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渠監那邊忙得熱火朝天先不說,單說咱們的沐淩炫沐世子,他眼見今冬的第一場雪是越來越近,心裡那叫一個煩躁啊。
他們沐家的男人們,每年到了這個點,就意味着,又到了要上馬奔赴戰場的時候了,往年沐淩炫都是興奮的盼着這個日子到,可今年不行,今年他還有最要緊的事情沒有辦好呢,哪裡能安心的準備出發?
每次看到外頭陰沉沉的天氣,他都恨不得趕緊就把兩家的親事給定下來,也省的每天心裡貓抓似得難捱。
隻可惜,事情要一步一步的做,飯要一口一口吃,特别,人家梁文玉為了表示對藍家和藍佳音這個未來兒媳婦的重視,不論什麼事情,都要按着古禮來做,這樣一來,瑣碎的事情可是成倍增長,因此進展也是真心快不起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六道大禮,到現在,兩家也才走到第二步,問名。
沐德邤在拿到藍佳音庚帖的第二天,就起了個大早,帶着貼身的侍衛隊,打馬就奔着安福寺去了。
他們宣平侯府是這百年來,庇佑安福寺安然的大樹,見這位突然來到寺裡,提前都沒派人來說一聲,驚訝的同時,衆僧也趕緊擺開最高的規格迎接宣平侯一行。
看着方丈廣仁大師還在讓僧人往過趕,沐德邤連連擺手,“趕緊别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我是專門來拜訪廣德大師的,走,咱們先去大殿給菩薩上柱香,就往他那裡去吧。”
廣仁大師見他少見的着急,心裡好奇的不行,上完香,愣是放着寺中的俗事不理,親自陪着這位大爺一起,往廣德大師後山的竹樓去。
“老和尚,快,這次你的所學,總算能派上用場了。”沐德邤和廣德大師是老熟人,見面也沒有那麼多的客套,拿着懷裡的兩張大紅庚帖就遞過去,一臉鄭重的說。“這可是關系到铉兒一生的大事,你一定要給我掐算準了才成!”
沐德邤說前半句話的時候,廣德大師心裡還激動了下,心想,“莫不是有那座名寺的大師,前來平京論佛?”
“侯爺這是邀請我出去和人論道呢。”
可再一看到那紅豔豔的庚帖,聽到那帶着緊張的話,他那兩條雪白的,正在飛舞的眉毛頓時就塌了,“這東西方丈師兄看就成了,還巴巴的拿來讓我看,真是殺......”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覺察到自己的口誤,廣德大師不好意思的看了眼廣仁大師,雙手合十,連連的念起佛号來。
廣仁大師是廣德大師的師兄,他在佛途上雖然沒有師弟通透,但是他做人可比這個師弟通透多了。
笑着念了一句佛号,勸道:“侯爺關愛兒子,師弟你要理解父親的一片愛子之心,别再推辭,快齋戒沐浴,選個良辰吉時......”
“打住!”廣德大師擡手就把自家師兄的話給打斷了,“侯爺從小和我一起長大,他什麼不知道,就不要弄那些虛的了。”
說着話,就已經打開庚帖細看了。
他先打開的是沐淩炫的八字,看了一眼就扔邊上了,嘴裡還嘟囔,“這孩子的不是早就看過了麼?”
“大富大貴,稱王稱霸的臭小子。”
沐德邤聽到這句話,由不得就想翹嘴角,但他又不好太喜形于色,便努力的把唇角放平,怎麼看都有點抽搐似得,别扭的不行。
廣德大師好像光頭上也長着眼睛,立馬就擠兌了句,“想笑就笑呗,不就是生了個命格好的兒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
“有本事你也生一個呗!”沐德邤也不客氣,當下就頂了回去。
“你還看不看了?!”廣德大師被戳中軟肋,頓時怒了!
沐德邤一聽這話,也不敢再對着,笑嘻嘻的說,“看,看,哎呦,铉兒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他那一年不跟你住兩月?和你兒子有啥區别。”
廣德大師一見他服軟,也見好就收,不過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要是能拜我為師就好了......”
