫的字。
因着是臨時試筆,圓桌上隻有一方魚腦凍端硯,質地高潔,石質特别細膩,确如“小兒肌膚”那麼嫩滑。
魚腦凍乃是端溪硯石中質地最細膩、最幼嫩、最純淨之處,即所謂“白如晴雲,吹之欲散;松如團絮,觸之欲起。”此物極為難得,因此一向被才子大家所推崇。
薛如蘭眼前這方硯,魚腦凍那部份完整地保留在墨堂之中,外圍有胭脂火捺“包圍”着,其色澤鮮豔,紫中帶紅,十分的漂亮奪目。
硯側用隸書刻有十四字銘文:“讀書不作儒生酸,躍馬西入金城關。”倒很是合乎西地尚武的風土人情。
這樣千金難得的好東西,怪道把沐永齊高興成這樣。
孩子們今日都在梁文玉那裡,得了這樣那樣的好東西,她們以為,是祖母對孫兒們的疼愛。
薛如蘭心裡明白的很,這是婆婆對她們娘四個的接納之意,心裡很有些意料之外的感動。
她在白氏的鼓動下,在沐逸山的縱容中,進門沒幾年,就明裡暗裡的和梁文玉作對,不知道給這位正經婆婆的心裡,添了多少堵。
雖說她沒有插手陷害沐淩炫的腌臜事,可是,那些要梁文玉唯一兒子死的人,一個二個的,都是她的親人。
慚愧啊......
在這一刻,薛如蘭突然就悟到,“婆婆一定是特别的愛公公,要不然,她不會在後宅的争鬥中束手束腳,單憑公公每年出巡的兩次,十個白姨娘也都死完了。”
可梁文玉明明有無數個機會,讓白氏無聲無息的死去,但她卻隐忍至今,一直都沒有下毒手,你可以說她傻,但絕對不能否認,她是一位真正品行高潔,不願自己被髒了手的貴夫人。
“這字寫的真好,魚腦凍端硯也稀罕。”薛如蘭伸手将沐冰彤抱起來,香了香孩子柔嫩的臉蛋兒,柔聲對孩子們說,“祖母這麼疼愛你們,你們姐弟幾人,往後更要誠心的孝順祖母,知道麼?”
“知道,娘親,女兒想給祖母繡一條抹額,牡丹花花紋,中間嵌上碧玺寶石,您覺得她會喜歡嗎?”沐冰元到底大些,知道人情往來,不能隻入不出。
梁文玉送她們的東西,樣樣都是價值不菲,她們這些晚輩們,也沒有比的過的東西做回禮,想來也隻有自己親手所制的物件,能表達下自己的謝意了。
沐冰彤和沐永齊一聽大姐的話,也不甘落後,你一言我一語的争了起來,都在說自己要送什麼給祖母好?請娘親幫着斟酌。
娘幾個說笑的好不熱鬧,不知不覺間,丫鬟們已經點燃了屋裡的燭台,溫暖的光芒,籠罩着一臉笑容的母子四人,灑了滿室的溫馨。
就連伺候的丫鬟,媽媽們,也被這歡樂的氣氛所感染,一個個都散發出發自内心的真誠笑顔。
薛如蘭面上笑顔如花,心中卻酸痛難忍,沐冰元還什麼都不知道呢,這孩子還在一心待嫁,要是證實了薛寶山的好事,又要怎麼跟孩子開這個口啊?!
想到這些,薛如蘭腦門子突突的跳,一頓飯吃的是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結束了晚飯,她便想着要怎麼名正言順的,和芸媽媽單獨說會話。
“芸兒,我們倆去你們屋裡坐坐,小妞妞也漸漸的大了,女紅,琴棋也都該正經學起來才是。”薛如蘭拿小女兒做幌子,倒也不引人懷疑,“咱們倆商量商量,看是讓她去族學,跟着族中姐妹一起呢?還是跟着她大姐的教養嬷嬷一起學?”
沐冰元早前也是族學裡學東西的,隻不過訂婚後,她害羞,不大好意思去,薛如蘭想着女兒嫁人之後,所需知道的東西,族學裡也教不了,幹脆就不讓去了,單獨尋訪了舊年宮裡出來的嬷嬷,請在家中單獨教授。
所以沐冰彤是去族學也可以,跟着姐姐混也可以,她已經六歲了,開了年就要上學,這會子薛如蘭找奶嬷嬷商量,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也不怪薛如蘭兜的圈子太大,實在是大事就在眼前,薛媽媽那邊還得敷衍住才成,她是不得不小心啊。
進了屋,薛如蘭将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了芸媽媽,把個芸媽媽給氣的呦,眼睛都紅了,她和沐冰元一個院子住了個對面,擡頭不見低頭見,感情比别人還更要好些。
她最是知道,自家這位大小姐,那是真善良,不是假好心,這樣少見的好心人,居然會蒙受這樣的奇恥大辱,芸媽媽簡直覺得無法接受。
暗罵一聲‘老天爺瞎了眼。’她幾乎沒有考慮,就點頭答應了,“您的意思,奴婢已經明白了,一會我就回趟家,依奴婢看,不妨就讓奴婢的大哥去查,他本就管着公子們的筆墨紙硯,出門最是方便不過。”
眼看薛如蘭完全沒有了剛才在廳裡的精神頭,一臉的愁容,竟像是突然間老了好幾歲,芸媽媽着實擔憂的很。
這事情對誰都不能說,自家大奶奶怕也是憋屈的不行,想到這位當初對自己的援手之恩,芸媽媽真怕把這位氣出個好歹來。
趕緊又好言相勸,“您隻管放心,隻要這傳聞是真的,咱們一準能查出來,要萬一是假的,正好給表少爺正名不是?”
