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佳音因着是晚輩,坐的是靠近門口的官帽椅,聽的還要比裡面羅漢榻上的人,更加清晰些。
“是白氏。”她對白氏的行事太熟悉,心裡當即就是猛地一顫,“挑着時候來作妖,白氏啊白氏,兩世的你都是一樣的做派啊!”
“你慣愛示弱博可憐,對宣平侯是為了奪取憐惜不忍,對文玉姐姐卻是為的激怒于她,怎麼?你已經知道心肝兒子的把柄,被阿炫捏在手心裡了麼?”
一念及此,藍佳音擡頭去看梁文玉,這位本還在興頭上,和藍大夫人談笑的開心,還真是沒注意外間。
倒是她身邊的大丫鬟得了小丫頭的通報,趕緊附耳進言,梁文玉這才知道,死對頭真是本事大,都被軟禁了,還能得到外間的消息。
也不知道是買通了誰,竟是沖破了重重阻礙,跑到碧松院來給自己添堵,下面子來了!
心底的怒火那裡還能控制的住?
當下便是柳眉倒豎,滿面通紅,站起來就要往外沖,勢要讓白氏知道個厲害不可,要不然,自己以後還怎麼跟藍家來往啊?
藍佳音一點沒有遲疑的,趕緊扭臉去看薛如蘭,但見這位面上一副不明所以,從官帽椅上站起來,擺出一副想出去看看,卻又不好越過正經婆婆的樣子。
要說,薛如蘭的刻意為之,已經很像一回事兒了,不了解她的人,還真以為這位是不知情呢。
偏偏,好死不死的,今日遇見個藍佳音,俗話說得好啊,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自己,而是你最大的敵人!
藍佳音沒怎麼費勁,就看到薛如蘭的眼底,若有似無的隐藏着一抹得色。
“伯母,箐箐聽世子爺說,您府上的九天仙泉,乃是不可多見的一景,就連江南方家的人看了,也是贊譽有加。”時間有限!藍佳音顧不得過腦子,本能的就攔到了梁文玉跟前,笑盈盈的拽住人家的袖子,撒嬌道:“不瞞伯母說,自從聽世子爺說過後,箐箐的心裡便對那九天仙泉的美景向往不已,您能帶我們去好好瞧一瞧嗎?”
就憑薛如蘭那抹子陰測測的勁兒,藍佳音就能判斷出,外頭的白氏絕呼有大動作,她這會兒出現,應該不僅僅是給梁文玉添堵,恐怕還是為着沐逸山。
白氏第一在意給她帶來幾十年榮寵的兒子,第二在意的,就是延續了兒子皿脈的孫子。
沐逸山眼看着要被沐淩炫拿下,白氏這個為人親娘的,焉能坐視不理?
心裡不定翻來覆去的,醞釀了多少能讓他們母子翻盤的壞主意了。
而今天藍家前來侯府做客,便是白氏眼中最好的契機了。
别人也許不知道,但藍佳音心底明白的很,這位宣平侯府的貴妾,瞧着溫良如水,小鳥依人的柔弱,可其實心裡最是精于算計。
她出身不低,娘家靠着宣平侯府生存,對這個姑奶奶一向出手闊綽,仗着手裡有銀子,侯府裡被她用銀錢買通的下人,不知凡幾。
這次,白氏自然又是下了皿本,藍佳音估麼着,自家和沐淩炫的交情,也被人家摸了個門清。
既然知道了來客對梁文玉重要,白氏這會子出來下梁文玉的臉面,更是能輕松激怒梁文玉,趁機達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藍佳音幾乎是電光火石之間,就想明白了白氏這個妖,要做在那裡。
拉着梁文玉袖子的手,越發握的死緊,面上笑的如花朵般漂亮,心裡卻在暗想,“今兒個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梁文玉和白氏那狐狸精對上!”
“阿炫對沐逸山的事兒該如何處理,心裡肯定早就已經有了成算,眼看宣平侯不日就要回到平京,關鍵時刻,萬萬不能讓文玉上了人家的當,壞了大事!”