聽得沐德邤嘴角直抽抽,暗想,“拜你為師,铉兒成了和尚,誰給我沐家傳宗接代!你個死秃驢,做你的春秋大夢!”
廣仁大師站在一邊,靜靜的看着他們倆孩子似的吵鬧,嘴角挂着慈愛的笑容,在他的眼裡,看到的并不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頂嘴,而是兩個粉團似得小娃兒在鬥嘴。
心裡不免感歎,“時間過得真快,當年的小孩子,如今都成老頭子了,可這性子,怎麼還和小時候一樣呢?”
“好着呢,這女娃兒本身少時有一大坎,過去了就是一帆風順,特别和咱們家臭小子的八字極合,兩人是相輔相成,頗有點水乳交融的勁兒。”廣德大師掐了會手指頭,啧啧的稱奇,“我說侯爺,這女娃兒的命格有點怪,但是偏偏又特别的旺咱家臭小子,咱家臭小子原本什麼都好,就是沒什麼家人緣,命犯孤星,可現在兩八字擱一起,竟是彌補的嚴絲合縫,把原本阿炫差的都給補回來了,當真是少見啊。”
這位大師搖頭晃腦了一番,才把手中的庚帖放下,認真的問了句,“你最近和阿炫處的怎麼樣?”
“我早就跟你說過,你養阿炫跟熬鷹似得,那不成,那是個活生生的孩子,有皿有肉有思想,你就算磨砺着他成了枭雄,可沒了感情,冷冰冰的,有意思嗎?”廣德大師心裡其實在打鼓,說句真話,他給沐德邤父子倆,暗地裡不知道算過多少次,都是父子失和,老死不相往來的死局。
可今日再算,竟算出一潭死水給變活了,轉機還真是從這藍小姐身上來的,可見這門親事是非結不可的。
沐德邤這會腦子裡,隻有藍佳音旺夫,彌補了沐淩炫原本缺憾的這一句話,笑的見牙不見眼的,推着廣德再算,“你看看他們倆在子嗣上如何。”
“嗨,你這人,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答?”廣德大師不樂意了,人家也是西地有名的得道高僧好不好,你看你這慢待的!
沐德邤瞪他一眼,“你先算,算出來了,我再慢慢給你說,這哪是一句話就能說明白的?”
“這有啥算的?一看就知道,兒女雙全,多子多福啊!”廣德大師一語斷定,還不忘記擠兌這位一句,“可比你那時候順當的多得多。”
豈料沐德邤一點不生氣,一疊聲的感歎,“那就好,那就好,就怕這倆孩子又走我和他娘的老路啊。”
廣德大師聞言抿了抿嘴唇,想到好友年輕時受的那些罪,到底沒有再說不好聽的了。
沐德邤許久沒來安福寺,這又馬上要去邊關,因此,也想着和這位兒時的好友,好好的說會話再走。
就麻煩廣仁大師,讓人做一桌最好的素齋送過來,他們倆邊吃飯邊說。
少不得将最近侯府的事情,都告訴廣德大師知道,廣德大師聽完長出一口濁氣,頗為感慨的說,“我這會說,你可别往心裡去,你知道嗎?去年我看你的面向,家有皿光之災,唯有東方可解,所以才極力讓阿炫去了趟京城。”
“看看,化險為夷了吧?”
“現在老大被關起來,總比死了好,你呀,以後就放手吧,阿炫是個厲害的,他肯定能把身上的擔子給擔起來的,你就不要再插手幹涉了。”
沐德邤點了點頭,他也打算就此收手,給老大求個善終,護着他的妻兒平安也就算是盡了為父的心了。
臨别,廣德大師還給他安了安心,“回去就給孩子們把親事定下吧,不過定親宴可以和慶功酒一起擺,雙喜臨門,乃上上大吉。”
“切記,此行不要再拘束阿炫,讓他展翅高飛,大展身手去吧。”
廣德大師礙于天意,不能把話說的太明,可沐德邤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高興,但絲毫不敢流露,生恐走漏了風聲,反而使事情有了别的變化。
可以說,給兩個孩子合八字的結果,兩家人都是非常的滿意,但底下接着的納吉可不是小事,梁文玉一心要給兒子辦的紅紅火火,一點都不想倉促應付,但明顯時間有限,很難兩全,當下就犯了難。
沐德邤心中有底,趁機便跟夫人建議,“不如等年底戎狄犯邊過後,咱們再一心一意的給孩子行訂婚之禮。”
梁文玉想想也是,國事為重,家事為輕,先把一年中的大事情應對過去,才好安心的給孩子們辦大禮不是?