一聽這話,薛如蘭絕望的心中,猛地又有了點希望,忙不疊的點頭,這會是真心希望,沐淩炫這個消息隻是個誤會才好。
最初的暴怒過後,她心裡更多的是對兄嫂的憎恨,對父母的懷疑,還有對女兒的憐惜。
但也也有那麼一點的不确定,畢竟薛寶山這人,平日的表現實在是太好了,不光是宣平侯府衆人對他的印象好,平京城的百姓也都誇薛家的寶山,是名至實歸的謙謙君子。
猛不丁的,人人口中贊揚的好人,來上個這麼一出,也的确是讓人無法不多想。
好在初芸一家子,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初芸的哥哥沐承,是在平京城走東街,串西街,專門給侯府公子,小姐們采買文房裡所需之物的管事。
這種差事是不可多得的肥差,隻是,在主子跟前沒什麼存在感,有錢無名,所以他們家小日子過得富足,但為人卻很是低調。
芸媽媽接了差事,絲毫不敢耽擱,拜托薛如蘭多留一會,她自己匆匆的回了趟家。
一見妹子回來,沐承夫妻倆也是沏茶擺點心的接待着,奈何芸媽媽心裡有事,茶都沒喝一口,便直截了當的,要和大哥私下說事。
好在她大嫂是個心眼大的,聞言不但不生氣,還讓他們兄妹倆自去西次間裡說,她就端了針線籮筐來,坐在小廳裡,連做針線,順帶守着門。
聽完妹子的話,沐承心驚不已,少不得替沐冰元叫一聲可惜,心裡立即便閃過‘金水巷’的名兒來。
正要說話,就聽得自家婆娘在外間咳嗽了聲,他心裡一動,率先想到的,就是世子爺那氣勢攝人的身影......
心裡不由得就是一顫,他清了清嗓子,對妹子說,“這個差事你接的也好,也不好,好的是,如果此事辦成了,大奶奶對咱們家那定是另眼看待,說不得,咱們家以後也就攀上了高枝,能往高處走了。”
“不好的是,大爺從來都和咱家世子爺争鬥的厲害,依哥哥看,大爺的勝算并不大,畢竟世子爺占着嫡出的名分,近些年更是羽翼豐滿,穩如磐石一般,怕是不好撼動。”
“你說,咱們幫大奶奶這個忙,會不會就得罪了世子爺?”
“要是得罪了世子爺,我倒是不怕,就怕孩子們将來沒個好下場啊。”
這卻是推脫,不想接下的意思。
芸媽媽也不惱怒,靠近沐承,貼耳說了幾句話。
但見沐承的臉色大變,正要說話,就被芸媽媽伸手制止了,“大哥,此事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包括我大嫂,并不是我這個做妹妹的防備她,隻是人多口雜,要是因着咱們家壞了那位的大事,你說,咱們家會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一句話,問的沐承冷汗淋漓,慌忙擺手說,“你放心,我絕對不多說一個字!”
沐承喝了盞茶定了定驚,消化了一下,剛才知道的驚天消息,心裡油然升起一種責任感和自豪感,“這可是關乎侯府存亡的大事,我沐承一個二流管事,居然也能有參與到侯府大事裡的一天,真真是沒白活!”
人麼,都有自己的目标,沐承的目标,就是做宣平侯府第一流的大管事!
如果這次把握住機會,把大奶奶囑托的事情辦成了,他無疑是離目标進了一大步啊。
當下,沐承再無任何的遲疑,精神抖擻的對妹子說,“這事我不好出面,就讓咱家阿倫去辦最好。”
“阿倫才八歲,他能做什麼?!”芸媽媽大為不解。
沐承笑了笑,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
“依我看,這差事十有八九着落在金水巷,平京城最有名氣的兩家小倌館,就在那裡,若是薛寶山真的好這口,那麼這裡應該能見到他的身影。”
“你大哥就算在府裡是個三流管事,但在外面,認識這張臉的可不少,阿倫人小,别人不不注意,你說,是不是最合适?”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