她口口聲聲說九天仙泉如何美,如何好,如何的相看,其實真實的原因,卻是這道假山瀑布,就在侯府的後花園,走碧松院的後角門過去是最近的。
這樣一來,梁文玉自然而然的,就和守着前門惺惺作态的白氏錯過了。
至于白氏豁出去的不要臉面,就在碧松院哭鬧不走,藍佳音倒不是太擔心。
反正前面還有沐淩铉,他肯定在碧松院安排着自己人呢,一旦收到消息,自然曉得該怎麼處置。
這位的腦子可要比梁文玉冷靜的多,白氏在他跟前是糊弄不過去的,隻要對症下藥,事情很快就會被平息下去的。
把事情究竟如何,交給沐淩炫去查,總比她們現在兩眼一抹黑,被人家牽着鼻子走的好。
藍佳音腦中所想不能為人道之,隻說她這突如其來的橫插一腳,拽着梁文玉死活不丢手,真真搞的滿廳的人都是驚訝不已。
說句不好聽的,梁文玉的情緒起伏不定,尤其發火的時候,說是六親不認都不為過。
唯一能勸得住侯夫人的,除了沐世子,也就隻有宣平侯了,别的人麼,就是梁文玉親生的三位小姐都無能為力。
沒想到啊,這第一次進入宣平侯的小小女子,卻有這個膽量,一時間每個人都盯着梁文玉和藍佳音看。
有的想要看熱鬧,有的想要看笑話,也有的暗罵藍佳音多事,盼着被阻的梁文玉大發雷霆,狠狠給這小丫頭來個沒臉。
梁文玉半天沒動靜,是因為被藍佳音弄了個措不及防,一下子沒反應上來,等反應上來了吧,就看見藍佳音笑盈盈的瞧着自己,滿眼的期盼,那股子天真無邪,真是讓人無法不心軟。
再加上藍佳音短短兩句話裡,就提到她的心肝寶貝兒子兩次,想到兒子說起這位藍家五小姐時,眼中那絲毫不加掩飾的深情,梁文玉還真不能對着兒子心悅的小姐,大發脾氣......
心中不覺發軟,這被白氏挑起來的滿腔火氣,登時就下去了一半。
按耐着脾氣,梁文玉勉強笑着哄孩子,“箐箐乖啊,外面有人鬧事,等伯母處置好了,就帶你去看九天仙泉好不好?”
藍佳音卻不以為然,幹脆松了梁文玉的袖子,無比自來熟的挽住了梁文玉的胳膊,撅着嘴說:“誰敢來您跟前鬧事,是活的不耐煩了嗎?”
“您可是侯府的女主人,這裡上上下下不都是您說了算?”
“這樣沒眼力見的,還不讓人叉出去,省的您看見了壞心情。”
梁文玉還沒遇見過這種情形,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倒是藍佳音裝嬌賣癡拖延出來的時間,讓梁文玉身邊的梁媽媽覺出了不對勁。
她可是知道的,白氏自從世子爺回來後,沒多久就被自家夫人借生病的由頭,給軟禁在她自己的院子裡了。
此事因着是世子爺吩咐的,所以自家夫人一改往日張揚的習慣,做的極為機密,就連薛如蘭這個白氏的嫡系,都以為白氏是真的患了惡疾,大夫擔心傳染給他人,是以一直沒有見過面。
今日藍家女眷到訪,侯府上上下下忙活準備了兩三天,處處都是力求完美,這般的情形下,白氏還能從嚴密看守的院子跑了出來......
再聯想到剛才薛如蘭突然的失蹤,梁媽媽心中一緊,“這婆媳倆怕是事前通過氣了,今日這是要鬧場大的了,夫人可是萬萬不能出去見白氏的,要是真被那賤人鑽了空子,害的夫人做下理虧的事情,那可是要壞了世子爺的大事。”
當下,她在穩重的含煙耳邊說了幾句話,便拉着唇齒最伶俐的含月站了出來,“夫人,您瞧音小姐都這樣說了,您怎麼忍心不帶她去?”
“外面的事情奴婢和含月去處置也就是了,您就陪着藍大夫人她們,走後角門去看九天仙泉吧。”
含煙順勢,就摻着自家猶疑不定的侯夫人,和藍佳音兩人極有默契的,扶着梁文玉就往偏門走去。
葉芳君雖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情,但都到這個份上了,她豈能感覺不到異樣?