她為這個,還專門去和藍明東夫妻倆商量,這對夫妻本就是明理之人,藍明東的愛國心也不比沐德邤少一點,夫妻倆很是支持他們的想法。
都覺得,不能讓私事耽擱了國事,反正兩家也算是口頭上有了婚約,藍佳音也還小呢,幾時訂婚都能成,也不在乎晚上個把月。
長輩們的意見統一了,可把沐淩炫給憋悶壞了,尚記得,當初和父親以大哥的小命做交易,來換取他和藍佳音的婚事時,老爺子點頭也點的挺利索啊,可怎麼現在沐逸山都到南山跟下休養了兩個月了,自己和藍佳音的婚事,還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公之于衆?!
宣平侯府的下人們,最近都覺得自家世子爺脾氣特别的大,搞不好一句話沒說對,他就不吭聲了,用倆又大又亮又深沉的眼珠子盯着你看,不把你看得全身虛脫,決不罷休。
這一來二去的,底下來回禀事情的,就都開始想招數了,年紀稍長的,便拉着沐一喝茶聊天談心事,末了,沐一就成了這邊的代言人。
年輕些的,就去找沐虎,找這位辦事就更好說話了,沒别的,你隻管撿小時候穿開裆褲時的經曆,聲情并茂,勾肩搭背的來上一段‘想當年,你我兄弟如何,如何......’
得,事情就算是妥了。
也不怪這些人都盯上了沐一,沐虎,實在是沐一的資曆老,又是沐淩炫看中的人,大家都傳言,沐一是将來代替沐樂山,給新侯爺做侯府大管家的人,隻看平時,沐淩炫再怎麼生氣惱火,也不在沐一跟前發火,衆人又豈能不知道他在世子爺心中的份量?
而沐虎呢?這位可是厲劫歸來的,在外頭吃了三年的苦不說,打小還是和世子爺一起長大,隻看沐淩炫因着他和沐寶的往事,便三年身邊都不提拔一個長随伺候,這份情誼,誰能比拟?
就這樣,往日裡人來人往的景象被沐一和沐虎兩個人回事代替了。
一天兩天的,沐淩炫還沒覺什麼不對,可是一連三五天都是這樣,沐淩炫納悶了,斜着眼睛問沐虎,“怎麼?爺身邊的人都死絕了?隻剩你和沐一兩個人了?”
沐虎自打回到宣平侯府,和家人相認,被親情包圍,小日子過得滋潤的很,不過兩個月的功夫,身上的戾氣便消了不少。
對待别人雖然還是寒風般淩厲,可對待沐淩炫,基本将少年時的做派又恢複了個五六分。
這會他一聽沐淩炫發問,也不着急,笑嘻嘻的說了句,“要是世子爺您把出氣的對象,換成府外的人,那您身邊的人立馬就變多了,也不用隻看着奴才和沐爺的臉倒胃口了。”
“哼。”沐淩炫冷哼了一聲,扭頭不理,心裡卻在腹诽,“你當今日是往時啊?”
“爺敢今兒個在平京城裡生個事兒,不到中午,府尹衙門裡,就得了消息了。”
“現在我和小丫頭雖換了庚帖,可還沒納吉呢,正是千般小心萬般注意的當口,爺才不傻乎乎的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沐虎見主子不答話,心裡有點着急,上頭做的這位不搭話,讓他怎麼進行底下的事兒呢?
下意識的,就瞥了一眼端端正正,靠着牆根,站在沐淩炫身後的沐一。
原來,他們倆經了這四五天的低氣壓,也覺得實在是壓力太大,得想個辦法轉移下主子的注意力,要不然,未老先衰這幾個字,就是給他們倆預備的。
于是乎,這兩人私底下就商量了一個主意,決定來上一招禍水東引,讓自家主子對别人上上心去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