也跟着站起來,親熱的招呼藍大夫人,又讓沐文燕去陪胡清惠,一行人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出了大廳,往後花園走去。
梁媽媽站在那裡不動,不急不忙,仿佛沒有出門的意思,直到薛如蘭看着捱不過去,才不情不願的帶着人出了偏門。
梁媽媽下意識的長出了口氣,趕忙拉着含月,三步并作兩步的沖到前院。
前院這會子已經亂成一團了,因着家裡有客人,二等以上的丫鬟,還有那些在主子跟前有臉面的媽媽,可都在廳裡伺候着呢。
也就是說,碧松院外面留着的,全是三等丫鬟和灑掃上的婆子,還有些沒等的小丫頭。
不得不說,白氏這個時機的确是選得極好,她就是知道這些人的身份地下,在侯府裡的根基淺,擔心事後被清算,所以沒一個敢對她下狠手的。
剛才要不是藍佳音見機得快,眼明手快的拉住梁文玉,将人給擋住了,今日說不得,還真是被白氏給得逞了呢。
梁媽媽暫且不管白氏婆媳倆,打的是什麼主意,現在隻先把人弄回她自己個院子再說。
“白姨娘,您看看,多大的事兒啊?無非是下人伺候的不得力,您就哭成這樣。”
“病歪歪的,還跪在涼地上,這可怎麼使得?”
“您是咱家侯爺心尖尖上的人,他老人家又在外巡邊,不在府中,您可不敢這麼任性,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将來有個不好,可讓我們家夫人怎麼說呦?”
說着,扭臉吩咐身後才來的兩個丫鬟,“芽兒,豆兒,你們倆還不趕緊将白姨娘扶起來,送回珍院去?”
這倆丫鬟身形高挑,舉止麻利,都是才從後院趕過來的,她們倆是沐淩铉給他親娘的武丫鬟,别看瞧着清清秀秀的,可全力的時候,能按到一頭牛。
今日因着有貴客,怕她們倆禮數不周,便讓在後院屋裡呆着,這不,才使人叫了出來。
兩人一左一右,扶起纖秀柔弱,楚楚動人的白姨娘,那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不,梁媽媽,我求求你,讓我見見夫人。”白氏被芽兒扶起來的那一瞬間,就知道今天的希望要落空了,她忍不住絕望的大喊,“求你告訴夫人,世子爺誤會山兒了......”
“那不是我山兒做的,不是他......”
白氏比梁文玉年輕,她被擡進宣平侯府的時候,才十四歲,生下沐逸山也才十五。
和雍容端莊的侯夫人比,她就像一朵崖邊顫巍巍的小花,弱不禁風,惹人憐愛。
她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因此平日裡也是柔聲細語,從不高聲,就是哭,也是婉轉悱恻,輕聲流淚的。
今日,怕是真的害怕了吧?
竟是如此失态的哭喊起來。
梁媽媽看着那漸漸遠去的人影,聽着那斷斷續續的含冤聲,心裡真心覺得無比的解氣,腦子裡隐隐綽綽的就升起一個念頭,覺着侯府的天,怕是要變了......
她低頭附在含月的耳邊,輕聲道:“你隻管把剛才的事情,一字不落的告訴咱家世子爺知道,世子爺自會吩咐你下來該怎麼辦。”
“對了,告訴他,大奶奶怕是已經知道那件事了。”
含月點頭應是,喚婆子擡來軟轎,顧不得颠簸,讓人一路小跑的往前院趕去。
随着這兩波人的離開,本來鬧成一團的院子,瞬間就恢複了清靜。
梁媽媽擡頭望了望銀杏樹上的葉子,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風淡雲輕的說了句,“有些人那,可不要忘記了,咱們宣平侯府,從來都是嫡子為尊的,都到了這份上,要是還有人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哼哼......”
“将來沒了好下場,可不要怪老婆子今天沒給你們提過醒!”
這句話一出,院子裡站着的二三十個人影,都禁不住有些發抖,有兩個膽子小些的,甚至是腿軟的跌坐到了地上。
“哎呀,梁媽媽這話說的,咱們都是宣平侯府的奴才,又是在夫人手下聽差遣的,心裡肯定隻認定她是主子,絕對不會有二心的!”很快,就有識時務的伶俐人,趕着到梁媽媽跟前表忠心。
梁媽媽面上帶着笑,眼神卻沒放松,在人群中來來回回的瞧着。
不難發現,剛才不見的三五個有臉面的老人兒,這會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了,态度恭謹,笑容真誠,真真是侯府的好忠仆!(未完待續。)